只隔了一天，蘇瞳又坐在了楚渝辦公室。雖然只有一天，但他感覺自己過了幾年。
「你的建議呢？」蘇瞳緊握著拳頭，關節已經發白。許久，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
「我的建議……先不要告訴她，等到專家組這邊一切資源確定了再跟她說。」楚渝心里松了一口氣，趕緊把自己琢磨了很久的想法說了出來。
他的確是松了一口氣，夏小滿的病情他完全不知道怎麼跟蘇瞳講，但是不講也得講，只得伸頭挨這一刀，講完了以後壓在心里的壓力才散去。
那天會診後，有教授提議就夏小滿的病例成立專家組，對她進行跟蹤治療和采樣研究。畢竟她是國內最年輕的一例阿爾茨海默癥患者。
雖然說起來這個「采樣研究」听起來不太人道，感覺是被關起來的小白鼠。但是退一步來想，這是集好幾家醫院之力來共同治療她。不管是從醫生還是治療設備以及用藥，無疑都會是最好的。
現在告訴夏小滿不如等到專家組成立，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再跟她說。現在年底了，各個醫院的事務性工作也多了起來。因為牽扯的單位比較多，認真算算，這個專家組四月份能成立起來就很不容易了。
與其現在跟她講讓她提心吊膽的擔驚受怕，倒不如有了妥帖的治療方案後再告訴她，這樣她估計也會好受一點。
「她的病情……」蘇瞳問了一半，卻不知道怎麼去描述自己後面要說的話，今天收到的刺激實在太大，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完全消化。
「她這個是一時半會兒沒什麼大問題，只是……」楚渝思考了一下，「嗯……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要她來醫院做一些檢查，血檢，尿檢，腦電圖什麼的……手頭有的資料越詳細，給她做的針對性治療才能越精準……」
車窗外的景色向後疾馳而去，蘇瞳開著駕駛室的車窗，左手胳膊搭在車窗上扶著頭，右手握著方向盤，在大馬路上隨著車流，漫無目的的開著。
楚渝的話在他腦子里來回反復著。
阿爾茨海默、失憶、情緒起伏不定、認知功能障礙、生活不能自理、十到二十年的的時間……這些詞漂浮再蘇瞳的腦中，在以夏小滿的笑容為背景的世界里，密密麻麻在他眼前晃來晃去，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一陣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突兀的響起，接著是喇叭聲和叫罵聲隨著響了起來。
由于注意力不集中，當發現眼前斑馬線上有行人在過馬路的時候，蘇瞳只得急踩剎車。
他急剎車不要緊，最多嚇到自己和差點撞到的行人，可是他著一剎車，後車也只能慌忙剎車，還好還有點距離，沒有追尾。
對于前車忽然急剎，後車司機打開車窗開始罵娘。蘇瞳從後視鏡里看了看，心有余悸的咽了口口水，對怒目而視他的行人做了個抱歉的手勢，關上車窗，把後車司機的叫罵聲隔絕在車外。
等到行人走過了斑馬線，蘇瞳才繼續向前開了出去。擔心萬一因注意力不集中再發生剛才的事情，他索性把車停在了路邊，熄了火，坐在車里發起呆來。
他想好好想一想這些事情。想想自己應該怎麼面對夏小滿的病情，怎麼面對自己規劃的未來。但是，想刻意去想的時候，卻什麼也想不了，大腦已經放空。
他就這樣呆呆的不知所措看著車窗外的車水馬龍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听見有誰在敲車玻璃，抬頭一看，一名交警站在車外，對他敬了個禮，要求他出示行駛證和駕駛證。
蘇瞳才驚訝的發現，天，黑了。
原來，蘇瞳隨便一停，停在了禁止停車的地方，巡邏的交警發現了他的違章，上前來問詢。
接受了交警的批評教育後，蘇瞳發動了車子。
那麼問題來了，去哪兒？不知道。他覺得，現在不能讓自己閑下來，閑下來了就會胡思亂想。
去看夏小滿？不行，自己這樣的狀態肯定會被她看出什麼來，萬一被問起，要怎麼回答？
去工作室干活兒？這樣的狀態，能做出什麼？搞不好一個不小心還把設備砸了；
回家？還是不要了，這個時候他不想一個人呆著。那去哪兒呢……
去哪兒呢？對了，陳立波!去找陳立波吧！一念至此，他一腳油門，往陳立波家開去。
「蘇瞳今天不來吃飯麼？」端著剛炖好的雞湯，蘇父從廚房出來，示意夏小滿在桌上擺個墊子。
夏父回家後不久，龍海鷗和馮瑩就走了。兩個人各自的店里都有一攤事兒要處理，不能出來的太久。
「應該不來了。」夏小滿擺好墊子，「他先前發消息說要趕活而，搞不好今天要通宵的。」
大概半個小時以前，蘇瞳給夏小滿發了消息，說今天要加班，晚上就不過去陪她了，讓她好好吃飯，早點休息。
「哎喲，我還做了他喜歡吃的菜，以為他晚上會來吃飯呢。」拿著飯碗和筷子，蘇母從廚房走了出來。
「他不在就便宜了我嘍。」夏小滿看著桌上的菜，打算伸手去捉一塊涼拌海蜇嘗嘗。
「洗了手沒有！」夏母用手里的筷子輕輕敲了一下夏小滿的手背。
夏小滿吃痛，一縮手，不滿的嘟囔著︰「自從有了蘇瞳，我就變成不是親生的了！」
「哈哈哈」蘇父倒了一小杯酒，眯了一口，笑著對夏小滿說︰「媽媽這個戰略好!她對蘇瞳好，蘇瞳便能對你更好!」
「如果蘇瞳在就好了，能有人陪我喝兩杯了。」蘇父在心里補了這麼一句。
夏小滿笑嘻嘻的咬著筷子頭，看著手機，剛才拍下了桌上的菜發給蘇瞳，不過他還沒回消息。
對于回消息這件事情，夏小滿從來是不擔心的。
蘇瞳不是個會秒回消息的人。
他工作的時候，手機都是靜音，一時半會兒看不見是正常狀況。但只要他看了手機，便會第一時間回給夏小滿。
「媽你別給我夾了，我要吃不下了!」一晃神的功夫，夏小滿發現老媽給她的碗里夾了好多菜，壘的高高的，都讓她無從下嘴了。
「哼哼，讓你看看親生的是怎麼表現的！「夏母佯裝生氣的把夏小滿碗里的菜往下壓了壓，壓緊實點兒，待會在往上加一些。
「爸，你倒是管管你老婆啊……」
客廳里的笑聲，鬧聲，飯香，菜香飄散開來，在溫柔燈光的包圍下溫暖了冬日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