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沒有料到這邊的少年答應的如此干脆,他半楞了兩秒才道︰「這般就答應了?」
「自然答應了,不然還要做何?」
正巧門內的染冬翩然而至︰「你們幾個不要逗貓了,速速洗手吃飯了。」
眾人應了一聲,連忙洗手回屋。
歸去之前淇對那方依舊懵懂的澤新笑道︰「明日再見吧,我等要休息了。」
澤新唯有點頭道︰「那便多謝了。」
第二日清晨淇和廣陵便跟著澤新去了城外的孤山上。
「這清晨的空氣就是好。」她轉身飛上高樹︰「你瞧還有這麼多的晨露呢。」
「去年咱們不是存在兩壇子在地下埋著嘛?」他仰頭望著枝頭的少女笑道︰「要是想喝,回去咱們就拿出來泡茶。」
「真的假的?你舍得?」
「快下來。」
她飛旋而下,落在少年的身邊︰「轉性子了?你居然舍得把那壇子露水取出來了?」
「你吃多少就要補多少,什麼時候收滿一罐子,再將那罐子取出來。」
「你果然是個奸商。」
「奸商怎麼了?有得必有失,你想要得到就必須要失去,這魚兒和熊掌你還都想要留著嗎?」他切了一聲,嘴巴依舊不饒人道︰「小丫頭,人生的道路還很長,你可千萬要擦亮眼楮啊。」
少女提起真氣就向那人擊去,淇也絲毫不著急,二人吵著吵著便打起來。
二人素來如此爭鬧,身邊的人基本上都已經熟悉他們這般相處模式,只是這次與他們上山的人是初識的澤新。
他驚慌失措的看著二人打斗的模樣,明顯是認真的架勢,他站在原地幫左邊也不是,幫右邊也不是。
「你們兩個不要打了。」他追著二人的身影往山間飛去。
二人听到他錯愕的聲音,這才反應回來,紛紛的收了真氣,笑呵呵的向他跑去,廣陵小心翼翼的解釋道︰「我們兩個整天都是這樣的,基本上沒有一刻是安穩的,所以,你不要放在心上,也千萬別害怕,就只是鬧著玩而已。」
澤新更是堂皇︰「你們兩個這個鬧也太過了吧,這麼樣認真的打,你們就不怕出人命嗎?」
二人隨意提起一段真氣,淇笑道︰「不這樣打,怎麼才能讓功夫進步呢?棋逢對手當然是酣暢淋灕一番。」
「酣暢淋灕?」澤新心中將這二人劃入怪人的範圍,不再多和他們二人爭論,只是點頭︰「那便如此吧。」
山間的空氣極其清爽,淇細細的感知著整個山間的氛圍,而後在山壁之間發現了一直想要找到的草藥。
「這是什麼?」廣陵玩轉著手里的狗尾巴草︰「好漂亮的花啊。」
「這叫做凌燕花,能治病的。」他將那藥材放進自己腰側的小包袱里面︰「好東西,有了這個東西,很多時疫都能得到控制。」他拍拍自己的口袋︰「等我回去了,將它種在藥田里面,試試看能不能繁殖,若是能繁殖,百姓必然有救了。」
「你不做皇帝,也是心系百姓的啊。」
「那是自然,畢竟是這個命啊。」伸手去折山壁上另外的花枝。
澤新听著他們二人的談話免不得笑出聲︰「葉家如今正被楊家忌憚,你們二人這般大膽的在我面前提起皇位,就不怕我告發你的身份嗎?」
他盯著青衣少年的身影︰「葉家長子嫡孫的身份可是能治你于死地的,葉寒。」
廣陵並不著急,轉身往別處玩鬧去,淇更是淡然,半蹲在石塊上,細細的挖著那藥草,眉眼帶著細膩的笑意,城府極深,他玩笑般的笑道︰「澤新你抹額上的珠子是昔年慕容皇朝的傳世寶物,若是這個世上有人知道慕容家還有人存活,想必也會有人追殺與你吧。我武功不低,自保能力也不差,不過澤新你就不一樣了。」
他抬眸微笑︰「你說呢?慕容之子?」
那方黑衣少年面上閃過幾分得意和下意識的慌亂,而後眉眼而笑︰「看來是我小看你了。」
「你和我都沒有什麼恩怨,也不過是萍水相逢,何必劍拔弩張呢?如今還是將這火蟻徹底的消滅方是頭等大事。」他轉身對著那便正在聞花的廣陵叫道︰「快些了,咱們要往山上去了。」
「來了。」她將手里的山花抱緊,向著少年奔去︰「回去將這些花送給冬姐,她必然會很歡喜的。」
淇細看了抱著山花的女子,女子眉眼溫婉,多情有意︰「好看嗎?」
少年盯著少女的眉眼,嘴角露出春暖花開般緩和的笑意︰「好看。」
「我是說花。」
「我是說你。」
三人接著往山間行去,期間廣陵問道︰「听你的口音,你不像是蜀地的人啊。澤新你在蜀地做什麼?」
「不過暫時停留而已。」他握緊手中的長刀︰「過來見一個朋友。本來就要離去了,正巧朋友說了火蟻之事便上山來看看,可惜我的力量太弱。」
「這般啊。」廣陵與那春色滿山的暖紅融為一體,眉眼之間的光澤瀲灩,比起那熹光之下的晨露還要澄清上幾分。
「那你之後要去什麼地方?」她彎著淇的手道︰「我們打算去苗疆看看,听說那邊有大片的杏花,還有花燈節,之後金陵城的秦淮河也要去看看。」
「我?」澤新搖頭︰「並沒有確定的地點,四海漂泊總歸算是雲游而去吧。」
淇也開口︰「既然無處定居,若是不嫌棄,便與我們同行吧,好歹路上有個照應。」
「照應?我自由自在習慣了。」
「不過你功夫真的差。」淇直言不諱︰「不是我損你啊,你這樣的功夫,若是真的遇上了有意取你性命的人,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澤新氣在心頭,卻也不好意思發作,只能淡淡的嘆氣︰「與你們一起,不過是求一個安全,哪里就是我自己的本事了?」
「淇可以給你寫一套心法和劍法啊。」她精靈般跳躍在山間光影之中。
「寫心法?」
「畢方心法需要極高的天賦,你要是不嫌棄的我可以教你一段,你若是有這個天賦,也不是不能將畢方心法交給你,可是若是沒有,我給你寫一套心法也不是麻煩的事情。」
「你們做事都是這般跳月兌的嗎?」澤新覺得有趣︰「昨日說要上山也是這般爽快的答應,今日說要寫心法也是這般突然,還有拉我入伙,你們的善意這般輕易的就與我嗎?」
淇眉宇微微一挑,而後笑道︰「這般說吧,或者我們答應給你的東西與你而言是十分珍貴難得的事情,但是與我們而言,並沒有很珍貴。這可能是對事物價值的差別。」
「程度嗎?」澤新眉眼之間多了幾分歡喜︰「你這樣的人,竟然甘心做山村野人,當真是起了。」
「好男兒志在四方,我雖然心懷天下卻並不意味著我一定要去做那龍椅之上的皇帝。天下是百姓的,不是皇帝的。」
澤新折過頭去,不再多看那方的少年。
「心懷天下啊。」
火蟻的出現並不意外,他們上了後山之後便有半山的火蟻襲來,密密麻麻火氣燻天,整天山頭的水氣都被這方火蟻吸取,淇的寒淵真氣正巧壓制了那邊的出現的火氣。
四面有風襲來,並非山中之風,而是真氣之意。
廣陵望著淇手中已經出鞘的蕭中劍。
「強敵嗎?」
「不是。」他手中的長劍上均滿了烈焰之意,肆意而揮舞,火蟻盡數被燃燒而亡。山間的風更大了幾分,他轉頭去探︰「跟上在北邊。」
澤新的功力並不高,廣陵留在他身邊為的便是護住他的性命,他似乎也發現了這一點,牢牢的跟著廣陵絲毫不離。
站在高處,淇望著面前紫衣嫵媚的少女,活月兌月兌是那志怪小說之中九尾狐妖的長相。
「畢方的弟子?沒想到這世上真的有寒淵心法這樣東西。」
「你是何人?為何要再次豢養火蟻?」
「那你又是何人,為何要多管閑事來問我為何要養火蟻?」
廣陵躍到淇身邊,細瞧著面前的女子︰「哦?她就是在這里控制火蟻的人?」
「應該是。」淇後退了一步,將對峙的事情交給澤新,他拉著廣陵躲去要一旁︰「我只負責幫你收拾火蟻,這余下的事情便交給你的。」淇敲著澤新滿目荒唐的模樣,愧疚的指著身邊的廣陵︰「對面是個女子,我若是和女子多說話,她會醋的。」
「……」
「……」
廣陵亦也知道淇不願多管閑事,裝模作樣的冷哼道︰「切,我是那種人嗎?」
紫衣女子細瞧著澤新額間的寶藍色珠子︰「你是慕容家的人?」
「正是。」他瞧著女子腕上銀鐲子︰「你是南屏曉家的人?」
「你認得我?」
「我認得你的鐲子,你既然是曉家的人為何要在此豢養火蟻?你們曉家不是……」
「被火蟻所滅?」
女子千嬌百媚的一笑︰「這江湖傳言,你也相信嗎?若是沒有人在背後主使,我們曉家如何在一夜之間便被滅門?」
「滅門?」廣陵探出腦袋看去,淇也多留意著听,只見那女子諷刺道︰「我好不容易養好的火蟻竟然就這般被你們毀去。」
「你養的火蟻燒干了城外的清水,蜀地百姓的飲水和澆灌田園都出了問題,你毀了的更是百姓的安康。」
女子低下頭,似是在思考什麼,萬般無奈之下,轉頭去看那邊的淇︰「我看少俠武藝高強,若是少俠願意幫我報仇,小女子可以停手。」
蜀山秀水之中,淇搖頭道︰「我不願。」
「為……」那方的女子正要開口,便看到淇笑道︰「報仇這種事情還是你自己去做比較好,我若是幫了你,你心中的怨氣並不會消失,你若是願意,我願教你功夫,他日成了高手自己去報仇不好嗎?」
澤新覺得有趣︰「你居然同意冤冤相報?」
「這世間唯有仇恨才能化解仇恨,身上染了血的人,如何能放下兵刃平凡度日呢?江湖之事就該江湖了。」淇低下頭︰「這也是不能身居高位的原因。江山的法度終究還是抗不過心中的一腔熱血。我既然守不住,還是放棄為妙。」
「法度終究還是抵不過心中的一腔熱血。」
「你願教我?若是我學不會嗎?」
「車到山前必有路,若是無路,回頭也不會是難事。」
「世間有回頭路?」
「有也罷,沒有也罷。都是你自己的抉擇。我不會替你做任何事情。」
「新北彥家。」女子冷然道︰「三年之內,我可有能力滅了他滿門?」
「那便要看你自己了。」
女子收斂了眉眼之中的怒意,恭敬的彎腰道︰「那便……」她正欲跪下,只看到那便的淇連連往後退去,一副被水燙了的驚慌︰「我可沒有說要收你做徒弟啊。」
「啊?」女子不解。
「我給你心法,你自己學去。」他指著蜀地方向的客棧道︰「我們就住在那個地方,過幾天就要轉道去苗疆了,你若是願意便搭伙和我們一起玩鬧去,若是不願意我就將心法給你,自己練去。」少年握緊身邊女子的手︰「一切抉擇都在你自己,走還是留,都不是我該去煩神的事情。」
說罷,他與廣陵化作兩縷青煙消失在秀水高山之間……
唯留下幽幽的冷香,還有隨風而落的花瓣。
澤新站在那處笑道︰「這輕功也是天下少有的功夫啊。」
「你要隨他們一起嗎?」女子問道︰「他們連我的名字都沒有問,便這般相助,是我傻,還是他們傻?」
「旁人不說,我是要隨著他們去雲游天下的,不為其他,只為看看這原本的天下之主,要如何以江湖人的身份心懷天下。」
「你不信他?」
「不,我信他,所以覺得這世間最有趣的地方,應該就是那二人身邊。」他眉眼俱笑︰「許久沒有這麼期盼明日的到來了。」
少年回身望著面前嬌艷欲滴的女子︰「對了,還不知道姑娘之名。在下澤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