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靈知道徐帆這個人正義感爆棚，只要遇上一點點不順心的事情，立刻就爆發了，她笑道︰「好啊，你多管閑事，你能弄出一套，平衡四方，中庸不壞的治國方針出來嗎？」
「我……」
「你能將苗疆百年根深蒂固的文化思想改變嗎？」
「我……」
「你能將苗疆千萬人眼中的神換成你徐帆嗎？」
「我……」徐帆語結。
木靈拍拍他的肩頭︰「你不能，就連我們竹門都不能。你以為當年我們沒有發現這些問題嗎？我們發現了，所以門口才會有那兩塊巨石，可惜治標不治本，苗疆千百年來的文化思想不是一日兩日就能改變的。」
一直沉默的浣花道︰「可，你們弄了兩塊石頭之後，苗疆確實有改變，如今選舉長老已經換成民主選擇，比起之前的世襲要好上很多。」
木靈搖頭︰「我說過這些選拔說到底就是治標不治本。要是其中出現受賄情節，肯定會有其他的問題出現，大哥本來是想過幾年再來推行新的方案的……奈何……」她不再繼續，轉念道︰「苗疆的內務，我們外人插手總歸還是不好。」
「你大哥能推行，你不能嗎？」酒狂問︰「我想你的智計不輸給你大哥吧。」
「當時能做到改變苗疆，也是整個竹門傾其所有力量，才做到的事情，簡單來說，我們能讓六月飛雪，三九天氣暖如夏季，還能將月牙湖的湖水顏色改變，都是費勁真氣才能做到的事情。當日我們竹門都是化靈階乘，才能支撐下來的。並不是我大哥一個人說做到就能做到。」
她單手托腮，望著桌子上正在打盹的兩個小家伙。伸手戳了戳兩個小家伙綿軟的肚子︰「左右權衡，上下求索，這是國士的本事，我們竹門只有我大哥和淇有這個本事，我還不到家呢。」
屋子里面陷入怪異的沉默。
木靈想起什麼笑道︰「對了，影輝給我來了一封信，說是離這里不遠的平江晚上會有一個燈會，你們要不要去看看？」
「燈會？」
浣花嘆然一聲︰「平江燈會很有名的，只是豐思王在這邊，還會有人在此處開燈會嗎？」
「影輝說他們紫霞山莊是平江的後盾，無論大家再怎麼打都要給他半分面子。」
「為什麼？」徐帆不解。
「因為錢。」
酒狂站在一旁，握著浣花的手，眼楮卻望著木靈，他本以為他算是所有人當最最看的清木靈的人。
小精靈之所謂是小精靈，因為她沒有段思繡仙女般的美滿，也沒有浣花的了無牽掛。她來無影去無蹤，心中對他們這群人毫無留戀，說拋棄就能拋棄的關系。
他本以為這個人沒有心，或許有過，只是死在某個地方。
可他又發現，這個人很體貼，對他們很好，這種好卻止于禮貌，不會再多進一步。卻讓他明白，這個人不會輕易的拋棄他們，就算是要離開，也會提前打好招呼，她不是薄情的人。
縱然心死，也絕不薄義。
她明晰世事，卻遠渡竹門……若不是竹門傾覆，只怕江湖上再也不會有竹門中人出現。
這是他從未理解過的事情。
老者的出現讓他明白一件事，無論他們與木靈如何親近，其實說穿了，都是相互利用的關系，這種關系，看似淺薄，看似功利，卻從來都沒有牽扯上情誼，一切都是彼此的選擇。
為何？
既然彼此只是相互利用的關系，木靈為何要對他們如此之好？
後來他明白了，其實……
他們一點都不了解木靈，木靈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從來都沒有了解過，因為木靈不過是廣陵自己創造出來的一個幻象，因為是幻象是鏡花水月，說散就散了。
有一天他們去人海中尋找木靈，是全然找不到的。
可是……
木靈很了解他們，她保護他們，用一切手段保護他們之間的情誼和利益不受沖突。
他們如今一切的輝煌，一切的仇恨泯滅，都是木靈給予的。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為什麼這麼憤怒，或許是對木靈這種無可奈何的態度，或者是對他們這些人無法將木靈真實的面目看穿而感到無奈。
他覺得眾人都在迷茫之中。
可是看著徐帆，他又開始迷茫，徐帆難道就不明白嗎？他難道就明白木靈給他們的只是片面嗎？他們給予木靈的是全部，為什麼木靈只能將這些幻象給他們？
他們難道不夠她信任的嗎？
麓揚也是如此，麓揚也是這樣平靜……只有他和浣花，會這樣想？
木靈帶著秘密而來，帶著秘密而去，他們以心相交最後卻只剩下一場水月鏡花？浣花那日生氣他便問了，何為？你這麼生氣做什麼？木靈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還不清楚？
是的，他們都不知道，他們從來都不清楚木靈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們眼中的木靈，都是他們心中的幻象。
她帶著蕭陽走出竹樓，紅衣在空中飛舞了幾下，很快就消失了。
如此高深的輕功。
酒狂走到徐帆面前︰「你從來都沒有想過木靈沒有以心相交嗎？」
本來打算拉著段思繡去賞月牙湖的徐帆，為之一愣。
淺笑道︰「那你還要她怎麼樣呢？」
「你既然知道她不是木靈，是廣陵，那就不可能看到木靈的真心。」他悠悠嘆然，徐帆何等聰慧，江湖人稱黑白子，不過是因為他洞悉人心，卻不看破人心。
他望著酒狂的雙眼，輕輕道︰「酒狂，她和我們一樣，你有浣花，有魔教，就算你失去過也還留下了很多，浣花也是如此，我們沒有經歷過滅門的痛苦，所以永遠都沒有辦法理解她那份悲涼。」
「你難道從來都不在乎她是如何看待我們的嗎？」
「她難道為我們做的還不夠多嗎？你還想要她拿出什麼來？將竹門都拿出來嗎？」徐帆反問，他的正義感和迷糊有木靈的勸解，所以他願意將自己和段思繡的幼稚暴露在木靈面前，因為木靈會勸解，她的勸解都是直言，叫人心安。
段思繡站在徐帆身邊︰「酒狂，也許等木靈，不對，是廣陵報完仇之後，她就離開了。所以，她不需要給我們什麼，我們都是自願跟著她的，再說了，和我們在一起的一直都是木靈啊，但是，她不是啊。她本來就是一個人，我們自己自願跟著她，自己將一顆真心給她。她不要，她也要不起。除了報仇之外，你覺得木靈還能去想些什麼呢。她的心只有一個，那個是廣陵的，我們認識的不是廣陵。」
「所以，咱們就只能看著她一步步的往我們去不了的地方？那個只有竹門的地方，她心里沒有把我們當成朋友。」酒狂很失望。
「我們出生入死這麼久，她為你們謀劃了那麼多，不可能沒把你們當成朋友。」麓揚走出來︰「我知道，酒狂你是覺得木靈沒有把她的秘密和仇恨告訴我們，可我們卻把自己的仇恨和秘密全都告訴了她。你覺得自己幫不上她，所以很生氣？」
「嗯。」一聲悶氣。
「算了吧。」麓揚拍拍酒狂的肩頭，滿目都是無奈︰「我之前也這麼想過，為什麼我這麼努力的想要靠近她，她隨時都可以走，可以把我們丟下，為什麼？憑什麼？」他望著自己杏黃色衫子上的仙鶴，蹙眉道︰「我們幫不了，不是她不說，只是因為我們幫不了她，她說出來只是讓自己再收一次悲涼，何必這麼為難自己。」
「我們幫不了？」
「她要殺的是八僧，我們打不過。她要殺的是楊泰，我們沒有辦法幫她平定各方勢力，讓她無後顧之憂，這些竹門的人能做的到，我們做不到。」
「所以，還是差距。」酒狂無奈︰「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矛盾什麼，就是覺得幫不上她，特別煩心。她幫了我們這麼多，我什麼都不能幫她。」
徐帆笑道︰「竹門可是能改變苗疆文化的一群，你想想看他們到底是群什麼樣的人？我們還差的太遠，還是先把功夫什麼的練好之後再說幫她的事情吧。」
「木靈不是說了嘛。她還沒有想好將來要去什麼地方，所以，說不準咱們幾個之後可以一起游歷四方，她在茫茫人海中找尋竹門的人，或許這輩子都找不到，既然不能和她並步而行，那就……那就跟著她好了。」段思繡拉住徐帆的手︰「我覺得和木靈一起在江湖上游蕩肯定比我們自己亂玩有意思的多。」
眾人都笑了，確實跟著木靈這樣玩鬧確實有意思的多……
當時，他們是這樣想的，所有人都覺得一切結束之後，他們可以接著雲游四海，浪跡江湖。
可當一切真的塵埃落定，木靈也將一切都告訴他們之後。
他們已經沒有資格再這般任性的怒馬鮮衣，駕馬而行了。
後來，徐帆常常和段思繡一起懷念，這段不知道天高地厚，任意妄為的日子，只是這樣的日子，上蒼……只允許他們傲然的享受一次。
都是很久之後的事情。
月牙湖很美，在他們的心中美了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