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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治河難

底層甲板上,幾名船工用力推出一艘槳劃小船。小船噗通一聲落水,驚起一片水花。

船剛穩穩泊在水面,帆船上便放下軟梯,一身米色圓領棉袍的蘇方回沿軟梯而下。大船上另下來一名船工,槳劃船動,不多時便到岸邊。

距離河岸不遠,官道旁綠蔭之下,搭著個茶棚。

因為不到盛夏,賣茶人生意不好。這會兒來了一輛馬車,車上貴人坐在棚內休息,護衛小廝們蹲在陰涼處歇腳喝茶解渴。

一時間賣茶人心情大好,闊亮的嗓門喊起來,招呼燒水沏茶。

林鈺看著不遠處疾步走來的年輕人,手里的扇子擺了擺。

「遠遠的便看到了。」蘇方回微笑著走近,坐在林鈺對面的板凳上。崔澤正為腰間佩刀抹油,聞言抬頭抿了抿嘴。

「你眼好唄。」他嗤笑一聲。

「不是我眼好,」蘇方回接過賣茶人遞過來的茶水,笑道︰「是你太顯眼了。」

「小爺我」崔澤把佩刀拍在小方桌上。

小爺我英明神武面如冠玉貌比潘安當然很顯眼。

這種話真的要對另一個男人說嗎。

「好了,」林鈺拿扇子敲了敲他的胳膊,「才幾日沒有見,你們就又要掐鬧。還有正事呢。」

崔澤翻了個白眼坐好,「不用問了,肯定修好了。」

說的是工部的緩通錐。

蘇方回點了點頭,「不僅修好了,還改進了些工藝,這兩天已經挖出不少泥沙。」

「辛苦了,」林鈺道,「不知道能不能……」

「不能,」蘇方回眉頭微蹙,指著遠處長長的河岸道,「這一路行來,看河道旁的護堤多有單薄之處。光靠清理一些泥沙,遠不能避免水患。更何況我們要規避的,不僅僅是水患,還有**。」

林鈺咬了咬嘴唇,略一思索道︰「那便先修堤岸,再避**。」

「來不及了,」蘇方回肅然道,「這兩日我便見河水中泥沙含量又多了些,如此看來,上游必然連日降雨,距離水位大漲已經不遠。」

崔澤眉頭緊縮,罵道︰「娘的,這幾年工部撥下來的治河銀子,都被狗吃了嗎?」

蘇方回搖了搖頭道︰「恰恰相反,工部撥付的銀子並未被挪作他用。而是河南道這幾年實行官民同修制。官府修河道,商戶和老百姓也各有攤派。結果相互推諉,反而修的潦草。再加上已經有二十年未發過洪水,便都大意了。」

「官民同修,如何攤派?」林鈺問道。

蘇方回道︰「按戶按田產按府中人數。剛來的時候見到劉大人,說普通小老百姓,都早早做了護河沙包送去河堤,反而一些豪門巨商,跋扈慣了,嫌攤派的過多,屢屢推諉。」

「僅僅靠我們,顯然是不行的。生在汴州,就得肩負起這個責任。怎麼尋常老百姓能做到的事,這些豪商反而耍起了無賴呢。我去勸勸吧。」林鈺道。

「怎麼勸?」崔澤嗤笑,「為富不仁,拉出來打一頓算了!」

「世子爺想要博個欺凌商戶的名聲嗎?」蘇方回看著崔澤擱在方桌上的刀,笑了笑。

「我先利誘一下,」林鈺眨了眨眼楮,「實在不行,你再威逼。」

「再不行呢?」崔澤斜眼看她。

「那就隨你打吧,」林鈺笑起來,「誰讓你有個好爹呢。諒他們也不敢怎麼著你。「

「正是這個理兒!」崔澤咕咚咕咚喝下一碗粗茶,站起來伸了伸腰,晃蕩到一邊去了。

林鈺低頭含了一口茶,潤了潤干燥的喉嚨。

「船上辛苦嗎?」她看著遠處俊偉的大船,溫和道。

「辛苦什麼,」蘇方回一笑,「指望著這次立功,升官發財呢。」

「你可不是官身,」林鈺笑著揶揄道,「趕緊忙完這一茬,回鋪子里做事。」

蘇方回哈哈笑了,站起來道︰「東家說的是。」

不再多說什麼,笑著走了。

……

……

歇在汴州客棧時,天色已經墨黑。

為了方便起見,林鈺包下了整個客棧。

白日里斗毆砸壞的桌椅板凳已經修好,掌櫃笑眯眯的,對這一干人等盡心盡力、有求必應。

吃過晚飯,崔澤獨自去汴州街市里轉悠了。林鈺和芳桐在房間內休息,突的听到敲門聲響,芳桐自去開門。

伙計恭恭敬敬站在門外,手里捧著一個黑色的布囊。

「是什麼?」芳桐問道。

「門口有個小哥送來的,說是給林老板親啟。」

芳桐接過那布囊打開,取出一塊瑩潤的玉。

「小姐,」她囁嚅道,「這個是」

林鈺取了隨身荷囊里的玉來比對,兩塊玉合在一起,天衣無縫,是一只夏蟬的形狀。

正是魏青崖的信使憑信。

「那人在哪里,讓他進來吧。」林鈺看向芳桐道。

門外的伙計已經听到,接過玉慌忙去請。不多時,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走了上來。

富家小廝打扮,其貌不揚,是那種扔進人堆,絕對不會注意到的。

「林老板好,」小廝拱手一禮,「小人白客,傳信而來。」

「白客,」林鈺道,「坐下來說。」

白客仍然站著,等芳桐掩上了門,才道︰「不敢,小人說完就走,這是規矩。」

林鈺不再客氣,芳桐給他倒了杯茶。

他接過來卻不飲,只規規矩矩放在幾案上。

「自三日前收到魏少爺的傳書,洛陽城的眼線便已布開。關于河道一事,目前因為商戶拒修河堤,民眾內的確有人傳言今年是二十年大關,河堤將要決口。」

白客說話語速較快,把知道的消息快速道來。

看來魏青崖早就給他們吩咐下去,需要打听什麼、注意什麼。這才不用林鈺吩咐,信使第一次來,便是帶著消息而來,省了不少時間。

「這種傳言多嗎?」林鈺道。

白客回答道︰「街坊巷間,不時有人談論,更有人掐算陰陽八卦,認為汴州當有大災。」

這卦是誰算的啊,林鈺眯眼想,還真準。

「這都是些傳言,不足信吧。」林鈺淡淡道。

白客臉上沒有表情,繼續道︰「少爺讓打听的事情還有一件,今日里已經打听清楚了。」

「什麼事。」

「河南道商會內汴州的幾家豪門,明日里會在慶豐樓宴飲。這幾家正是一直暗地里跟官府對抗,拖延不修河道的。」白客悶聲道。

他怎麼知道自己要去尋這些商戶呢。

林鈺看向白客,一時間問不出話來。

她自己是因為重生知道很多事,可也是到了汴州才知道這里商戶拒修河堤的事。

魏青崖怎麼一早知道的。

要麼是他足夠聰明,要麼是他的消息網已經遍布大弘。

緩了緩,林鈺又問道︰「他們在慶豐樓宴飲,所為何事。」

「為給城里首富宋老爺賀壽。」白客答道。

林鈺點了點頭,「那我便再問你一個問題吧,汴州城內,哪里的賀禮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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