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默是听著東區的晨練聲睜開眼楮的，此刻天剛剛蒙蒙亮，長風和長樂就只有晚上中途鬧了幾次，其他的時候，倒是很安靜，安靜得方默都不敢相信那是她的兒子和女兒。
方默睜開眼楮的時候模了模身邊，發現陸策陽早就不見了，不過也在她意料之中。
陸策陽要是起來的比她晚的話，那也是怪事了。
突然間很想家，方默便拿著電話走到了院子里去，打了個電話給方母。
池鎮的天也是微微亮的，這時候方母正在煮豬飼料，大把大把的柴火放進灶里。
秋天了，方母喜歡上山，上山去將一些枯枝落葉撿進被兜里，然後放在院子里曬干，曬干之後用稻草桿捆成一團又一團的柴火當做燒料。
豬早就餓的不行了，不然怎麼說豬是最經不起餓的動物呢，一餓就，一起來就掉肉，影響賣啊。
眼看著就要冬天了，過年的時候要宰豬賣主，到了一年的收成時候了，方母怎麼忍心讓豬掉肉，一掉肉就是掉價啊，劃不來，劃不來。
這個虧方母不吃。
手機放在屋里，方母沒听見，廚房的柴火燒的 里啪啦的響呀，豬兒也叫的凶啊。
餓著沒吃的對于豬來說無非是一種痛苦，狗听見豬叫，也跟著叫了起來。
方母就埋頭煮豬食，什麼也不管了。
手機放在屋里，吵醒了睡夢中的方超，小孩子的睡意本就不深，稍稍听見一點動靜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下意識的就看到了手機，想也沒想就將電話接了起來。
方默下意識的喊了一聲「媽」
「小姨啊」方超的聲音突然間傳了過來。
聞聲，方默多少有些尷尬。
「啊，小超，怎麼起的這麼早？」
方超愣了愣，「小姨，你等下，我換只耳朵听，這只耳朵听得不清楚。」方超半笑著說道。
方默霎時響起了方超的耳朵曾經受過傷的事，便問了一句。「藥還有沒有再吃？」
「在。」方超說道，「小姨，要不要跟外婆說話，我把電話拿過去。」
「外婆在做什麼？」
「在煮豬食。」方超說道。
方默仿佛能想象方母滿頭大汗的用大勺子攪拌豬食的情形，「呃不用了，不用了，我也沒什麼事。」方默笑著說道。「最近學習怎麼樣啊？」
「好。」方超說道。
「長風長樂好嗎？」方超問道。
「好啊。」听到方超問候長風和長樂，不知怎的，方默心里竟然有幾分高興。
「嗯。」方超沒說什麼話了。
方默叮囑了他幾句讓多穿點衣服的話，便準備掛電話。
就在這時候，方超說了句。「小姨，等等」方超的聲音是小孩子的聲音，但是，又給人一種他好像是懂事了的感覺。
「嗯？怎麼了？」方默問道。
「小姨，幾天前在學校，我看到我媽了，我看到她」
還沒等方超說完，方默便打斷了方超的話，在听到方超提到那個人的時候，方默的臉色頓時就不好了。
「小超，不要跟你媽再聯系，她會害了你的！」方默鏗鏘有力的說道。「你還小，我沒有辦法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但是你要相信小姨，小姨和外婆外公都是為了你好，你媽她她」
方默猶豫了半天，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在方超面前說出方海妮的不好，因為就算是方海妮再怎麼不好，在方超的眼里，那也是他的媽媽，是他最愛的人。
「你只要記住小姨的話就可以了。」方默說道。
方超沉沉的應了一聲，「嗯」
方默動了動嘴唇還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來。
孩子在屋里開始哭了，方默將電話掛掉，听著練兵的聲音以及孩子的哭聲走進了屋里。
隔音效果不好，偶爾可以听到隔壁誰家的聲音發出來。
對此，方默早就熟視無睹了。
新的一天了，在昨天，志強還可以睜開眼楮看看這美麗的清晨，他並不知道，那將是他看到的最後一個清晨，僅僅是清晨，他連昨天的夜晚都沒有看到過。
部隊里不能夠請道士做法什麼的，所以昨夜的時候，李大明就連夜將志強運了出去，將他埋在這附近的某一個山上。
具體的方默不太清楚，只清楚自己若是這個時候再去湊熱鬧的話，無疑是撞到了槍口上。
有的祭奠，其實是在心里。
但是方默心里清楚，志強是很想回家的。
跟著爸爸隨軍來到津州這個小城，他永遠都只算是暫時住一住，誰也說不準會在這里住多久，小志強自己也不知道。
鐵打的營帳啊，流水的兵，身為一個軍人的未來何去何從，沒有人有屬于自己的一個肯定。
只堅守，既來之，則安之。
若是有朝一日，到了另外的一個地方，也是儼然如此。
既來之，則安之。
好像是一個自我安慰的常用符號，每當到了這個時候，就拿出來緬懷緬懷自己。
曾經有幾回，小志強和方默在一起玩耍的時候，他跟方默說過，說自己來到津州很開心，但是也有不開心的地方。
他說不能和村子里的小伙伴一起玩了，也不能吃女乃女乃做的面了，也不能陪爺爺女乃女乃上山摘花生了，他說他總是邊摘邊吃的，雖然語言組織以及表達都欠缺一點準確，但是方默猜想，那段記憶一定是讓志強很開心。
可是，志強年紀小小的就感染痢疾死去了，死在遙遠的津州，尸體回不了家鄉，孤零零的在津州。
想到這里，方默將長風抱了起來，「兒子，有沒有志氣，有沒有理想？！」
長風啊哦了一下，一手打在方默的臉上。
方默耷拉了一下眼皮。「兒子，你是不是不服氣？」
長風露出了笑臉，伸出白女敕的小手模著方默的小鼻子。
方默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將臉湊了過去，挨著長風肉嘟嘟的小臉蛋，覺得心里像是溢滿了幸福似得，甜的像蜜。
十一月的風吹拂在訓練場上，一群身著橄欖色軍裝的男人在訓練場上揮汗如雨，他們的聲音，鏗鏘有力，像是在對這個世界的某些規則，予以自己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