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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翎大婚的前一天,淅淅瀝瀝的綿綿春雨下了一整夜。

早晨起來,天就放晴了。

婧怡將一盒盒成套的首飾都打開攤放在梳妝台上,淑妃娘娘從宮里指來的嬤嬤梳頭很在行,就是有時為了造型的穩固揪得太緊了有些疼,虞翎握緊拳頭,和婧怡說話分散注意力,默默忍耐。

「小姐,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可把夫人急壞了,哪曉得老天爺也眷顧小姐你出嫁,早早地就晴了。」虞府上下都沉浸在喜悅的氛圍里,連婧怡說話的語調也更輕快了起來。

虞翎望著鏡中的自己,竟然覺得這張俏麗美艷的臉蛋陌生得很。

她勉強的也笑著,今天這個日子,大家都要笑的。

而在南宮府里,符柳細細挑選了許久,才拿了套桃紅的裙子出來,「側妃,今天您穿這件吧,喜氣不犯色。」

是啊,今天是正妃進門,正紅色是屬于她的……

天剛剛亮堂起來,借著清冷的晨光,南宮天嬌看著符柳手里的衣服上,再鮮艷的顏色此刻在她看來也黯淡。

南宮天嬌冷漠著臉點點頭,「就這件吧。」

今天誰又會在乎她穿什麼呢?

只要和大家一樣,穿得喜氣洋洋的,滿府滿院的人群里,不會有人刻意注意到她這個側妃。

她跟著大家在適時的時候說幾句祝福的話,就可以了。

符柳捧了一盒首飾到南宮天嬌面前︰「側妃,您今天一定要忍住啊,省得人家說您是故意不給正妃面子的,您千萬要笑呵呵的啊。」

南宮天嬌僵硬著點了下頭,是的,她要笑,因為今天是整個王府的大喜事,不管是誰都得笑。

王氏顯然為了這次的婚嫁格外的豪氣大方,虞翎是她心尖子上的寶貝疙瘩,她怎麼舍得叫南宮府壓了自家的風頭?

虞家陪嫁到王府的丫鬟小廝全都做了套上等料子的紅衣裳,就連王府里的舊人也有,換上了頓時顯得喜氣洋洋的。

正妃和側妃是不一樣的,新娘子要入了夜才會從娘家那邊被迎娶過來,但參加婚禮的人卻都早早涌入府里,因為淑妃娘娘今日也會從宮里到衡親王府來,有了皇上和太後的支持,嫁妝從上午就開始流水般的送。

其實最為熱鬧的還不是衡親王府,東宮有皇後,只有裕親王的母妃已經不在人世了,皇上為了體現一視同仁,親自到裕親王府參加婚禮。

南宮天嬌頭上的發飾墜得發根生疼,她今天要這樣一整天。

對于她這個側妃,只要笑著出現就可以了,她坐在椅子上向路過的客人微笑點頭示意。

沒什麼人來特地和她說話,親貴內眷們看她一眼,都禮貌地點頭避開了。

讓人家和她說什麼呢?恭喜嗎?好像成心譏諷她。

安慰?可是今天這個日子,誰都不該傷心的。

隆重的嫁妝整整送了一天。女眷們唧唧喳喳地說笑聲艷慕不已,吵得南宮天嬌攥緊了手腕的碧玉鐲子。

端坐了一整天,南宮天嬌人都要散架了。

人群突然起了哄鬧,笑聲格外高,她听見聲音不大但足以壓服其他人的嗓音響起,是王爺回來了。

祝賀嬉笑的聲音持續了好一會兒才低下去,她便看見向她走過來,身邊圍繞著固執的祝福者的他。

他穿著正紅的禮服,原本就俊俏的眉目掛上了顯而易見的喜色。

這是南宮天嬌第一次看見沈君離穿紅,娶她的時候他只穿了王爺的禮袍。

今天……才是他真正婚禮。

她知道自己太刻意去專注到沈君離臉上的歡喜之色,他好像是打從心底高興一般,她沒有見過王爺這樣舒心歡愉的笑容。

他的笑容讓她本就揪著疼的心一凜。

沈君離沒來得及跟她說上一句話,外面遠遠地喊聲就開始催促他︰「王爺,王爺!吉時到了!」

他又看了她一眼,沒說一句話掉頭走了。

到了此刻,南宮天嬌還是恨了。

即便她早已在心里為今天做了千萬次的準備,她也是個女人,他也是她的丈夫,她怎麼能做到無動于衷呢。

爆竹聲從他離開王府去迎親就一直響,空氣里彌漫著濃濃的硝石味道。

符柳遞給南宮天嬌一杯茶,她喝了一口便擱下。

虞翎被簇擁著走上喜轎,她的視線被鮮紅的喜帕擋去,剛剛跪別父親母親時,她差一些沒有忍住。

轎子緩緩地起行,吹拉彈唱和爆破鞭竹的響動一直都沒有停過,過了一會兒,婧怡突然撩開了一角窗口的簾子,低聲道︰「小姐,方公子在後邊跟著走了一路了。」

巨大的鞭竹聲里,虞翎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听清楚這句話的。

方錦懷……

虞翎微微撩起喜帕︰「別管他,他要隨禮你便收著,別叫人看出什麼。」

婧怡點點頭,放下了簾子。

突然幾聲巨響,是壓軸的大炮仗被點燃,新娘的轎子進府了……

南宮天嬌的手微微一抖,灑出了幾滴茶。

巨大的喜堂里,她的座位並不算靠前,排在重要的客人和顯貴的親戚之後,淑妃娘娘的駕臨更是讓整個婚禮都沸騰了。

她的淺紅衣裳淹沒在鋪天蓋地的紅色中。

她笑著,她的人,也淹沒在笑容滿面的人群中。

虞翎被婧怡攙扶著從轎子上走下來,她依稀能看見站在不遠處的沈君離,有人塞了一頭的紅綾給她,虞翎穩穩地握住,沈君離便拉著她,在眾多穿著喜慶紅衣的下人簇擁下,緩步走向端坐在正座的淑妃娘娘。

祝福聲也如沸水般滾滾翻騰著,虞翎其實根本就听不清楚這些重疊在一起的聲音都在說些什麼。

可是每個人都想在新郎和新娘經過自己身邊時大聲說出來讓他們听見。

虞翎能感覺到沈君離離她很近很近,他溫柔貼心的放緩了腳步,牽引著她慢慢走向淑妃娘娘。

虞翎規規矩矩的和沈君離拜過天地,拜過淑妃娘娘,她的心麻木得像是積年的霜雪,絲毫感受不到發自真心的喜悅。

她對自己笑了笑,忍受緩慢而悠長的歲月,她的確快要成了行家。

當虞翎被送入洞房之後,客人們涌去鬧喜,婧怡把早就準備好的紅包撒的到處都是,客人們的歡笑聲便更甚。

虞翎不排斥這樣的熱鬧,但也是在難以樂在其中。

沈君離進來把亂糟糟的人群都轟走,四周清靜下來,她長長地吐了口氣,好了,終于捱過去了。

沈君離坐到她身邊來,他似乎也筋疲力盡的樣子,說話的語氣有些喘︰「本王知道你不喜歡他們鬧騰,你……」

他話還沒說話,外頭鬧哄哄的又吵起來,他撇著眉吼了一聲︰「誰?!」

外頭的聲音霎時熄了,好一會兒才響起一個透著歡喜的聲音︰「王爺,奴婢來送交杯酒。」

沈君離的臉色這才好了些,叫她們進來。

那吵吵嚷嚷的聲音推門而入,好像進來了三五個人。

虞翎蓋著喜帕,她也沒心思去瞧,鬧喜的喜婆爭先恐後的說著道喜的話,沈君離之前應該已經經歷過了,所以他還沒听完就不耐的高聲道︰「賞!」。

喜婆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上前將新郎和新娘的袍角系在一起,嘴上說著寓意夫妻修好,永結同心。

沈君離拿起挑喜帕的桿子將虞翎的喜帕挑下來,喜婆說這叫稱心如意。

沈君離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虞翎,她的妝容精致絕美,臉上掛著一絲柔和的微笑,他神色有些恍惚,一天的疲憊在這一瞬間似乎都不見了。

喜婆丫鬟都有眼色的退出去,將門關好。

屋子里只剩下了她和沈君離,虞翎自己起身到梳妝台卸去所有沉重的飾物,簡單地綰了個發髻,紅紅的喜服襯得她的肌膚格外雪白,那雙盛著柔美桃源的大眼也更加黑亮,小而嫣紅的唇,比身下綢緞更亮的發,玲瓏有致的嬌小身段,每一樣都不是沈君離曾見過的。

如今,她終于是他的了,他突然異樣滿足,她疏離他也好,利用他也好,都好。

虞翎緩緩地轉動眼珠,屋子里滿眼的紅艷,到處是醒目的雙喜花紋,還有亮在床邊的雙喜紅燭。

她漫無目的眼神又凝聚在上方他那張俊美歡喜的臉上,雖然此刻這張臉上流溢著她從未見過的溫柔神色,可她就是沒有辦法對他敞開心扉。

鋪著紅底金紋桌布的席面上擺著一道用枸杞拼出精巧的「囍」字的羹,虞翎吃了一口,甜軟可口。

「虞翎。」他輕喚了她一聲,幾步走過來把她扯入懷中,再沒說什麼,他只是俯下頭,極為輕柔的在她殷紅的嘴唇上吻了吻。

她的眼楮一直看著他新郎禮服上代表吉祥的圖紋,他的吻連她的心跳都沒撥亂。

剛才的一吻,虞翎沒有躲開,這是她給過他的最溫柔的回應,沈君離的心在很短很短的一瞬被撼動了。

但是,虞翎心里都明白,這雙唇,也曾吻過他的側妃,吻過他的侍妾,他的甜軟情話,也曾說給她們听過,而如今,他依舊要用這雙唇來吻她……

她是他的發妻,他明媒正娶的正妃。

而剩給南宮天嬌的,只有滿室冷清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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