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八,宜祭祀、冠笄、嫁娶、裁衣、結網。
忌移徙、造廟、作灶、治病。
今日是南宮天嬌的好日子,從清晨天還灰蒙蒙起,喜慶鞭竹的爆破聲就沒有停過。
天亮後更甚,婧怡到府邸門口看了一眼,滿街都是穿著紅褂子的小廝丫鬟在發喜糖,人們都到街上來看國公府嫁女,熱鬧得很。
她也不知道是在生誰的氣,對著一旁看門的小廝道︰「把門關了!吵吵鬧鬧的,生怕誰不知道南宮府要嫁小姐了似得,誰稀得!管好咱們府里的人!誰敢拿糖都趕出去!小姐還睡著呢,別吵著了!」
小廝應聲,將門關上,吵鬧聲小了不少,婧怡還是生氣,嘟囔道︰「還只是個側妃呢,就快要趕上正妃的排場了,做給誰看呢!」
南宮府。
一大早,母親就帶著姐姐和嬤嬤們來幫南宮天嬌打扮。
沐浴焚香,用細膩的花粉在身上擦抹了一層又一層。
母親親自為她篦頭挽發,南宮天嬌看著鏡中的自己,恍然無措的美夢如今終于成為了現實。
「到了衡王府,做了王爺的側妃,就要事事恭敬,比不得在家中一般可以任性妄為,過了今日,你就不再是小姑娘了,說話做事要時時以你的夫君為重,王爺愛重你,你才有枝可依,明白嗎,嬌兒。」南宮夫人眼眶泛紅,仿佛昨日她還是自己懷里的一個小丫頭,今日卻要嫁作他人婦了。
南宮天嬌也听得心里難受,她回過身抱住自己母親,把頭埋在母親的懷里,這是她熟悉的氣息和溫暖,以後再不能時時感受到了。
見氣氛略有些傷感,南宮天媚及時的上來笑道︰「娘,今天是妹妹大喜的日子,你應該高興啊,怎麼還傷心起來了,一會兒惹得嬌妹哭了,可就不吉利了。」
南宮夫人聞言點頭,大喜的日子是不能見眼淚的,今日不管是誰,都要樂呵呵的。
「對……對,今天是嬌兒的好日子,來,把喜服拿上來。」南宮夫人吩咐一句,很快就有丫鬟捧著喜服進來了。
南宮天嬌嬌羞的神色在看到喜服的時候黯淡了一下。
一閃即逝的黯淡目光一分不落的入了南宮天媚的眼。
她笑著上前去把南宮天嬌扶起來︰「因為是側妃,所以不能用正紅色,我專門選了最接近正紅的珊瑚紅……」
南宮天嬌扯著嘴角勉強的笑笑︰「姐姐費心了。」
是啊,她只是側妃,不配穿正紅。
可是虞翎,卻可以。
南宮天嬌心頭的刺扎得更深了,扎得她攢緊了拳頭才忍下來。
正午時分,衡親王府來接親的大隊人馬準時到達南宮國公府外,喜慶的鞭炮聲響徹天際,歡笑嬉鬧的府中人,圍觀者將門外的迎親人馬圍得水泄不通。
南宮天嬌跪在正堂,對著上座的父親母親磕頭。
一拜拜謝養育之恩。
二拜拜謝教養之恩。
三拜拜別父母親。
南宮夫人抹抹淚,將南宮天嬌扶起來,親自為她蓋上喜帕,攙扶著自己的女兒坐上了衡親王府的喜轎。
沈君離一大早就進宮去了,迎娶側妃,他不必親自上門。
迎親的喜隊和南宮天嬌從娘家帶去的嫁妝、丫鬟、小廝等一路從南宮府走到衡親王府都還沒有走完。
這樣大的排場令人側目,長龍流水般的場面傳的沸沸揚揚。
虞翎倒是閑心很好的在院子里練劍,行雲流水的幾套招式練下來,渾身筋骨舒暢。
她把劍放到桌子上,坐下來用干淨的帕子擦汗,就見婧怡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跑到她跟前喘不過氣,手指著外頭緩了好一會兒才磕磕巴巴的道︰「小……小姐,外……外頭……」
外頭成親的動靜那麼大,她當然曉得。
「慌什麼?南宮天嬌今天嫁人我又不是不知道,可不是要折騰一天麼?」虞翎把婧怡拉過來,幫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你啊,身子又不好,跑一身的汗,吹了風就該得風寒了。」
婧怡呆不住,急的來拉虞翎︰「不是啊,小姐!是衡王爺在外頭呢!」
沈君離?
虞翎的眉頭皺起來。
今天這個日子他來這里干什麼?!還嫌不夠亂的嘛!被南宮天嬌知道豈不是要鬧上天了!
虞翎一下子急切的站起來朝外走,婧怡抓起披肩一路小跑跟在虞翎身後。
果然如婧怡所言,沈君離站在虞府進門的大花園里打量,他背對著她,莫名的有一種堅毅感。
虞翎看了一眼大門,大門是關上的,她松了一口氣。
但是心口的怒火卻怎麼也消不下去。
婧怡跟上來,把披肩給虞翎系好︰「小姐,你怎麼這樣就跑出來了。」
沈君離听見動靜,轉過身子來。
虞翎正橫眉立目的瞪著他,讓他覺得不爽。
這個女人對自己就沒有一點的好臉色嗎?日後嫁到府里來,她也是這樣冷冰冰的嗎?!
原本以為這樣的日子她會心里不舒服,畢竟是女孩子,怎麼會不生氣呢?
沒想到她還真的不生氣,瞧這樣子,還有心思練劍,他還巴巴的趕來看看她,真是不識好歹!
沈君離心里其實知道,虞翎並不會因為這樣的事難過,她甚至都不會有一丁點的觸動,因為她不愛慕他。
可是每當他連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擔心她,要來看她的時候,他都忍不住想暴打自己一頓!
早已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卻還是不死心的逼著自己親眼確認。
親眼看見了,又更加生氣。
「怎麼?你就這麼討厭本王?!」沈君離走上前去,揮手示意婧怡下去。
婧怡不敢走遠了,站到不遠處去探著身子看著。
虞翎被沈君離氣得不輕,自然也不會跟他客氣︰「王爺,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您出現在虞府,實在是不合規矩,王爺趕緊回去吧,宴席可缺不了您。」
沈君離勾嘴角冷笑︰「娶個側妃罷了,南宮府排場還真是大,偌大的衡親王府現如今眼看就是要她當家了!」
虞翎眼角一跳。
是啊,側妃。
沒有拜天地,他也只是穿了王爺的朝服。
他今日來這里,不過就是因為南宮家的嫁妝辦得太氣派,他覺得壓了衡親王府的風頭心里不爽罷了。
虞翎面無表情的逐客︰「南宮府再怎麼排場大,也是因為舍不得女兒的緣故,往後人都是王爺的了,衡親王府自然還是王爺您做主,還勞煩王爺打哪兒來的回哪兒去,不要在這里耽擱了到時候說是我的不是了。」
沈君離皺了皺眉,外頭很多人說她的是非,他都知道。
因為都是無稽之談,刻意去闢謠反而顯得心虛,越描越黑,倒不如隨它去了。
現在被她這麼一說,倒好像的確是他做的不太妥當,大婚之日私下里見面這樣的閑話實在難听,還不知道要被說成什麼樣子……
受傷的……還是她……
沈君離有些懊惱,看著虞翎一臉隱忍怒氣的表情,想跟她說一句抱歉……他並不是她所想的那樣特意來給她難堪的……
他……
可是要他說出這樣的話來,也難。
沈君離被虞翎這樣的表情蟄了一下,冷著臉拂袖而去。
婧怡見沈君離走了,趕緊上來攙扶住虞翎︰「小姐,你日後是要做衡親王妃的,有什麼話不能和王爺好好說麼……」
虞翎搖搖頭,不是不能好好說,是有些話,說與不說,都沒有什麼區別。
南宮天嬌在喜房里坐著。
因為她不是正妃,所以她在王府的喜房安排在南配殿里,連進門的喜轎也是走的東側門。
她身邊站著自己的貼身丫頭符柳,搖搖晃晃的蠟燭不知何時已經點上了,她頂著笨重的冠飾,听見外邊響起了動靜,她有些欣喜,輕聲問符柳︰「是不是王爺來了?」
符柳亦是歡喜︰「外頭宴席快散了,應該是王爺來了。」
正說著,那吵吵嚷嚷的聲音一下子就推門而入。
蓋著喜帕看不真切,但南宮天嬌還是在模糊的縫隙中,看見了站在正中間的一個男人身影。
鬧喜的喜婆爭先恐後的說著道喜的話,南宮天嬌听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沉吟的說了聲「賞」,然後喜婆丫鬟們的笑聲就更高了。
她攥緊了拳,手心沒過程的就滿是汗珠。
他坐到她身邊,喜婆們在一旁不停地說著吉祥話。
天嬌去看過別人鬧洞房,知道成婚時喜娘會把新郎和新娘的袍角系在一起,寓意夫妻修好,永結同心。
她嬌羞的笑意被擋住,等了許久,那些吵吵嚷嚷的額的女人們只是像念經一樣把那套說熟的吉祥話說了又說,直到有人塞了交杯酒給她。
南宮天嬌猛的省悟……
她不過是側妃。
往難听了說,就是妾。
她不是和他「永結同心」的那個人,和他永結同心,夫妻修好的人,是虞翎!她才是他的正妃!
喜婆扶著她的手,與沈君離交杯對飲,這酒是特意溫熱過的,南宮天嬌喝下去,卻覺得冰涼苦澀。
他在嬉鬧聲中用秤桿挑開她的蓋頭,她看清楚了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
這是她心心念念的花燭洞房,是她日日思戀的夫君。
房間靜了下去。
門外站著的丫鬟倒影在窗紙上,沈君離靜靜坐著,沒有看她。
南宮天嬌垂下眼看著自己膝頭裙上艷麗的紋樣,嘴唇不受控制的輕微顫抖。
突然,沈君離出聲道︰「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