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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要當太後的錦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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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權神聖。然而, 所有的……包括底限, 他的威性、尊嚴、一個男人的尊嚴……卻一次次受到挑戰,一次次星散瓦解。

春台戲院的二樓傷, 方才, 盧信良一直就負手悶不吭聲站在那兒。而面對著錦繡那混賬潑皮、霸氣十足、甚是自得與自嘲的, 一聲一聲得意洋洋的「綠帽子」——並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盧信良只是听著, 眉毛都未曾皺蹙過一分,是的, 他沒有任何反應。漆黑的眼眸, 幽而深邃,潭水一般, 始終沉沉穩穩,毫無痕跡。他想他是真的怒了!怒到了極致, 反而不知對當時的情形做何反應。

「你說夠了沒有?」

撂下一句。意思是,說夠了, 就快跟我走。

緋紅色的袍角官服在微風中卷起又吹開。後經一個轉折,徹底消失在眾人眼簾之外。

而眾人是怎麼看,兩個人想是已不在乎了。非常地不在乎。

錦繡, 是被兩個身強力壯的老嬤嬤給「扛」著下得樓來的。

姿態樣子頗為傲嬌沉著, 即使那樣的一番尷尬對峙, 那樣的「理不直, 氣也不壯」, 竟當著盧信良面, 也不肯低低頭, 認認錯,表情甚是空無一物地,不把任何人放于眼下……兩嬤嬤上前,恭恭敬敬笑著福了個身︰「夫人,相爺請您回了——」「夫人,相爺請——」話,說了兩遍。接著,嬤嬤相視一眼,無可奈何,頭一搖,二話不說,走上前就將這姿態表情甚是空無一物的錦繡——堂堂陳國公千金——盧大賢相的妻子扛出了樓梯門外。、

當然,這番動作,自然是受了指使。盧大相爺的指使。

錦繡這才急了︰「你們干什麼!還不快放我下來!——放肆!快放我下來!真的是反了!反了!」

一時掙扎,暴跳如雷。

想是哪里受過這等腌閑氣,隨即化身一只潑皮野貓,利爪並伸,便開始在嬤嬤們肩上又抓又扯且又開咬。

盧信良把腳步一頓。

這時,他人已經步出樓門外數尺遠的距離。時至傍晚,天際的晚霞像噴了火,十里彤雲,密布天空。樓門外,一輛華蓋馬車在瑰麗的流霞中燦燦顯眼。盧信良半晌轉過身來。「——你還沒有鬧夠,嗯?」他問,揚揚眉。聲音不疾不徐,溫文中,透著一種不怒而自威。

錦繡哼了一哼,終于從嬤嬤那里一躍跳下,拍了拍手,理理發髻上的金釵步搖和裙間的玉帶絲絛,雖是自知理虧,到底把秀艷的眉毛往上一挑,偏著頭,勾著嘴,本來,她是想說︰好啊!好你個盧信良!你行啊!你厲害!啊?——你這麼一個當大官兒的大忙人兒、又是大老爺們——大白天,什麼偷雞模狗的事兒不干——卻成天非跟著我一個小娘們兒過不去?……你就這麼喜歡跟蹤我、監視我,不惜到這種地方來追逮我,你這是想我了是不是?——還是,這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想我想到發了癲狂的地步啊……如此,就這樣,正要肆意調戲。然而,聲音未落,一個天旋地轉中,錦繡的背皮麻了,身子忽地騰空,什麼時候被盧信良那廝攔著腰一抱,三下兩下,並動作麻利抱塞進了身後的馬車都不知道……

兩個人塞起耳朵不說話。

就這樣,馬車一路行駛。誰也不再吭聲。誰也沒有多言語一聲。

傍晚的微風透過簾子輕吹進來。馬車里,男人的衣香並女人的脂粉香氣在空氣里淡淡流通。如此沉默,冷臉對著冷臉,卻有一種說不盡難言的好笑與曖昧。

就像一對小打小鬧慣了在使性子、鬧別扭恩愛夫妻似的。

錦繡把手里的那方秋香色軟綢帕子對折了又拆開,拆開了又對折。口打著呵欠,干脆就著馬車背後坐墊的錦被褥子斜斜歪歪一躺。一只足擱在榻上,一只腳,吊在了下。並腳尖兒彎呀彎地,擺動著紅裙如水,流泄了一地。

當然,這一次,她自然知道自己是理虧的。

然而,越是理虧,越是要擺出這麼一副「要殺要剮隨你的便」、「我就是這般混賬吊兒郎當」的架勢——要不然,錦繡,也不叫錦繡。陳國公府的大小姐美名,也不會那麼遠播在外。

盧信良終于發問︰「你覺得你很光彩,是不是?」

怕這女人听不懂,進而,他又眼皮往下,並極為忍耐地︰「我且問你,你的名聲,在你眼里就那麼不值錢,那麼猶如糞土,嗯?」這一次,語氣卻頗為惋惜,就跟恨鐵不成鋼似的。

馬車陡然一個顛簸。

見女人依舊把他不理不睬,盧信良聲音加重,這一下已然是怒火重重。「看著我!老實回答!——葉錦繡,你的名聲,在你眼里,到底算個什麼?——葉錦繡!看著我!」語氣漸轉霸道。

是的,那天的盧信良,想是真的怒了。

錦繡把那方好容易折成一只小白兔的帕子重新拆開了,甩一甩,抖一抖,輕輕地,慢慢地,將它蒙覆在自己臉上。「噓,別那麼大聲!」她嗡聲嗡氣,「我乏了,困了,求你讓我睡一會兒,拜托了,啊?」然後,沖對方甜甜地、極為調皮嬌憨似地眨了個眼楮。神疲乏力,竟真打了個大呵欠,閉著美目睡了起來。

盧信良氣得,深呼吸了又深呼吸。好幾次端然坐定,卻沒忍受住青筋自額角一根根暴跳浮起︰

為什麼……

為什麼他就下不了狠手,干脆將這女人掐死了完事!

盧信良頭疼,無奈極了。

壽安堂里,盧老太太跪立在盧氏列祖列宗的一塊塊冷冰冰牌位前。雙手合十,眼眸輕閉。裊裊的燭煙在微風里輕輕回旋。她的女兒盧三姑娘盧信貞一直站在邊上,末了,她將自己的母親給攙起來。「母親啊!」盧三姑娘又開始翻起了大白眼︰「依女兒看,你光是跪在這兒能有什麼用?——難道,咱們的二哥真的不能就此休了那女人嗎?即便不休,就是和離,都還不能夠嗎?——這‘七出’之條該犯的那女人統統犯了,就差沒當街去殺人放火搶劫了!——如此女人,母親啊,咱們真的就讓她呆在盧家一輩子?二哥他好說歹說也是個堂堂相爺,位列人臣……母親,為什麼咱們……咱們……難道說,二哥他有什麼把柄讓皇帝逮著不成?才非得把這婚事進行一輩子!——母親,您倒是說句話呀!」

「住嘴!」盧老夫人道。

這是一個極其嚴苛、又極其賢良婉約的盧氏大族中的典型母親。

盧氏家教向來嚴苛,女人不能干預任何政事,而作為盧家的女兒,即便是所謂的「嫡出」——也終是潑出去的水,這里,沒有任何她盧三說話的余地,更別說討論朝政家事,議論起兄長的婚姻大事來。

盧氏是從三十四歲開始守的寡。

盧老太爺死後,盧氏作為一名孀寡,一個人拉扯大三個孩子,實屬不易。本該烏油油頭發,卻早已白了。她講禮節,講面子,性格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總之,她和盧家列祖列宗牌位上貢著的那些先祖女人們的名字無甚區別。人像一尊石雕,卻是活的——活的石雕。

錦繡之事,原先,她還天真想著,能不能用一個婆婆的威嚴和家法去好好教化教化她,改造她——可是,如今看來,怕是徒勞了,不能夠了。

盧氏讓她的賢惠大兒媳婦孟靜嫻給錦繡送了一套衣服首飾去。並讓她好生給錦繡拾掇拾掇,要拾掇得樸樸素素,體體面面——因為,「對峙公堂」、要「三司會審」——她們盧家這最後一絲顏面,卻還是要的。

盧三姑娘癟癟嘴,不再說話。「知道了,母親。」

薔薇花開滿的抄手游廊。錦繡一邊手搖著扇子,一邊嘖嘖搖頭哀聲嘆氣︰「唉!今兒的天氣倒好,可惜,還是不能出去了!唉,可惜!真是可惜!」

她把那盧氏讓她穿的衣裙還是穿了。

月兌下了那身艷美華服,卸下了盧家人向來覺得輕浮奢逸的金燦燦閃亮亮的耳鐺釵環首飾,現在的這一身,可謂素雅之極,簡潔之極。銀灰蔥白色澤,配以沉香色腰帶,大袖衫襦,和壓邊防止風兒將裙擺吹起來的瑯環玉佩——用錦繡的話,這一身,看上去就像跑誰家專門哭喪吊孝穿的。

或許,他們盧家理想中的兒媳模樣,就是邊上站著的這個女人吧?

孟靜嫻微微笑笑,一臉的「賢良淑德」,真是又靜又嫻,人如其名。即使你唾她兩把口水,她還是會裝作不動聲色,靜靜悄悄乖乖揩了就是……不吭聲,不言氣……「唉!活死人吶!活死人!」錦繡嘆。

錦繡……總之她還是穿上了那身衣物,也就是她眼中的「吊喪孝服」。

孟靜嫻說,聲音輕輕地,溫柔地︰「弟妹,你膚色好,樣貌好,身形也很不錯,怪道不管什麼樣式色澤的衣物穿在你身上,都很……好看。」

「那你干嘛不穿?」錦繡莫名其妙。「你長得不是也很好看?」

「我……」孟靜嫻不說話了,垂下長長睫毛。「我是個寡婦!」終于,過了半晌,她又才抬起眼,示以錦繡溫婉地、很是欽羨的微笑。「所以,有些時候……我還是挺羨慕你的,弟妹。」

錦繡換了衣裙首飾,或許,是心里有愧,某些事上,她拎得清。又或許是,邊上這個對她說「有時候,我其實挺羨慕你」的女人,孟靜嫻。

通往盧家大宅會客花廳的路其實有點遠。孟靜嫻走了——女子不能見外男,更別說是她一個年輕寡婦,別說是錦繡這檔子風月花邊的旖旎爛事兒。陽光照射過庭院走廊,盧信良一直負手走在錦繡的最前頭,穿一件繡山水花紋的青羅官袍,纏枝花卉玉金帶,頭戴皂紗折上巾……風吹著他的寬袍袂袖,男人的一張臉映著邊上的粉色薔薇,當真是春風幾度,玉人畫樓。

「小、小姐……您、您怎麼還笑得出來?」

走著走著,突然,一邊兒的侍女春兒時不時抬頭看看錦繡,又看看前面男子,她的姑爺。

春兒輕輕扯了扯錦繡搖著扇子的手和衣袖,「小、小姐……您、您沒事兒吧?」

錦繡驀然地一怔,這才想起什麼,忙把扇子往臉上一掩,佯裝假哭起來︰「春兒……怎麼辦?你小姐我現在要被拿去浸豬籠騎木驢了……嚶嚶嚶……怎麼辦?」然後,又是哭,越發裝得上頭,拿起帕子,甚還擦起臉上擠都擠不出的金豆子來。

春兒越發顯得尷尬︰「小姐,小姐……」正臉紅耳赤,不知說什麼好。

突然,走在前面的男子驀地把腳步一頓。

盧信良似回頭,也沒回頭︰「放心吧,即使要受罰要浸豬籠,也該是本相才是,還輪不到你的頭上。」

然後,嘴角冷冷一翹,又走。

錦繡挑挑眉,然後,越發裝傻充愣起來,故作無知而天真地︰「怎麼了,相公?——難道說,你也干了那偷雞模狗,見不得人的張生跳牆yin/浪之事啊?」她咧著嘴,笑,很感興趣。

「哼!」

盧信良冷哼一聲,便不再理她。

錦繡是當今皇帝的表親,其實盧信良的意思,是,即使放眼整個京城,把誰浸了,都沒人敢動到你葉大姑娘的頭上。不過,那冷哼依舊仔細听才听得見似的,像是覺得非常掉價。便不再吭聲,表情漠然而麻木地,越發走得快了。

盧府會客的地方在正院後面的一偌大官廳,兩邊是東西樓。栽以翠竹,種以綠松。據說來要找錦繡討個說法的那什麼張舍早就來了,和他父親吏部右侍郎一道。兩父子從辰時坐到巳時,足足好幾個時辰。有丫鬟為他們上著茶,不失大家禮數地,一一擺出茶具茶瓷,燒了水,最後奉上。而張舍本人倒沒什麼,但他老父吏部右侍郎的臉卻一直是冰著冷著的。

最後,錦繡一邊打呵欠,一邊搖著紈扇提裙邁過客廳門檻——因風大,盧老太太吩咐的,不管怎麼樣,要拿個面巾給錦繡罩一罩,身為盧家女人,即便她名聲再怎麼髒污,這唯一的臉面,也是好要。

而那風吹起了錦繡的白紗面巾,錦繡再次懶洋洋打個大呵欠,正要用手掩一掩。

忽然,就在這時——

「錦、錦、錦繡……你、你來了啊……」

一陣顫顫激動的聲音。

錦繡把頭輕輕地一抬,然後,她看見了一個人。

就像是一只狗望著垂涎已久的香噴噴肉饃饃,卻又害怕那肉饃饃里藏有劇毒……他喊著錦繡,望著錦繡。雙腿哆嗦不穩,椅上搖搖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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