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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被帶污的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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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那一顆!春兒, 看仔細沒有?……啊呀不對不對!說了是那一顆!那一顆……」

「小姐, 請問……是、是這顆嗎?」

適縫, 一番雨後, 天氣晚秋。盧信貞和她嫂子孟靜嫻走著走著, 剛好路過錦繡的那處, 但听,一陣嘻嘻哈哈張張揚揚、歡暢不知禮數為何物的輕狂笑聲。兩個人同時側了身把目光往方向一瞧。盧信貞當即又是兩個大白眼︰「哼!我當是誰呢?這青天白日的——我說我們府上哪個女子家家的可以笑得如此騷氣騷氣、輕浮放蕩的——走二嫂!咱們快點走!小心給這狐狸精染上騷氣, 那可是一大盆的水都沖洗不掉!——走啊!快走啊!」然後, 便陰陽怪氣, 要死拉活拽拖她的大嫂孟靜嫻走。

而那天的錦繡, 穿的,還是素日常見的一身靚色長裙。瑰紫灰鼠貂襖,加一條桃紅繡折枝花綾多褶裙子。眉心花鈿,若桃色漫盡無限春華,行動間, 便是佔盡人間美色——而與之同時, 兩個人,一個是黃花未嫁的老姑娘盧信貞;一個, 是守著寡的年輕寡婦孟靜嫻——這相形見絀,被錦繡不經意的一比, 三個女人中, 她倆端莊倒是顯得端莊——卻當真是陋陋簡簡, 寒磣了不少。

這孟靜嫻還好, 走上前, 倒不理她小姑的一番橫眉怒目。笑著溫婉有禮打了個招呼︰「——弟妹,這是在做什麼呢?」

「——大嫂!大嫂!」盧信貞忙扯她的袖子。意思是,你怎麼和她說起話來了?!

錦繡就笑︰「摘柿子啊!」

秋風微起,三個人的裙袖輕輕擺動。

錦繡回轉過身,無奈聳聳肩膀挑挑眉頭︰「你們這府里實在又悶又閑,這也不能做,那也是個講究規矩的——你看,我這不是當打發閑暇找點樂子做嗎?」

或許,在當時錦繡的眼中,盧家的這些女人里頭——孟靜嫻雖說各種不對她的胃口,卻反而是錦繡看得最為順眼的一個。她願意和這女人搭上幾句,偶爾有禮有貌打幾聲招呼也不顯傲氣。但至于盧信貞呢,錦繡依舊挑挑眉——那就洗碗不用洗碗布,算(涮)了。

想這嫁不出的老黃花,整天板著顆大門牙,人又黃,嘴皮子又缺損又刻薄。仿佛整個世界都了欠她,府里就沒幾個人是她盧信貞能看得順眼的——尤其是男人。

當然,除了她二哥。

孟靜嫻抿嘴微笑,搖搖頭,竟也不知說什麼好。

盧信貞又開始陰陽怪氣起來︰「 !那是當然了!——」不理旁邊的孟靜嫻趕緊朝她使眼色,癟癟嘴,扯歪起嗓子,又拿起她的專長尖酸刻薄之能事。說︰「咱們這府里,好說歹說也是百年詩禮的大家,凡事講規矩,要體面——哪像某些人吶!——干了那麼多不要臉出盡風頭的yin/賤齷齪爛事兒,把綠帽子都親自送我二哥頭上來了——哼!這麼不要臉的事兒,虧得某些人還笑得出來——光天化日,嘻嘻哈哈,一派輕浮之樣,成何體統!——呵,換做是我,早刨了一個大大的坑兒把自己活活埋了,省得在這里丟人現眼!……」

邊說,邊帕子掩嘴,一臉嫌惡。

錦繡愣了一愣。

恰逢此時,陽光自樹葉的縫隙一點一點淺淺漏過,眼看著她的侍女春兒已經又摘了一顆柿子放于籃中,錦繡笑著正要說「不錯不錯,這個看起很大很好吃的樣子」——突然,把身子微微地一轉,偏扭過臉。不著惱,也不生氣。眉眼兒含笑,就像快馬拉空車似的,把盧信貞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哦?是嗎?」錦繡笑,笑得頗有些沾沾得意和無賴 ︰「你要挖個坑兒把自己埋了?——我說小姑子啊,別怪我這個做二嫂的嘴損刻薄不留情面吶!」嘖嘖兩聲三聲,她又說︰「就你目前這長相、這容貌、這氣質——對了!再看看,看看你那焦黃的面皮兒,猴子似的兩尖嘴腮子——嘖,我說小姑子啊,你可別怪你二嫂嘴太損,你怕是想給自個兒挖個坑埋了,都沒那資本和資格咯!」

盧信貞氣得是早已非言語筆墨來形容。

並且她還一頓,怕對方沒能听清楚,伸出手指,「噓」地一聲,彎彎輕搖,又重復︰「——听清楚了嗎?不夠本兒!小姑子,盧三小姐,你——還不夠本兒!」

「你!你!你!——」

兩眼直翻,盧三已經暈了。

好你個葉錦繡!好你個不要臉的大婊/子狐狸精爛**!一時抖抖搜搜,就差沒腳跳起來,當場抓花對面女人錦繡那張既令她忌羨、又讓她無比痛恨囂張的臉。她氣得快要發瘋。氣得手中的紗絹帕子快要生生被她長長的指甲戳了個大窟窿。「吁……」這口氣實在是不出不行!偏偏地,又拿不出辦法!——這個葉錦繡!這個不要臉的婊/子爛貨!她,她對她盧信貞戳哪兒哪兒都好——偏偏,戳到她平日里最害怕別人戳的脊梁骨——

盧信貞臉黃。

正如盧信貞所說,她們老盧家,那可是百年出了好幾代大儒的詩禮大家。女兒家打一出生,這盧信貞就不能像其他府里的那些女孩子們一樣,穿想穿的衣服,戴想佩戴的釵環首飾——因為他們崇尚天然簡樸,視女兒為備賤之物。女人的身體與美貌,甭說是欣賞,連提,甚至都不能提……所以,打小就面皮焦的盧信貞,別說涂脂抹粉遮遮丑了——就是平日里稍稍地刻意打扮那麼一下,眾丫鬟老嬤嬤一個眼色,立即告到她母親盧老太太眼里。然後,盧老夫人也不生氣,只有意無意說那麼一句,像是提醒︰「老三啊,我看你們這些女孩子家家的如今也大了,怕是心眼子也多了——是不是?」盧信貞羞得立馬面皮緋紅無地自容,因為,她母親的意思——是說她在「思春」。

盧信貞直氣得哽在那里說不出三言兩句。

孟靜嫻趕緊拉勸︰「好了好了!三妹妹別生氣了,你二嫂也是和你開個玩笑……好了走了走了!你不是說我房里的那個鞋樣子好看,你想照著樣子也做一雙嗎?」

錦繡連哼都懶得哼上一哼。

就這樣,空氣浮躁,劍拔弩張……

三個女人,勸的勸,氣的氣,還有那「連哼都懶得哼上一哼」的葉錦繡……

總之,這三個女人也不知站在那兒僵持了多久多久……

終于,一道聲音傳來︰「還沒有吵夠麼?——要吵,何妨關了院門回你們屋里好好去吵?嗯?」

是的,是盧信良。

盧信良和他的恩師葉子安一道兒。話說這葉子安,他的身份還不僅是盧信良的老師,還是前任內閣的宰相,先皇的太子太師——當代鴻儒,德高而望重,是盧信良一生都為尊敬崇拜的六十老人,當然,盧信良之所以能年輕三十不到上任首相,這背後的政治後台,也是葉子安無疑了!

盧信良萬萬沒想到,就是這個他此生最為崇敬尊重的恩師面前——盧府的兩個女人,一個妹妹盧信貞,一個娘子媳婦葉錦繡——卻張口「綠帽」、閉口「挖個坑兒把自己埋了」——污言穢語,出怪丟丑,當真是掃盡他盧信良的這張顏面。

其實,在這之前,他的恩師葉子安還問他︰「汝賢,你這是真的決定放棄了嗎?」汝賢,是盧信良的別字。

恩師的話,盧信良還沒明白過來。其實,葉子安是在問他︰汝賢,你的這婚事——也就是和那個叫葉錦繡女人的婚姻之事,真的要打算破罐子破摔、徹底放棄、不報任何希望了嗎?

盧信良深吁了口氣。

樓台閑閣,紅葉青苔。蟬吟秋色樹,鴉噪夕陽沙。濃濃秋意,隨風而至。

盧信良把目光重又定格在錦繡的身上臉上。

錦繡,在和她那幾個下女丫鬟于距離不遠的地方摘柿子玩。柿子太高,那錦繡脾性起來,一時玩得高興,當眾也不顧什麼禮儀羞恥和教養,把足下的鞋兒月兌了,就往那柿子密密層層的葉子里一扔,嘴里嘻嘻哈哈,笑個不停。「哈哈!看我,打著沒?——打著沒?」接著,「咚地」一聲,一顆柿子「啪」地一下應聲而落。

盧信良再深吁了口氣。

目光終于又從錦繡的臉上身上移開。

葉子安笑道︰「呵呵,可惜了,那麼好的一顆大柿子,就這麼掉在地上,想必已經是摔爛了……」

盧信良怔了怔。

因他這恩師葉子安並不像隨口玩笑為老不尊之輩。一時詫異,未等反應,便見葉子安負手上前,彎身,輕輕地撿起那顆錦繡用繡鞋一拋打下來的柿子,並拿在手上,掏出袖中的絹子開始擦拭起來——當然,這時的錦繡只顧著背轉過身和盧信貞等耍嘴皮子,盧信良兩人何時到來都沒察覺——就這樣,三個女人只顧著吵。盧信良忙說︰「——老師,這柿子摔爛了,吃不得!」便要招呼身側丫鬟重新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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