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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不自信的相爺

此為防盜章  兩手高高平舉, 把托盤舉到簡直夸張恭敬到和她眉毛一樣高位置,姿態非常溫順, 非常賢良。

「大哥, 大哥——這女人, 為什麼在給這男人送飯的時候要做這個動作?」

五歲的小盧信良,白白女敕女敕一張小圓包子臉, 皮膚白皙,眼楮黑亮如星子般璀璨爍亮。

「呵呵, 這女人吶, 大概是在效仿古人的‘孟光接了梁鴻案’的——孟光吧?」盧信實回答。

因他們家也是詩禮之家, 處處透著規矩禮節, 所以, 凡是講個具體和透徹。接著,盧信實又告訴他的兄弟小盧信良說了這麼個典故——說,某某之前, 某縣的財主有個女兒叫孟光, 她人勤勞樸實,但是人很丑,如此之般,接著, 又補充一句︰「所以, 後世人們呢, 就把這個典故歸納起來叫做——‘舉案齊眉’。」

「那……我長大了, 也要娶這麼個听話賢惠乖順樸實的女人做娘子?」盧信良說, 語氣篤定而天真。

「呵呵,是嗎?」他兄長笑︰「——可是,傳說中的孟光人很丑,皮膚黑,人還又胖,我們的小汝賢難道都不嫌棄嗎?」

「我不嫌棄!」他搖頭,很認真地,憨憨地,糯糯地︰「只要,她像孟光那樣,在每次給我送飯的時候,把飯也舉得那麼高就行了——」低下頭,臉上,帶著小小的紅暈和羞澀。

後來,盧信良長到了十六歲,第一次有人給他說媒。「嗯咳」一聲,說媒的那女人一臉尷尬,語氣陪著笑︰「我說!盧小相公!」——當然,這段公案,或許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連錦繡在成親之前想將盧信良以前的私生活打听個遍,也無從知曉。媒人又說︰「這喻家的小姐,你最好慎重考慮為好!雖說也是和你們家門當戶對詩禮出生的…………標準呢,也是您所說的樸實善良 ,溫儉恭良——可是!唉!你還是多考慮考慮再說吧!」

那個女人很丑,樣子很難看。

肥碩身形,黝黑皮膚,牛高馬大,臉,胖的可以褶起無數條包子褶痕的層層雙下巴……

盧信良最後竟不經媒人提點答應了。

兩個人有次走在大街上。「喲!那是誰家的公子呀!簡直是那個俊啊!不是郎才女貌嗎?怎麼偏偏地——偏偏地把一朵鮮花給插牛糞了呢!」「那可不!可是,你們見過有那麼一大坨的牛糞嗎?哈哈哈!」隨之,爆笑而來。數日之後,盧信良忽然收到一封信,以及,一副非常艷麗的絹本仕女圖。也就是他書房至今都還放著的、蒙著一層厚厚的灰——

「一笑相傾國便亡,何勞荊棘始堪傷?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

原來,那被盧信良同意的親事、也就是喻家姑娘、溫儉恭良、也就是盧信良自以為的什麼丑婦「孟光」——

大概,估計,自慚形穢,自覺自身也配不上盧信良,為了自尊,為了免去他人的諷刺和嘲笑,竟將——史書上所記載的——那個著名的亡國禍水、北齊後主高緯的嬪妃、善彈琵琶,精于歌舞,深得高緯寵幸,與高緯坐時同席出則同乘的著名美人兒——馮小憐的繪像,送給了盧信良。

她在信上又寫︰「君似梁鴻領孟光,然而,妾非孟光,若有來世,妾願生得如斯美貌——或許,到那時,妾才是盧君心中的真正孟光吧?……」

當時,喻家小姐說要分手,告訴盧信良說他們兩不合適,盧信良什麼也沒表態與挽留。「好。」抿緊著薄唇,很鎮定很穩重寬厚地,他又說︰「無論怎樣,我盧某尊重小姐的意見!」

就這樣,喻家小姐自以為的盧信良這番態度其實也嫌她貌丑,故而,送一幅畫,表示心中的想法和怨念。

盧信良有些無辜無揉了揉雙頰兩邊的太陽穴。「其實……」他在心里默默︰「我盧某倒還沒往那方向去想……」

紅顏枯骨,美人猶如皮囊。花開得再美再好,終有零落成泥碾作塵的衰敗凋謝之日。

然後,心中又不免嘆息一聲︰唉,我所求的,不過是貞靜賢良、乖巧听話懂事、識大體、簡樸持家的、一個能在為他送飯之時,也把盤子舉得和眉毛齊平,恭恭敬敬叫他一聲「相公」的——老老實實的女人——「孟光」而已。

盧信良終是收起了那畫。

……

這天,錦繡在廂房里剛洗完澡、沐完浴。

她這個人,你說她細致吧,糙的時候,簡直可以說令你忍無可忍——「呸!」「什麼她姥姥的!」「老娘我可不干了啊!」「姑娘我忍不了、也沒法忍!」諸如此類,干瞪著眼,她看著你,你也看著她。然而——說她是絕對的粗糙毫無章法時——可是,某些細節上,又挑三揀四、吹毛求疵,挑剔的駭人。

她的一件裹胸肚兜不見了!

錦繡的那些什麼裹胸肚兜、甚至月事帶啊之類女人物件兒,很是奇特地,一般都是她老母陳國公夫人親自過問打理。當然,她母親陳國公夫人風流浮浪,老妖精、老孽貨似的,在外的名聲一點兒也不亞于錦繡。正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女」……總之,錦繡這母親也是一朵花,開得非常嬌艷和奇葩。此暫略不提。

錦繡到處找她母親國公夫人親手給她備制的裹胸肚兜。「哎呀!春兒,可給我弄哪去了?怎麼到處都找不著呢?會不會有人給我偷了呀?」「小姐……這、這東西……也有人偷嗎?」春兒憨憨地。實在沒法理解,為什麼換個顏色,換個款式,她這姑女乃女乃就像渾身長了毛刺兒,一點也不肯將就。

就那樣,兩個人,一主一僕,翻箱倒櫃地,把個屋子弄得狼藉滿地,就為了找一件錦繡口里所謂的什麼款兒什麼花色繡紋的裹胸肚兜……

終于,找著找著,眼看她主僕找得滿屋子裹胸肚兜彩旗般飛舞——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男人足靴的沉穩之聲。

「——啊!小姐小姐!我找著了找著!是不是這一件啊!是不是?是不是啊?!」春兒剛興奮起來。錦繡沒好氣接了拿過來一看,說一聲「唉,哪是這個」,隨手一扔,就要把春兒拿給的那件繡錦鯉海水紋的秋香色軟緞肚兜往珠簾臥榻後一甩——

「葉-錦-繡!」

男人的臉黑得難看。

盧信良感覺自己就像一只撞網的大頭魚,臉突然被什麼軟軟的、香氣撲鼻的東西一罩,整個人昏天黑地。八十的老頭轉磨磨似的,簡直蘿卜放在磨盤上,轉得頭暈眼花。

整個屋子頓時安靜下來。

壁上紅燭盞盞。

春兒嚇得不知所措。"小……小……姐」忙扯她主子袖口。

錦繡卻是突然「噗」地一聲。

落針可聞中,她本是先一愣。

而後,東倒西歪,花枝亂顫,也不顧旁邊春兒的尷尬和拉扯,笑得就差沒成土地老倌吃三牲,一臉的齜牙咧嘴和難以相信。

「你看看他!啊?——春兒,你看看他,看看他……噗,哈哈哈……」

盧信良忽然覺得,他這一來,絕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那天的盧信良——至始至終,都不知道……

屋子里燭火沉沉。兩個嬤嬤,六十上下左右,也就是將錦繡從戲院捉抬回來的那兩僕婦。表情莊重嚴肅,她們的手上,各端一紅木托盤。

托盤里盛放的是什麼,錦繡墊著腳伸長脖子口里嘖嘖瞅瞄了一眼。卻是一套女人的衣裙頭面,以及一雙描花刺繡的灰色老氣橫秋小腳弓鞋。錦繡秀眉往上高高地一挑︰「——哦?這小腳弓鞋都拿出來了?怎麼?相爺,難道,你所謂的有事吩咐,敢情是準備給夫人我裹足纏小腳呢?」她又優哉游哉找方凳子坐下。饒有興味,整整袖子和釵環,勾著嘴兒,像看好戲。

當然,這話是在盧信良面無表情說那個「月兌」字之前。把錦繡哄騙進這房實不容易。

盧信良依舊容色端穩,下巴高抬,拿出他在朝堂的權相威儀。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有板有眼,極為認真,極為莊重嚴謹——

「女子纏足裹腳,通常都在四五歲左右,只因那時候年紀尚小,骨骼未定——夫人,你現在歲數也大了,即使想纏,也怕沒那個機會了……」

錦繡氣得,一拳頭槌向椅子扶手。頭上的金釵鳳尾流蘇也在燭光中顫顫搖動。

盧信良慢悠悠轉過身來,又道︰「所以,就算你現在想纏,為夫也是幫補不上無能為力了!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

他把邊上的兩嬤嬤淡瞄一眼。

錦繡道︰「能做什麼?」輕眯起眼。

盧信良倒不說話,「啪啪」兩掌一互擊,下巴依舊高高抬起,目不斜視。

「把你現在身上穿的都給月兌了,統統地,只換上它們——」是指嬤嬤托盤里的衣裙佩飾鞋襪。一頓︰「包括你里面的裹胸、肚兜……」

錦繡「嗤」地一下。怒極,反而笑了。

是的,這就是那個「月兌」字的由來。

「盧信良,你腦子進水了是吧?」她說。

突然就跟天上掉下來的一個妖怪似的,看著他,又道︰「我說盧大相爺啊,你最近……最近該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怎麼,怎麼——」後面的話,沒有說。錦繡,已然找不到什麼字眼兒來描述當時的情形。就跟當天的盧三姑娘盧信貞一樣,一時心亂神混,連話都抖落不清了。

盧信良的意思,听了半天,總算她錦繡听明白過來了!

他要改造錦繡——月兌胎換骨,飽養煙霞。從原來的妥協隱忍不發——到現在的強制性手腕——事無巨細,不管是衣、食、住、行、用——也就是錦繡穿衣也好,吃飯也好,打扮也好,說話、行、走、坐、立、站、吃也好——甚至就連她穿什麼樣的肚兜——也螞蟥叮住螺螄的腳——死不放過!

嘖嘖,什麼「肚兜裹胸」?!虧他說出來也不臉紅、不氣喘、不打一絲咳喘吶!

錦繡忍不住都會去想︰這盧信良,到底是裝的?還是真的那麼天真迂儒又蠢又憨?說他是裝的吧,卻又看著不像?說他不是裝的,嘖嘖……

錦繡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廂屋的氣氛依舊微妙而又有些凝重。

燭火在昏黃的房間里抖抖閃爍。那兩個老嬤嬤,相互各看一眼,手仍端著個托盤,似在等待。她們,是盧信良從宮中專門聘請過來的教習嬤嬤——要教錦繡用的——曾給公主皇妃教導過閨門無數禮儀規矩。貞潔牌坊上,有她們亮堂堂的名字——她們的經歷,又可以編進《列女傳》或者《節婦史》……

錦繡說︰「——如果,我不月兌呢?」

她把眉毛依舊高高揚起。

意思是,如果,她不穿那些所謂的盧信良讓她穿的「孝服老衣」——你,盧信良,又準備拿她雜辦,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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