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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廠公從良政觀(二十三)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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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嫣一覺睡醒,盡將昨日那點糾結拋在腦後,轉而為慕君堯忙活起進宮前的事宜。

聖上召見慕君堯的時辰定在未時, 如果來得及,謝嫣興許還能趕上百姓們在護城河放河燈。

她雙臂繞過慕君堯的腰替他系上帛帶,織錦料子上繡著瓖金的雀紋流淌出月華一般的光澤。

謝嫣彎身在他左腰處墜了枚做工精巧的容臭, 慕君堯身上擔著的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如履薄冰過活的官職,儀態首先便不可忽視。

也不知太師是如何考量的, 對于這種刀尖舌忝血的官位竟爽快地應允下來, 那架勢就似恨不得巴望慕君堯早點送死一樣,冷血無情地令人發指。

謝嫣替慕君堯寬衣時,王香則取來一柄木梳。王香梳發髻的手藝十分出色,遠遠甩掉手殘的謝嫣不止一條街。

束髻冠在京城男子之中風靡一時, 王香握住梳子對著慕君堯的頭比劃幾下,雙手不過上下輕輕挽了幾下,英武俊秀的發髻不多時便已成型。

她左看右看對自己的手藝頗有些自得, 揚起下巴得意洋洋斜睨謝嫣:「原來嫣姑娘也是有無暇顧及之處的, 以後少爺的發髻由我梳理即可, 就不牢姑娘你多心。」

王香素來語不驚人死不休, 雲碧水吃過她一次嘴毒的虧, 平日里不愛同她說話,謝嫣雖然不似雲碧水那麼討厭她但也對她不甚喜歡, 對于這番嗆聲也只是沉默不答。

今日是中秋, 府里經昨夜的一番修整變得極其喜慶奢華。

裹著七彩綢緞的彩樓搭了丈許高, 去年釀的桂花酒也被下人們從桂花樹下挖了出來,晚膳供主子享用的金花一並蒸好,只待晚上開宴。

方氏接下丞相夫人賞桂花的帖子,午時前去拜會,慕成堯還在宮里和慕太師忙著議政,整個太師府除了慕君堯,只剩下許氏。

謝嫣和雲碧水扶攙扶慕君堯跨上進宮的馬車時,不甘冷落的許氏又前來滋事。

她先翹起蘭花指將馥梅苑里里外外嫌棄一遍,再是諷刺幾句謝嫣親手種下的金錢綠萼太過俗氣,最後甚至盯上在一邊垂頭裝透明人的雲碧水。

面前的侍女香肌玉骨,盡管一直低著頭,許氏仍能從她露出的那一截細膩脖頸中看出她實在不像是個天天做粗活的下等侍女,她心中生疑,正欲走近仔細窺視,不料被謝嫣攔路擋住。

許氏見過安王府郡主的真容,若真令她得償所願瞧見雲碧水的樣貌,定會帶著這個駭人听聞的消息前去方氏和慕君堯那里邀功。那麼謝嫣所花費的心思會全數前功盡棄,慕君堯反而會被他們安上個勾引弟媳的罪名。

謝嫣圓睜雙眼不怒反笑:「姨娘今次太過猖狂,我們馥梅苑同你毫無瓜葛你卻突然前來叨擾為難。既然你這麼喜歡這個院子,這麼愛尋我們少爺的仇,想必是不會介意府里傳出庶母勾引長子諸如此類的風聲罷……」

妾侍一旦沾染上這等大逆不道的傳言,輕則鞭笞發賣重則沉塘火焚,無論哪種刑罰,以後都是沒有顏面再苟活于世的。

許氏猶如驚弓之鳥死命捂緊謝嫣的嘴,哪里還管什麼懷疑不懷疑:「你個小蹄子給我安分些,再亂說話仔細我撕了你的皮!」話音未落便避嫌帶著丫鬟匆匆離去,生怕惹上閑言碎語。

女眷們的事,慕君堯身為男丁不好參和,見謝嫣撩了裙擺爬上馬車,他眼尾的笑紋若隱若現卻並不開口作任何表態。

饒是臉皮厚如銅鏡的謝嫣也止不住面上一熱,她手腳麻利溜到車輿深處,縮在角落里眼觀鼻鼻觀心神游九霄,再不理會慕君堯。

馬匹拉著馬車轆轆走了個把時辰,久得謝嫣差點睡著才發出一聲嘶鳴堪堪停下。

謝嫣是太師府侍女,不能隨慕君堯一同入宮,只得等在馬車里守著。

宮門外守衛森嚴,不乏有乘坐車架的達官貴人,相較他們的排場陣仗,謝嫣他們顯得分外寒酸。

慕君堯初次上任既沒有顯赫的朝臣相送,用于趕路的馬車也極為樸素。京城官官相護,踩低捧高的風氣盛行,以至于左右官道上的官員頻頻投來不屑蔑然的眼神。

慕君堯嘴上沒有說什麼,謝嫣卻擔心他因此生了自卑的心思,在新帝跟前失儀。

慕君堯個頭修長,謝嫣需要踮起腳尖才能觸到他的領口,她素手撫平他衣襟處的褶皺,抬眼對上他琉璃一樣的眸子慢聲細語道:「府里無人肯送少爺入宮,就由嫣紅來送。今日是中秋,處處鶯歌燕舞的好不熱鬧,少爺可要早早出來,奴婢會在馬車里等少爺回府放河燈。」

謝嫣目送著慕君堯離去的身影,不知是不是她自己的錯覺,這些日子他通過她不假于人的調養總算有了起色。

衣衫下的身形不再單薄,反而強穩有力,原先天方黑下來就不得不入睡,如今捱過兩三個時辰竟再也不是問題。

她坐在車里對著簾外整潔的官道發呆,心頭空空蕩蕩的就是連系統何時出聲也沒有注意。

系統今天一反常態有點沉默,電子音似乎壓抑住芯片中某種翻騰的情緒:「檢測發現宿主的心情值有所下降,可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謝嫣托腮瞧著碧藍晴空上翱翔的飛鳥,心不在焉和L-007搭話:「你還有測試心情值的功能?」

系統:「我們總部研發出的每個系統都具有強大的測試功能,宿主可以通過閱讀說明書對我進行更加深入的了解。」

「別,」謝嫣狂搖頭,「你罰我抄的合同一個字都沒動,我現在看到你們總部的文檔就頭疼,還是免了……」

系統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又想不到可以懟回去的梗,最後只能沒話找話:「……那宿主到底在憂慮什麼?是任務進展太慢導致的?」

謝嫣語重心長:「L-007你不懂,我對慕君堯的用心程度堪比護著小雞的母雞,兢兢業業幫他躲開原男主的陷害幫他得到原女主的芳心。現在他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再不需要我的庇佑和操心,我身為母雞肯定是有些悵然若失的……」

系統:「……媽的智障!」

系統被她氣得口不擇言,估模是看她無藥可救甚至一度陷入沉默,謝嫣呼叫它無數次,L-007也再未出聲作答。

耳根終于清淨,謝嫣翻開面板瀏覽接下來的劇情走向,以進度條的加載速率判斷出大約慕君堯從宮里回來後,任務完成度就能上升至百分之八十。

她關上面板閉眼小憩,然而因為心里藏著慕君堯的事無法輕易入睡,車廂里輾轉反側也安不下心,所以決定先下車透一口氣。

謝嫣在宮門外從日頭最盛候到明月高懸也不見慕君堯出來,心中頓時有些焦急。

一個趁著月色回宮的宮女端了碗水給她:「出宮時就見妹妹等在此處,如今還在此處,莫非你家主子還未出來?」

宮女的相貌看不清晰,謝嫣正口渴得厲害,她接過那碗雪中送炭的涼水牛飲一口,掏出棉帕擦擦嘴角感激道:「多謝姐姐,奴婢是太師府的侍女,正等我家少爺出宮。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見少爺,侍衛也不準我進去,眼下真是慌了。」

宮女訝然:「我家娘娘先前遣我出宮時還見到了聖上,聖上早已召見新上任的起居史令,怎可能現在還不放人?」

謝嫣聞言心底「咯 」一聲,眼皮子猛然一跳。她下午總是心神不寧,還以為自己多心,沒成想竟還是讓人鑽了空子陷害到慕君堯的頭上。

皇宮不比芝蘭閣,芝蘭閣不是皇家重地,也沒有那麼多手上沾過人血的侍衛守備,她能輕而易舉潛入芝蘭閣卻沒有法子翻入皇宮。

謝嫣慌了神步履虛浮:「……少……少爺……」

宮女扶了她一把,沉思片刻後神態堅決道:「我們淑妃娘娘受過太師府的恩惠,如今太師府公子出了事焉有不幫之禮,」宮女手腳麻利地走上馬車,不容她拒絕竟一件件月兌去自己的宮裝遞給謝嫣,「妹妹且換上我的衣裙,有了我的腰牌侍衛是不會攔你的,你不妨進宮親自去打探打探你家主子在何處,也好盡快放心。」

謝嫣來不及深想,恍恍惚惚換上宮裝,步伐飄忽地挪到守皇城的京畿軍跟前,京畿軍仔細查驗腰牌真偽後就允她入宮。

皇城的甬道又長又暗,縱使牆壁上點著一排排火把,也難以驅散謝嫣心中的孤寒。

漢白玉的甬道遠遠向前延伸至大殿,階石上通明的琉璃宮燈鋪開一地的流火,奼紫嫣紅煞是熱鬧富盛。

謝嫣避開左右巡查的京畿軍,隨便攔下一個瞧著面善的宮人,對著他晃了晃腰間的宮牌。

那小黃門看直了雙眼,一臉恭敬道:「原來是淑妃娘娘身邊的姐姐,不知叫住小的有何指教?」

然而自從成堯長大,他們之間仿佛隔著萬水千山再不如往昔。

君堯不愛同他親近,成堯卻懂得討他的歡心。君堯深居簡出,不喜來往于勛貴之間,而成堯卻明白他身為父親的每一個心思。兩者相比之下,他的心漸漸動搖。

君堯年少成名,更是得聖上親口稱頌,如此殊榮足以光宗耀祖,讓他們太師府蓬蓽生輝。

可是這一年里他對他實在是失望透頂,君堯不清不楚染上時疫,為了府里其余人,他不得不听從方氏的勸慰將他送去田莊。

他離開家京城一年多,朝堂風雲變幻,再也容不下一個格格不入的慕君堯。

及時止損一向是慕太師的為官戒律,君堯已完全沒有利用價值。再默許他娶安王郡主過門是暴殄天物,不如就此打住,轉而讓備受他青眼的成堯一路扶搖直上,他日成堯能扶持君堯的前程,如此也對得起君堯母子。

慕太師捋著胡須長嘆了一口氣,沉痛愧疚道:「你們的母親所言極是,為父明日上朝便同安親王商議此事……君堯,于婚事之上為父深感對不住你故去的母親,明日會奏請陛下另為你在宮中謀得一官半職,也算是對你補償。」

補償?佔了慕君堯的前途、奪了安王妃看在慕君堯母親的份上親口許下的婚約,卻自覺公正無私,僅僅施舍個小恩小惠打發了事。

謝嫣不禁露出嘲諷神色,太師府身後的慕氏好歹也是一代豪族,補償難道就如此廉價?

給個木棍她都有辦法順桿子往上爬,若想日後翻盤扳倒慕成堯,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橄欖枝絕不可推辭。

謝嫣借著下人收拾碗筷的動靜對慕君堯小聲提醒:「進宮致仕的機遇千金難求,府里二少爺和方氏逼得緊,少爺莫逞一時之快拒絕,韜光養晦才是上策。」

在一旁作壁上觀的許氏受了方氏眼神示意搶在慕君堯回話前開了腔,她笑意盈盈親自奉上新茶:「老爺已推二少爺為官,再為大少爺謀職只怕會使聖上不快,老爺何故自尋煩惱?」

方氏母子機關算盡誓要掐滅慕君堯絕處逢生的每一絲可能,自不願看見他入宮為官,不妨抬出慕太師來逼他放棄此等升遷的絕佳機會。

謝嫣的身份並非主子,在太師府根本插不上嘴。別無他法,她心里翻來覆去扎了辣雞L-007系統幾百遍,只得耳語給慕君堯洗腦。

慕君堯沒有負她所望,他站起身,挺拔身形如青松屹立于太師眼前,他鄭重跪下,眉宇間凝著苦澀無奈:「不孝子讓父親失望,然而這官職君堯無論如何也需答應。若我不應,父親只怕以為君堯放不下過往一切,放不下指月復為婚的親事,甚至對君堯起了疑心。為明吾志,君堯願听從父親安排,絕無貳心。」

「兄長不貪戀兒女情長誠然令愚弟佩服,成堯即便有敬謝不敏之意也難以啟齒,在此向兄長許諾,日後必當攜郡主親自謝罪,以感恩兄長成人之美。」慕成堯食指悠然自得敲打著美人靠扶手,嘴角笑意盎然,白淨面皮上是掩藏不住的愉悅傲慢。

區區朝中的九品芝麻官不足為懼,拿它來換安王府的聯姻對他而言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有安親王在前為他開闢康莊大道,十個慕君堯都不是他的對手。

方氏經慕成堯的安撫心思也沉靜下來,暗嘲自己多心。

許是她太過焦急太過耿耿于懷同原配那些過節,如今的慕君堯一無母族庇佑二無聖上眷寵,連唯一的親事都被她討要給成堯。落魄到這種程度,哪里還有什麼否極泰來的余地。

倒是她草木皆兵不知輕重,險些露出馬腳。

慕太師的動作十分迅猛,不出幾日便上奏稟明慕君堯之事。

謝嫣通過慕成堯房里丫鬟得知了首尾,慕太師反復替慕君堯哭慘之余,再三強調自己日月可鑒的臣子心雲雲。

安親王在一旁听得歉疚不已,向新帝請旨為太師府嫡次子與愛女賜婚。

雖然長子因舊疾不能娶得膝下小女,然太師府與安王府情誼深厚,為不使兩家親緣被有心人挑撥,特將小女雲碧水送至太師府小住,等侍詔及冠便行夫妻禮。

兩個老狐狸演折子戲似的在早朝上亦步亦趨,謝嫣听得發笑,回來轉述給慕君堯,他也難得展顏。

慕太師為慕君堯請的是攥史的差事,新帝忖度讓一個年紀輕輕的國家棟梁編史太殘忍。他早听聞慕君堯寫得一手龍飛鳳舞的好字,龍袖一揮準了他做個起居令史。

一月後京城漸漸有了涼意,馥梅苑里唯一的一株灌木亦有凋零之相,半黃不青的葉子落滿一地。謝嫣嫌棄太冷清,和王香栽下幾棵金錢綠萼,綠梅是梅中香氣最盛之屬,正應了這院落的名字。

最讓謝嫣喜悅的,並非方氏終于安分守己不再作妖,而是原女主雲碧水今日會領著侍女護衛來王府暫居。

雲碧水的廂房被婆子收拾出來,院子正對慕君堯原居、慕成堯現居的東院。

許氏喜上眉梢,催促下人動作更麻利些:「別磕著踫著這些物件,都是郡主喜愛之物,踫壞了就是豁命出去也賠不起!」

謝嫣如同隔岸觀火一般縮在馥梅苑里給新栽的綠梅澆水,方氏不甘寂寞仍是尋上門來,以慕君堯身體有恙為由不許他出府迎客。

依附方氏的許姨娘踩著蓮步慢悠悠晃到挽袖整理花枝的謝嫣跟前,絲帕掩住口鼻諷刺道:「嫣姑娘可要看好你們家少爺,別給郡主添了晦氣!郡主金枝玉葉可不念什麼退婚的舊情,還望姑娘自重……」

謝嫣舀了一瓢水,看也不看就往許姨娘一雙燦若煙霞的絲履上潑去,直潑得她花容失色,尖叫不止。

「嫣紅!你……你豈有此理!」

「姨娘的繡花鞋瞧著黑,奴婢眼拙當成了土,真是對不住!」

許氏抓不到狐狸反而惹上一身騷,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把謝嫣的綠梅一下子毀個干淨。

謝嫣看破她的意圖好心提點:「姨娘要撒氣也小心著些,這些梅花乃上品,磕壞了便是豁出性命也賠不起。」

許氏險些嘔血,哭哭啼啼帶著丫鬟揚長而去。

慕君堯穿著她親手繡的白衣翩然立在枝下,瞳仁中泛起春水般的漣漪,抬手拂去她肩上落葉。

「你又在使以前的小脾氣。」

未時,外頭人聲鼎沸起來,謝嫣光用腳趾頭猜都知道是雲碧水的車輿到了太師府。

無奈馥梅苑外的護院看她看得緊,兩顆銅玲大的凶目死死盯著她,仿佛只要她踏出門檻一步,他們就會餓狼一樣撲上來撕碎她的皮。

監視一直持續到深夜,晚膳有嬤嬤親自送來,方氏鐵了心要斷絕慕君堯和雲碧水之間來往,不給他們任何邂逅相遇的機緣。

明明心里認定慕君堯再無威脅,卻還是時時防著他。謝嫣失笑,饒是心狠手辣的方氏也有諱莫如深的一日。

謝嫣的身手還算敏捷,躲過太師府並不嚴密的看守實則不難。

待慕君堯入睡,她放下金鉤子上的簾子,躡手躡腳一路模去了雲碧水的芝蘭閣。

原世界中,雲碧水與慕成堯定親後確然也住在太師府,這姑娘生性喜動,擁有一切女主都標配的好奇心。

雲碧水初來太師府里被限制得很嚴,方氏和慕成堯表面上擔心她的安危,實際是提防她誤入馥梅苑見到慕君堯,千方百計攔著她不讓她出門散心。

雲碧水作為一名天真爛漫的女主,忍不了總待在屋里空耗時光,于是常常扮成侍女溜出芝蘭閣戲耍游玩。

月夜下的芝蘭閣宛如碧潭里精致毓秀的湖心亭,雕梁畫棟,花木鳥魚,從里到外都沁著雅致。

平心而論,雲碧水出身高貴又是被嬌寵到大的郡主,明明掌握一手好牌卻硬生生打爛,謝嫣對此也很是服氣。

她趴在牆頭向內張望,果然見到那金尊玉貴的少女披著紗衣坐在清泉邊,黑緞般柔滑烏黑的青絲順著嬌弱脊背流瀉而下。

眼下挨得如此近,謝嫣借著院子里通明燈火終于看清雲碧水的容貌。

她五官如同玉琢,妍姿玉質嬌麗至極,卻意外地與她在模擬任務中遇到的沈煙歌有幾分神似。

雲碧水雙手撐地,luo著一雙剔透玉足,仰面對一邊做侍女打扮的女子道:「你可親耳听見了?父王讓我嫁的是慕二少爺而不是慕大少爺?」

而經此一劫,他雙目空洞,面容憔悴,全然沒有當初于國子監揮斥方遒那般的神采飛揚。

一年的光陰說短不短,說長也並不如何漫長,卻能將人逼到這般境地,誅人先誅心,方氏和慕成堯的手段未免太過卑鄙。

在莊上受人磋磨的這些日子里,他不顧原主的暗示,多次隱晦地提出放她出府,皆被嫣紅一一回絕。

今日就因為慕君堯比往常多咳了幾聲,原主向田莊上的長工們求救,那些尋釁滋事的長工逮著慕君堯好吃懶做的借口群起而攻。

要不是嫣紅上去擋了幾鞭子,慕君堯現在指不定就是一具尸首。

謝嫣肩負輔佐慕君堯上位的重任,說什麼也不能讓他離開她的視線範圍之內。

慕君堯許是信不過原主的忠貞,幾次三番意欲放她出府,嫌隙一旦產生便極難自行愈合,難保方氏和慕成堯日後不會加以利用。

謝嫣決心下一劑猛藥以表忠心,她的眼底浮起一抹恰到好處的決絕之色,撐著床板氣喘吁吁直起身子,滿目淒然︰「大少爺您是真不知還是惺惺作態?嫣紅跟隨您數載,在您還是府里深受贊譽的天之驕子時,就一直貼身服侍。嫣紅自幼為奴,一路顛沛流離被賣進太師府,您從方氏手里救下奴婢的那一刻開始,嫣紅就決意為大少爺出生入死!您執意要趕走奴婢是不是……是不是因為得知奴婢對您的心思而心生厭惡了?」

謝嫣雙目濡濕,眼眶里盈滿淚水,淚珠要落不落懸在眼角如同墜著的剔透珠璣。

她的語氣哽咽,嘴唇青白,無助地縮進被褥里,舉止間全是被心上人窺出心思的手足無措。

「奴婢乃卑賤之身,是萬萬不該有仰慕大少爺這等荒謬念頭的……可讓奴婢守著少爺,守到少爺雲開見日的那天,即便被活活打死也甘之如飴!奴婢求求您,求您不要趕走嫣紅!」

似是受到觸動,慕君堯面色明顯一怔。

謝嫣再接再厲從木板床上滾落下來,膝行至慕君堯足邊,虛弱地捏住他的衣角,姿態低如塵埃。

「嫣紅除了少爺便一無所有了,奴婢寧可為少爺死,也不願袖手旁觀看著少爺被方夫人和二少爺威逼!如果您執意要趕走奴婢,奴婢願以死明志!」

慕君堯神情怔忪地看著跪坐于地的少女,少女的身形縴瘦憔悴如蘆葦,襤褸衣衫似飄搖破絮,他默然注視她蒼白臉頰,心底無端端涌出一股熱流。

自母親故去後,方氏憑借父親多年來的獨寵上位,太師府里對他掏心掏肺的僕從寥寥無幾。

數倒猢猻散的道理世人皆知,母親病故,身為鎮遠將軍庶女的方氏得勢,但凡有點眼色的下人都會想方設法去討好慕成堯。

他被扔到田莊上養「病」足有一年,父親大約是對他這個染了時疫的長子徹底失去信心,得知他藥石無醫之後,再不曾遣人來過。

所以聖上的贊譽算得了什麼?嫡長子的身份又算得上什麼在偏愛和權勢面前,這些東西全部一文不值。

他從雲端跌落至泥濘,夜里躺在冷硬的木板床上,听著米缸里窸窸窣窣傳來老鼠啃動米粒的聲響,甚至懷疑過母親病亡的真相。

身處眾叛親離的絕境,突然出現一個極力跟隨他的人,慕君堯眼底忽然就有了淚意。

他第一次如此仔細地看著面前陪伴自己一年多的姑娘,姑娘下巴尖尖,眉眼清麗。雙目澄澈溫柔,仿佛蘊了一池春水,倒映出的重重遠山青翠凝碧。

他當初救她不過舉手之勞,她方被官府押到太師府來,身上的綢緞錦衣還未曾換下,光著一雙腳丫跪在方氏眼前,寒冬臘月的時節里,任憑方氏的嬤嬤教訓羞辱。

一群哭哭啼啼的孩子里唯有她不哭不鬧安靜地可怕,思及母親的風寒需人照顧,他頭一次向方氏開口,將嫣紅討要了過來。

謝嫣不動聲色瞧著慕君堯五官中細微的神情變化,心道這木頭總算有了開竅的一天。

她這樣想著,慕君堯臉側的半透明人物框再次顯現,下方原本空蕩蕩的進度條如有神助,神奇地增長到「1%」。

從她進入這個世界開始,就一直沒吭過聲的L-007系統蹦出來提示:「攻略人物進度已達1%,積攢到100%時,宿主完成任務,將自動進入下一個世界。」

「由于宿主第一次執行任務,經驗不足,總部額外給予一項權限。」

謝嫣心不在焉听著系統的絮絮叨叨,在听到「權限」兩個字時總算有了點興趣:「什麼權限?」

「獲知權限:攻略人物的母親死于原男主之手,還望宿主規範使用該權限。」

謝嫣心中金光一閃而過。

如果陷害之仇還不足以令慕君堯不惜一切代價反擊方氏和慕成堯,但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定能激他踏出這一步。

她循循善誘:「即便世人欺辱,奸人迫害,奴婢也誓死不屈護著大少爺。您一定要振作起來,太太還等著您為她報仇,莫令太太永不瞑目。」

慕君堯似是抓住什麼般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盯住謝嫣質問:「什麼我娘她……」

「太太……」謝嫣低泣如喪考妣,仰面含恨,「少爺一年里意志消沉,身子又弱,奴婢不敢再提舊事。既然今日窗戶紙已然捅破,奴婢也不會藏著掖著……太太根本就不是病故!奴婢那日分明親眼看見二少爺從太太房里偷偷模模出來!奴婢只當二少爺前來探望,並未疑心,不曾想事後他極力掩蓋去太太房中的事實!可奴婢又在房門前發現二少爺掉落的香包,里面還有些藥渣……」

慕君堯震驚非常,他雙手不自覺地攥緊,骨節發出「咯吱咯吱」的破碎聲響,又驚又怒地盯著謝嫣憔悴的臉龐。

悲憤的怒火于月復腔中熊熊燃燒,連腿骨都在薄衫下顫抖,萬般情緒如鯁在喉,竟是一個字都吐不出。

父親于慕君堯而言只是一個無法接近的嚴肅象征,而娘卻是唯一能溫暖他十數年人生的存在。娘被人害死,他身為獨子怎能自甘沉淪!

他唇角蔓延出苦澀悲憤的形容,謝嫣瞧著有點不大忍心,走神間听到面前這個走投無路的京城才子嘶聲詰問:「你所言可是親眼所見?」

言辭平淡,語調卻頓挫不分,謝嫣不緊不慢抬起眼睫覷他一眼。

唔,胸膛起伏不定,她這一番話果然扣中他的脈門。

「奴婢不敢欺瞞少爺,辜負太太的恩情。」淚水肆意漫過謝嫣的臉頰,她放縱眼眶里冰涼的淚水,終于痛哭出聲。

慕君堯險些一個踉蹌絆倒在地,腳步虛浮跌回杌子,雙眼茫然仰視梁上灰蒙蒙的蜘蛛網,低聲喃喃:「娘從未虧待過方氏母子二人,他們如此喪心病狂可還有良心?」

良心這種東西在謝嫣看來並不是人人皆有之物,如果慕成堯良心未泯,男二扶正系統就完全失去它存在的價值,她也不會獲得死而復生的機緣。

她理了理思路,繼續給三觀崩塌的慕君堯洗腦:「再者,府里上下口口聲聲說您患了時疫,太師更是在方氏的教唆下逐少爺來此田莊。城外染上瘟疫的百姓何其多,大都只能撐個把月,沒一個能活一年有余的。」

她鎮定自若,面上卻哀戚絕望,以喋血之色控訴道:「方氏和二少爺這是要置太太少爺于死地啊!少爺若再執迷不悟就此頹喪,太太泉下有知也不得安寧!」

慕君堯已從最初的激憤悲痛慢慢冷靜下來,他抿唇不語,右手掌心緊貼木桌,指尖深深陷入桌面上凌亂縱橫的裂紋里。眼底波濤洶涌,似在醞釀某種未知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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