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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屋, 光線總算是清晰些了。

葉武郁忱著臉,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抱臂, 側著頭, 並不想理會這個礙眼的家伙。

段少言將黑色的西裝外套月兌了,立刻有僕佣過來,恭敬地接過去, 替他擱在旁邊的掛衣架上。

然後偌大的客廳, 金碧輝煌, 奢華靡艷, 就只剩他們兩個人。

沉默了很久,葉武開始漫不經心地打量著自己指上的豆蔻朱華, 試圖躲避空氣中低旋的冰冷和尷尬。

又過了一會兒, 她終于忍無可忍, 倏忽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說︰「不早了, 我上去睡覺了,你請回吧。」

沒走兩步,手腕就被扣住了。

也許是在門口等得久了, 段少言的指掌微微泛著涼意,葉武冷不防被這樣的溫度刺到,急著想縮回手來, 卻並沒有成功。

青年已早非往日, 她是再也不能在力量上勝過他了。

「你想怎樣?」放棄無所謂的掙扎, 她干脆扭過頭來,想了想,仍是不願意瞧他。

今天沒有睡到林天王,她就把錯全都算到段少言的頭上。

好像段少言沒出現,她就能成功把人拐上床似的。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段少言的語氣里有著明顯的怒意,甚至類似于殺氣,「會所給你封了,你就去找明星,人都帶到家門口來了,你是想干什麼?」

葉武咬牙切齒地盯著自己被他扣住的那只手,兩個字在齒尖淬了毒,再惡狠狠地啐出來。

「上床。」

她看到男人握著她腕子的細長手指顫動了一下,心里莫名生出一種瀉了火般的殘忍快意。

許久都沒有反應,四周寂靜的可怕,只能听到壁上掛鐘輕響,呼吸都似凝滯。

在這樣的死寂中,葉武仍瞧著段少言扣著她的那只手。

骨骼分明,冷白勻長。

端的是漂亮極了。

可惜了,這麼好看的手,卻想扣住她的自由。

那她只能絲絲吐信,一口咬上。

極盡惡毒。

「我想睡他。」葉武又清晰又緩慢地加重著毒素的劑量,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男人的手指。

「我的想法說完了,說說你的吧。段少言,你是不是打算說我違反合約,現在就要送我走?」

「……」

段少言沒有說話。

葉武仍是低垂著眼簾,心中一半是情緒宣泄的狂喜,一半卻籠著說不出的陰霾,這陰霾甚至讓她愈發不想看到此刻段少言臉上的表情。

「你我好歹師徒一場,段少言,我這人天生就是這愛好,喜歡美人美酒,喜歡抽煙飆車,你看不慣我,就當真要做的這麼絕?」

男人的手指在微微顫抖,盡管按捺的很好,但畢竟是緊緊握著她的,肌膚相貼,她感受得到。

但是過了幾秒,她就感受不到了。

段少言松開了她的手腕,動作微停,還是垂落了手臂。

他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再響起時,竟有了些疲憊和嘶啞。

「葉武,你這輩子,是不是不會有玩夠的一天。」

葉武大大落落︰「是。」

「……」靜了一會兒,段少言低聲說,「那行吧。我知道了。」

即使忍耐得再用力,硬撐得再辛苦,他聲音里那絲縷難過,還是被葉武捕捉到了。

她听過的段少言的聲音,大多都是冰冷的,古井無波。

有時帶點情緒,那種情緒也無非就是凶煞,威懾,嘲諷,鄙夷。

至于難過,她是從來沒有听到過的。

哪怕一點點都沒有過。

她忍不住吃了一驚,抬起頭來,第一次瞧見了燈光下,這個男人的臉。

確實是清瘦了一圈,眉間眼下,都帶著舟車勞頓的疲憊。他的神情顯得很寡淡,雖然仍是涼涼的,像結著層冰,但葉武離得近,就能很清晰地看見冰層是單薄脆弱的,即便他再是傲骨錚錚,也像個易碎品。

她從不知道段少言會是易碎品,她也不相信。

可是朱唇不知為什麼,就動了動,不尷不尬地說︰「那個……我沒有想要怪你的意思……」

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想咬舌自盡。

也無怪乎段少言會目光薄涼地瞥了她一眼,就又把視線轉開,嘴唇緊抿,側顏的線條顯得清冷又孤高。

「……哎呀,好了好了,我跟你開玩笑的。」葉武說,「我就純粹讓林子勿送我回個家,我這不是喝了酒嘛,自己又不能開車。」

段少言冷冷地︰「代駕。」

……這人怎麼和林子勿說的一模一樣。

葉武內心崩潰地吐槽著,實在有點搞不明白自己現在究竟在做什麼。

明明可以把這尊衰神送走,結束那什麼狗屁合約交易,但真的看到段少言臉上的神情時,又忍不住開始自掘墳墓挽留這個人了。

「哎呀我這不是一時沒有想起來嗎,下次找代駕,嗯?這事兒就這樣翻篇吧,下次我肯定找代駕。」

段少言不吭聲,只是沉默地瞪視著她。

葉武真的很崩潰。

她又哪句話說錯了?

看著男人大步走到玄關,取了衣服,披上就要離開。

葉武有些急了,站在原處,怒吼一聲︰「段少言,你個小畜生,你他媽的給老娘站住!!!」

小畜牲充耳不聞,背影肅冷清高,推門而去。

葉武暗罵一聲,敲敲自己的大腿︰「不追!讓他滾!反了天了!」

大腿抖了兩下,沉默幾秒鐘,葉武狠狠嘆了口氣,還是跟著追了出去。

段少言人高腿長,步伐很快,葉武踉踉蹌蹌跑了半天,他都到正門花園步道了,她才氣喘吁吁地追上。

一把拽住段少言的手腕,葉武怒道︰「畜牲東西,滾的倒是快,誰讓你走的?」

「……」

段公子停下了腳步,卻並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葉武喘了會兒氣,盯著自己扣著的手腕看。

真是見了鬼,剛剛好不容易才掙月兌的魔爪,現在為什麼又自己主動抓住了?

讓他走不好嗎?

段少言顯然也是這麼想的。

兩個人這樣站了一會兒,他把胳膊從葉武的手中抽了出來。

輕描淡寫的,甚至沒有花什麼力氣。

他轉過身,低頭在月光下看著她。

「你回去吧,師父。」

「別叫我師父!」

段少言目光深而冷︰「那還能叫你什麼呢?」

「你……!」葉武憋著一口氣上不來,又喪氣道,「我……」

段少言靜了靜,似是嘲諷地問︰「你來追我,是覺得我可憐?」

「哎?」

澄澈月華下,段少言的一張英俊面容有著說不出的冷傲。可是葉武卻忽然覺得,這個人此刻的傲慢,實在太像是要極力隱藏著什麼而戴在臉上的。

她想動手把這層面具摘下來,看一看後面青年究竟是怎樣的神情。

可是又不敢。

思來想去,也說不出什麼像樣的話來,只能唉唉嘆著氣。

段少言居高臨下地對她說︰「回去吧,師父。」

「可是……」

葉武思緒一團亂,感覺腦回路和毛線團一樣,徹底繞住了。

她偏著腦袋,痛苦地思索了半天,才想起來還有一件事沒問,于是避重就輕,干脆選擇轉移話題。

「對了。」她抬頭問他,「你不是在德國嗎?怎麼忽然回來了?」

「……」

段少言沉寂地垂下眼簾,過了一會兒,涼涼地丟出一截不帶人氣兒的話。

「因為我瞎。」

說完就走了。

這一次葉武沒有去追,一是明白這個人是真的不想呆在這里了,她攔也攔不住。二是她實在是有些氣悶,什麼叫我瞎?這話什麼意思?

這個鬧心的疑慮並沒有存留太久。

當她垂頭喪氣地回到里屋時,管家迎了過來。

管家姜鄰仍是美的,混血兒,高大英挺,原本是她喜愛多看兩眼的精品美男手辦。

但不知為什麼,今天有點興致缺缺。

可能是沒有睡到林子勿吧。她翻了個白眼,這樣想到。

姜鄰熱絡溫情的嗓音將她喚回了神來。

「葉小姐,你要用餐麼?」

「吃過了。」葉武脾氣很壞,「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去參加酒會了,還準備什麼晚餐?你是想胖死我?」

「那,都倒了麼?」

「誰要吃誰吃,沒人吃就都倒了吧。」

葉武丟下一句話,懶洋洋地走了。

她本來想回臥室洗漱睡覺,走到樓梯口,又覺得有些口渴,于是折回廚房,準備去冰箱里拿兩罐啤酒喝完再睡。

僕人們正在收拾餐桌,她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

唉,真是古里古怪,就算怕她沒吃飽,準備個夜宵也沒必要準備這麼多吧,什麼龍井蝦仁、蒜蓉扇貝的,我靠竟然還有清蒸鱖魚……真是有毛病。

嗯?

葉武的步子一滯,有些後知後覺地睜大眼楮。

沖到桌前,止住女佣要把最後一盤清蒸鱖魚也往垃圾筒里倒的動作,葉武臉色白一陣紅一陣,過了好半天,才有些艱難地問︰

「這桌菜……是少爺做的?」

女佣正欲回答。

葉武忽然感到無比心慌,連忙又抬手︰「不不不,別說!是他做的也別說!當我沒問!」

「……」

可是女佣反射弧比較長,已經點頭了。

葉武扶著額頭倒在桌子上,半晌才喃喃︰「他……到底……想……干什麼?」

唯一沒有被倒掉的清蒸鱖魚早已冷透了,她翻著眼白,和那條死去的魚互相大眼瞪小眼。

過了一會兒,葉武嘆了口氣,對那女佣道︰「去幫我盛一碗飯來吧。」

就這米飯,吃著冷掉的魚,葉武連連嘆息,筷子戳著魚肚子,說道︰「魚兄啊魚兄,我可沒有辜負你的一番好意。」

原本熱氣騰騰的飯菜,吃到胃里都是涼的。

她沒有命人去加熱。

吃的時候忍不住看了眼廚房的方向,不知道那個人,趕著航班飛回來,就為了給她做一餐清蒸鱖魚,究竟是為了什麼。

唉。

她慢慢地咀嚼著,暗自月復誹。

該不會是下了毒吧。

越想越覺得可能是真的,因為不知為什麼,吃著吃著,就覺得胸腔里的某個東西在七上八下,繁忙又著急地跳動著。

抬眼又看一看廚房,燈是滅的,有一瞬眼花,似乎瞧見段少言在里面埋頭忙碌的身影,肩背寬闊挺直,火光映著那一張溫涼側臉。

心髒忽然就跳得更急了,竟有些揪的疼。

冷不防沒留心,咕嘟——

「嗯?」

葉武模模自己的脖子,張嘴「啊」了聲,立刻五官皺起,眉毛擰成結︰「……」

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之後,葉武的臉色都青了。

她這般威風堂堂的肉食老饕,竟然有一天,會被一根魚刺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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