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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光痕如流星紛落,傾河帶著她掠行于無邊無際的虛幻宇宙,下方的碎石斷碑漸漸稀少,前方出現了龐大的輪廓。

與浮雲殿一樣,那也是坍圮荒廢的建築,在其四周懸浮的卻不是石柱石梁,而是一道道銀亮如綢的光環。傾河握著沐瓊茵的手,落在高聳的屋脊邊緣,「在這稍等片刻。」

她不安地將手抽回,攥著手指,道︰「這又是什麼地方?」

「明焰湖畔的流盈水榭,但現在已經沒有了。」他頓了頓,解釋道,「玄洲升上半空後,滄筠先君依照被毀的魔界重新構築,才有了你所看到的魔界。而以前那些被毀的建築與景致,有些復建如初,還有些無法重建,先君便將其從舊址引入此處,封存成為幻境。」

沐瓊茵點點頭,卻還不知他為何要帶自己來到此地。站在高高的屋脊上極目遠望,卻覺上方亮起銀白光痕,抬頭間,無數星芒紛紛朝著這個方向飛墜而來,猶如萬道飛雨,最終皆劃落于水榭周圍的光環中。

那些光環原本凝固靜止,星芒墜落其間,耀出熠熠盈亮。銀光浮動,分裂飄散的光環慢慢聚合連接,蜿蜒成曲折縈回,纏繞在水榭四周。隨著星芒不斷墜落匯聚,靜止的光環涌動流淌,竟化為清澈泉水,潺潺作響。

這流水纏綿如綢,透亮清寒,沒有任何依憑地在空中流動。沐瓊茵訝然望向傾河,他的眉眼里含著幾分得意,驕傲道︰「這水流數百年來一直凝結靜止,化為斷裂的光環不再流動。不過每逢靈力匯聚之時,便會重新聚為泉流,纏繞于水榭四周。」

上空的碎星還在不斷隕落,沐瓊茵道︰「這就是長老上次說到的極美景致?」

他轉而望向她,微微蹙眉,「怎麼,難道你不覺得驚喜萬分?你肯定沒見過這樣的景象,就算是在外面,也不會有比這更美的地方。」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極為認真,語氣確鑿得不容人質疑。沐瓊茵想了想,道︰「確實出人意料,未曾想到在這荒廢之境還有水流可見。」

傾河卻不滿意,「可是你說話語氣一點都不驚喜!」

她愣了愣,上方又有數道光痕劃落,墜入流水之中,竟濺起銀白水花。

「真美!」沐瓊茵驚叫起來,甚至用手捂住了嘴巴,「從來沒見過這樣神奇的景象!」

她自認為這一次總能哄過傾河,可是他看著她的神情卻像在看一個拙劣的戲子裝瘋賣傻。

「你一點都不高興。」他悶悶不樂地坐在了屋檐上,衣衫懸垂,晃動青影。沐瓊茵無奈地走到他身後,蹲下來小聲道︰「沒有沒有,長老特意帶我來此處,我真的很高興。只不過因為還有些心事,所以可能看起來不太輕松……」

他哼了一聲,「心事?還是關于君上?怕他不放你出去?」

沐瓊茵含含糊糊地應了一下,「君上要是不再信任我,那我豈不是要被逐出魔界了?」

「怕什麼?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傾河以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重重說了一句,沐瓊茵也沒敢放下心來。他卻倚著屋脊躺在她身邊,慢悠悠道︰「鏡無憂,君上在你心中已是至高無上的地位了?」

「他是魔君,自然無人企及。」

「那麼我呢?」

傾河側轉身子,一手撐著臉,好奇地望著她。

沐瓊茵避開目光對視,「長老的地位,在魔界也是很高的。」

「我是問你,在你眼中,君上與我到底哪個更好?」

沐瓊茵怔了怔,還記得初次相見,傾河就斥責她衣著暴露,分明就是個面容年輕內心保守的老古板。可今日一見,他卻出乎尋常地與自己熟絡起來,甚至還問出這樣的問題。

面對那雙清眸,她顯得有些為難,思量再三才答道︰「君上最為尊貴,但畢竟高高在上,不容冒犯。傾河長老雖也地位不凡,相比之下倒更顯親近。」

傾河的眼里浮躍出點點透亮,卻還緊鎖眉頭,神情肅然。「你這答案可是真心的?」

她連忙點頭,「當然是真心的。」

他的唇角這才微微上揚,撐坐起來,道︰「好小妖,不管你這話是不是出自內心,本長老姑且信你一次。君上那邊我自會去解釋,你要是想要離開,我便送你出去。」

「真的?」沐瓊茵眼眸也亮了亮,隨即又看著他道,「但是我走了,長老就又是獨自留在此處……」

傾河一怔,故作灑月兌地擺擺手,「我習慣留在這里,安安靜靜沒人打攪,想睡多久就是多久。不過……」他垂下烏黑的眼睫想了想,「你以後要是想再看看,也可以過來找我。」

「……好。」沐瓊茵雖是答應著,心里卻想自己就算想要再來,沒有傾河的帶領又如何能進入這廢墟幻境。傾河倒似乎沒考慮那麼多,也察覺不出她的敷衍了事,袍袖一展,掌心便又浮現一團幽藍焰火。

「等它熄滅了,再離開此處。」焰火自掌心徐徐飛起,升到了屋脊之上。他望著還在涌動的泉水,自顧自地道,「下一次再出現這景象,還不知是什麼時候呢,或許那時候你也不在這里了。」

話語中沒來由的帶了幾分感傷,沐瓊茵默不作聲地坐在他身邊,陪著他一同望向遠方。

墜落的星芒漸漸減少,時或有一兩道光痕落入水中,濺起的水珠猶如碎玉。在茫茫寂靜中,水珠濺落之聲清越可聞,輕輕落落,高低起伏。

起初兩人都還是沉默,過了片刻,傾河卻又問起先前那只織金靈雀。沐瓊茵說道︰「養得好著呢,在小樓前的樹枝間築了巢,天不亮就開始啾啾叫。下次你來幻海界,可以試著將它放在手里,它保準不會再逃。」

「我才不會……」傾河才開口,斜前方的幽藍火焰忽而搖動數下,隨即熄滅冒出青煙。

「到時間了?」沐瓊茵試探說罷,他只沉聲應了一下,袍袖拂過,碧色光華輕繞周身,遠遠近近的宮闕廢墟皆模糊不清。須臾間旋風四起,星芒撲面,沐瓊茵只覺身下一空,原先還在的屋脊竟忽然消失。

就在身形下墜之際,滿目星芒轟然四散,耀出刺眼白光。有人在她腰間承托一把,便將她送入虛無盡處。

*

凜冽寒風卷亂衣裙,眼前的世界已是迷離朦朧。待到意識再度清醒時,才發現自己重新又回到了甘華神樹所在的山崖上。

四周寂靜蒼茫,冰雪凌凌,天際雲層間透出微光,邊緣添染了金紅。

她回首,發現傾河居然沒有離去。他坐在覆壓雪花的神樹枝丫間,身形卻有些透明。沐瓊茵驚道︰「長老快要消失了嗎?」

「胡說八道!」他皺眉,「我又不是鬼魂,難道還怕見日出?」

沐瓊茵不好意思地望向天邊,雲層後的光亮漸漸擴展鋪延,漫過了山巔。

難得魔界之中也能看到日出景象,雖然雲間依舊霧靄重重,那金紅光亮亦有些黯淡,但她還是欣然道︰「如果魔界不總是陰沉沉的就好了,有日光,就有生機。」

他卻不以為然,「那樣的話與天界和凡間又有什麼區別?魔界就是要與眾不同,方能顯出特色!」

沐瓊茵悲憫地看著他,「長老,以後有機會還是出去走走,反正你也只是元神,不會再被仙神們追殺。就算是最尋常的人間世界,也有四季流轉,日月星辰,不像此地混混沌沌,晝夜難分。」

他緊抿著唇不吭聲。沐瓊茵有些納悶,照理說傾河長老生前應該也不是一直留在魔界之中,為何現在對外面的世界如此抗拒?

「長老是以前在人間經歷過什麼痛苦嗎?」她遲疑發問,傾河垂下眼簾,哼了一聲,「我怎會經受什麼痛苦?就算墜落雷火深谷都不會有所畏懼,這世上能為難我的人只怕還未出生!」

沐瓊茵還待追問,卻听得遠處傳來羽翅破空之聲,回身望去,只見藍頸黑鷹自雲山那端滑翔而來。隔著甚遠,黑鷹便哇地叫道︰「君上原來正在這里,害我找了半天!」

沐瓊茵愕然,迅疾轉身,卻見冰雪間的甘華神樹顧自寂靜,枝葉垂白,簌落碎雪。傾河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

「君上?!」她心頭一跳,再听得風聲漸近,那黑鷹已飛至山前。

「黑鷹,你剛才看到君上了?!」沐瓊茵急切問道。

它「啊」了一聲,抬起翅膀模模腦袋,「我在遠處就能感覺到君上所在,就一路尋了過來。難道他不在這里?」

「可是之前這里只有傾河長老,難道……」

話還未完,後方卻又有輕響簌簌,繼而有人低咳一聲,甚是威嚴。

「鏡無憂,本座命你在浮雲殿反思過錯,你怎敢擅自逃出,簡直不把本座放在眼里!」

沐瓊茵嚇了一跳,再一回頭,甘華神樹紅焰猛漲,自那縫隙間側身走出一人,黑袍肅然,面具青幽,居然又是君上。

「我……不是自己逃出……」她神智都快錯亂,結結巴巴不知該怎樣表達。

魔君慍怒道︰「不是自己逃出?那又是哪個混賬把你放了出來?!」

沐瓊茵見他生氣,不敢將傾河說出,那黑鷹見勢不妙,趕緊拍拍翅膀道︰「君上息怒,反正鏡無憂也逃不了。祖黎長老與兩位護法有急事稟告,正在沉光殿等著呢!」

魔君目光含威,「何事如此慌張?」

黑鷹愣了愣,飛到他耳畔,小聲說道︰「好像是……關于先君留給您的重霄劍的重大機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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