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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終于能夠接受身邊沒有一個親人的少年時期開始, 那棟房子里便只有他和老珍妮兩個人。老珍妮是他的監護人,他的導師和朋友, 但克魯克山心中對親人有一條嚴格的界限,基于血緣、基于與生俱來的親近, 誰都不能代替, 更早之前他則把自己的這部分憧憬寄托在祖母身上。所以陳家蜜這個陌生人逾越了家的這條線,更何況老珍妮還讓她住進了左手邊的臥室。二樓有三間房間, 當中那間是克魯克山心中的禁地,陳家蜜這個入侵者僅住在一牆之隔,讓克魯克山如坐針氈。

兩人一前一後地回到運河邊上的住宅門口, 隔壁「卡拉」的房東女兒也正好放學, 她和陳家蜜那晚上見到的樣子差不多, 個子很高、金發很長,鼻子上有代表青春的大片雀斑。可和那晚上面對陌生房客的拘謹客氣不一樣, 她看到克魯克山的一剎那幾乎是飛撲的狀態。

陳家蜜第一次在克魯克山臉上看到驚慌。

「範尼,放開我!」克魯克山去掰範尼緊緊抓住他胳膊的手,「你該去踢會兒足球或者回家做作業。」

範尼這時候也看到了陳家蜜︰「你怎麼在這兒?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她想起這兩人是一起走過來的, 不可置信地睜大眼楮, 「她住在你家里?!」

雖然陳家蜜不敢相信, 但她確確實實感受到了範尼投射出來的巨大敵意,她覺得這股敵意來得匪夷所思,可陳家蜜覺得自己並沒有想多。哪怕是在中國,就連小學生都會早戀了,何況是十六歲得到父母同意就可以結婚的荷蘭。這個範尼顯然喜歡克魯克山,並且嫉妒陳家蜜這個房客可以住進克魯克山的家。

克魯克山已經想通了其中的關鍵,于是他破例沒有如往常那樣驅趕範尼,而是盡量耐心地問著掛在他手臂上的範尼︰「你家真的沒有其他房間嗎?如果有,我就讓她搬出去。」

他在心里補充一句,哪怕雜物間也行,只要能放下一張床。

不用他說,範尼也會努力達成這個目標的,在她長大之前,沒有別的女人可以接近自己的克魯克山。

範尼沖著陳家蜜做個鬼臉,和那晚上少言寡語的樣子截然不同,她幾乎可以肯定是老珍妮搞的鬼,于是她沒禮貌地大喊道︰「等著,我今晚就讓你搬來我家!」

見範尼跑了,克魯克山有一種甩鍋的輕松感,留下一臉莫名其妙的陳家蜜,兀自開門進去。晚飯是配酸白菜的土豆香腸,因為有克魯克山在,老珍妮還多準備了半扇的豬肋骨,陳家蜜心里一陣懵逼地看著這一老一少吃掉了所有的肉,其實荷蘭的飯菜沒有那麼難吃,雖然在她出發前于冰姿已經吐槽過英國人和荷蘭人彼此看不起對方國家料理的事情。

老珍妮還覷空問了她事情辦得怎麼樣,陳家蜜簡略地回答不太順利,她不想苦著一張臉讓不相干的人也不愉快,克魯克山有點不明白怎麼到了這個時候她還能維持陽光樂觀的笑容,那笑容明明很勉強。

陳家蜜還沒想到怎麼直接開口讓老珍妮幫忙打听朱利安這個人,尤其她想趁克魯克山不在場的時候問。小鎮夜生活幾乎等于沒有,飯後克魯克山坐在沙發上看荷蘭乙級聯賽冬歇之前的最後一次循環賽,手邊還放著一罐啤酒,人家在自己的地盤上享受愜意的夜晚,陳家蜜只好把自己的打算吞到肚子里,準備見機行事。

她打開自己二樓臥室的門迅速吃了一驚,行李箱被面朝下整個敞開扣在地板上,換洗衣服和私人用品鋪了一床一地,洗面女乃和乳液都被擠在了窗台的空花瓶里,房間一側連接外牆梯子的落地窗大開著,陳家蜜馬上跑出去看,發現範尼正站在後院草地上對自己擠眉弄眼,還用嘴型嘲諷她「外國佬」。

範尼回家對父母提起空出一個房間接納陳家蜜的事情,好讓她不要賴在克魯克山家里。卡拉家夫妻雖然知道範尼那點心思,但是克魯克山從來就沒有理睬過她,何況聖誕期間的客房預定滿到不能再滿,他們怎麼可能為了女兒那見不得人的心思就強趕強拉客人。

卡拉太太甚至還訓斥了範尼,範尼心里窩著火,就從後院熟門熟路翻牆進來找陳家蜜的麻煩。她完全錯估了陳家蜜,陳家蜜也是農村里長大的孩子,惡作劇和打架之類的雖然不太擅長,可是並不是沒有做過,她並不會覺得大人不該和小孩計較,這種任性的小孩就該狠狠揍一頓才是,何況範尼已經十七歲是個高中生了。

她飛也似地大跨步蹦下梯子,朝著範尼大吼︰「你給我站住!」

範尼嚇了一跳,她只當中國人都是書呆子,忘了電影里看到中國人都會輕功,她受驚不小,條件反射地撒腿就跑,陳家蜜跟在她背後單手支撐越過了低矮的圍牆。

克魯克山幾乎捏扁了手里的啤酒罐,這兩個女人到底把自己的家當做什麼?

老珍妮好奇地看著他,她眼花又有點耳背,完全不知道自家後院發生了貓狗大戰。

他可以不管陳家蜜,但不能不管範尼,範尼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他得把她抓回來交給卡拉夫婦管教,哪怕是提醒他們一句範尼夜里偷溜出門也是身為鄰居的義務。

克魯克山嘆氣拿過外套對著老珍妮道︰「我出去一趟。」

第十五章

阿斯米爾對陳家蜜來說是一座陌生的小城,可它的主要地標就是運河,要迷路其實很難。她一路沿河追趕範尼,雖然範尼是校隊女足的成員,可是陳家蜜並沒有落後很多。範尼爆發力很好,但陳家蜜耐力比她好。

兩人一口氣跑到了靠近阿斯米爾湖畔的地方,陳家蜜叉著腰對扶著路燈直喘氣的範尼吼道︰「道歉!還有把錢賠給我!」

那是陳家蜜托林深深幫自己代購回來的島國貴婦牌,價值好多小錢錢,就這麼被範尼全部擠在了花瓶里,和洗面女乃混在一起,陳家蜜連撈都沒得撈。想起自己存款已經全部貢獻出去還貸款,而信用卡因為買機票還欠著小一萬卡債,尚等著月底發工資還上,陳家蜜就覺得自己的腦子因為憤怒在充血。

範尼也被畫風不同的中國妹子陳家蜜嚇得不輕,她其實認識那個牌子,可是被怒火沖昏了頭的她當時根本沒有多想就使勁糟蹋陳家蜜的東西。如果只是僅僅一句「道歉」自然很輕松,可是她根本攢不下零用錢,賠不起陳家蜜那瓶昂貴的乳液,如果被陳家蜜告訴父母,那麼她很可能會被罰家庭勞動以及禁閉,不能出門對十七歲的女孩子來說那是比死還難受的事情。

「沒門!」她沖著陳家蜜吼回去,還從路邊人家整理好的垃圾袋里掏了個癟掉的易拉罐往陳家蜜攻擊,陳家蜜一偏頭就閃開了,易拉罐往她身後的運河飛過。她頓時就火了,沒想到這個範尼做了壞事沒擔當也就罷了,竟然還試圖動手。

她趁範尼不備,一個箭步跨上去揪住了範尼連帽衫上的帽子,範尼被帽子上的抽繩勒到脖子,一下子失去了反抗的力道,陳家蜜氣急敗壞地把她往回拖︰「走,回去見你父母!」

範尼咿咿呀呀又是喘氣又是卡脖子地沒法說完整話,只好沖著陳家蜜不斷地重復︰「後面!後面……」

陳家蜜以為她在轉移自己注意力,便順勢扭住她的手,確保她不會逃跑,才回過頭去看,這一看她就驚呆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和範尼已經被一群年輕人包圍起來。他們有男有女,手里都拎著啤酒瓶,站在湖邊的碼頭上,底下是一艘停泊著的游船,打頭的一個壯男手里還捏著一個癟掉的易拉罐,剛才範尼扔出的暗器沒有砸中陳家蜜,而是砸中了這群在阿斯米爾湖度假的大學生。

這群大學生原來在船上嬉笑地看著陳家蜜和範尼兩個人你追我趕,不想範尼突然出手而陳家蜜完美閃避,這記暗器就招呼在了圍觀群眾身上。打頭的壯男恰恰好被易拉罐砸中了鼻子,這讓他顏面大失,而且他們這會兒喝了一打啤酒,正喧鬧得起勁,便打算教訓教訓這兩個呱噪又冒失的女人。

陳家蜜悄悄松開了抓著範尼的手,範尼立刻躲在了她身後。

成年人得有成年人的擔當,可被人推出來當替死鬼,陳家蜜真是有苦說不出。

壯男指指臉上那塊紅痕,問陳家蜜︰「你打算怎麼辦?」

陳家蜜听不懂荷蘭語,範尼在她身後說︰「他在問你想怎麼善後。」

什麼怎麼辦,難不成是要錢?陳家蜜的確在機場換了一些歐元在身上,可她的財政情況真的是窮得叮當響,為什麼明明是範尼犯的錯,最後卻要她來花錢消災?然而眼下形勢嚴峻,陳家蜜決定事後再向卡拉家討要債務,現在當務之急是先打發了眼前這些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男男女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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