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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餃瑜在讀書,沉靜而認真。日光灑在面上,身上,書上,半個身子仿佛鍍了層淡金色,而另半個身體則是隱藏在陰影處。停下手中的活計,丁夫人一直在打絡子,完成的已經在腿邊成了一小堆的樣子。丁夫人看著自家的閨女,怎麼看都覺得閨女萬般好。

「阿九,在看什麼呢?」丁夫人慈祥地問。

「是話本。」丁餃瑜把書面呈現在丁夫人面前,解釋︰「世家小姐和寒門子弟成親的故事。」聲音平穩,語氣平常。仔細听,簡直就是平鋪直敘地刻板。

「咦,是嗎?娘就喜歡這樣的話本,阿九給娘講講看。」丁夫人按了按自己脖頸,往身後厚軟的墊子靠去,面色紅潤,眼楮中充滿了好奇。

丁餃瑜遲疑了下,把話本翻到了首頁。女聲清朗平緩,不緊不慢地念著。

「……某個朝代,當朝丞相的母親生病,作為孝順的孫女的房小姐孤身去寺中為祖母祈福。」

「為啥這個孫女會孤身去那個荒郊野外的寺廟啊,我記得京城那個啥閣老的老婆子,出個門帶的人烏泱烏泱的一大片。」丁夫人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的花生粒,一顆一顆地嚼著,然後打斷女兒的敘述,提出質疑。

丁餃瑜定了定,也沒有解釋,繼續念下去。

「……孤身禮佛的房小姐總是在禪房听到優美的笛聲。在一次禮佛後,回禪房的途中遇到了一位英俊的秀才。」

「就是嘛,所以要孤身去啊,要不這麼個英俊書生不是被家丁打跑了嗎?」丁夫人笑盈盈地自說自話,也不在意女兒不搭話。

「……此後,房小姐與書生私下盟誓,以期書生中狀元後實踐諾言。」

「真是讀書人的風格,求娶還要中狀元之後,中不了狀元,這房小姐又該怎麼辦啊?阿九啊,你以後可不要這麼糊涂,要是看上哪個漂亮的小伙子,你告訴你爹,讓你爹給你劫回來。」丁夫人豪爽指揮道。

「……」

好吧,她家家風一向如此。

丁餃瑜想保持著嚴肅的態度繼續去讀話本,可又是想笑,只覺得她娘滿嘴亂說還自得其樂,也覺得這話本荒誕可笑。忍著忍著,便眉頭皺起來了,清了清嗓子,倒是咳嗽了起來,差點嗆到自己。

「阿九,慢點慢點,你這是晚上著涼了嗎?別是風寒啊?」丁夫人探過身子,拍拍女兒的後背,拍了兩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女兒已經被她拍到了車板上,「哎呀,娘又忘了……」

丁餃瑜抱著話本趴在馬車的車板上,臉蛋朝下貼到了車板上,險些鼻子踫上了。丁餃瑜扔下話本,支撐著手臂坐起身來……劇烈地咳嗽著,剛剛被她娘輕輕一拍就拍趴下的時候,她一氣不順,差點噎過去……

她的娘誒!可憐丁餃瑜為自己保持的高冷形象頃刻間就毀于親娘的掌下。

「……一著急就忘了。」敦實的丁夫人靠在車廂壁,小聲解釋。

「唔,我知道。」能在她娘手里活這麼大,真的是什麼都知道了。

暖色的面頰有點發紅,不仔細看也不明顯,丁餃瑜哀嘆她的形象,好在車廂里只有他們母女倆,形象什麼的意義也不大。丁餃瑜估模著,她娘張美嬌稱霸涼城,掌管丁家上上下下,過得瀟灑自在真是得益于這天生神力啊。

畢竟憑這門手藝,她娘不但打跑了不少強盜土匪,還打怕了不少暗地賄賂送美人給她爹的官員。當然前者比後者要更多點,她爹也不怎麼受待見,送美人的事情只能偶爾一次的讓她娘過過癮。也虧得她娘的這門手藝,她家院子里真是好多安分守己的美人。

美人是一道養眼的風景線,可惜手藝活都不咋樣,教授了那麼久也才將將能上崗工作,離正經的繡娘完全沒法比。

丁夫人覺得不好意思,她自己的手勁她自己也知道,日常的時候也鮮少與人有肢體接觸,她的身份也不會跟什麼人有肢體接觸,所以除了老公遭殃點,就是她的心頭寶貝閨女了。丁夫人縴瘦白皙的手掌此刻不知道往里放著,拽著自己的花紋紛雜的衣擺。只听,撕拉一聲,丁夫人的第一百三十七件外罩的衣擺報銷了。

丁餃瑜沒覺得怎麼樣,听到這一聲。嘆息著,他們家的一年的開銷多數用在她娘身上的衣服了。

「娘,我沒事,真沒事,你別再拽著了。」

听到閨女說的,丁夫人後知後覺發現了她的手在干嘛,趕快松開了衣擺。不好意思道︰「你爹這回招來了一個繡娘,听說技術很好,修一修就好了……」

這時候听到外面有敲擊車廂的聲音。

阿竹在外面說︰「小姐,夫人,將軍說馬上要啟程了。」

丁餃瑜拍了拍手心,端正了坐姿,調整了下面部表情,又是一派的淡然風姿。

「阿竹,進來吧。」

阿竹姑娘進來後就看到夫人仍是笑容滿面,小姐仍是淡然微笑,旁邊擺放著幾本書籍,有些散亂。

「將軍說今天可能趕不到下一個城里過夜,那個罵人的書生真能耐,罵了兩個時辰,期間也沒去喝水沒去如廁。」阿竹說著就笑,露出臉上淺淺的酒窩。

丁餃瑜想象了一下白面書生,憋著罵人的情景,正經問道︰「那書生已經走了?」

「哪能啊,他自己罵的太久了吧,已經暈過去了,章先生說他是中暑了……加上疲勞過度。」眼楮笑得彎彎的,阿竹輕輕地笑。

「……」

丁餃瑜拿起剛剛被她扔了的話本,整理了下放在一遍。她其實對這種事情沒什麼興趣,可是她的貼身丫鬟阿竹是個耳神報,家里或軍中有個風吹草動,她都能全部掌控。如此情況,沒人說她刺探軍情,軍師和她爹都贊其有做探子的天賦。看著嬌小可愛的阿竹,丁餃瑜覺得如果有一天阿竹自稱是皇家密探,她也不會質疑。

「小姐,奴婢想給那個書生送點水和吃的。」

「哦,你想的話就去吧。」丁餃瑜把另一本書疊上,她現在對書沒有興趣了。但這不代表她對那個書生有興趣。

「奴婢覺得那個書生有問題,哪個書生這麼大膽干欄咱們大將軍的兵馬啊,這次回去,京城肯定有看將軍府不順眼要做鬧事的。」神秘兮兮地,阿竹壓低聲音說。

「……」你想去圍觀就去圍觀,你小姐我沒有攔著你,不用找那麼多理由。

「不是尚書府,就是那個承恩公他們,他們看將軍最不順眼。」以右拳擊左掌心,阿竹下了定論。

「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小姐我批準你去了。」含蓄一笑,丁餃瑜說道。

「好 ,我這就去!」直起身子,拍了拍前車廂,頭從車窗探出去,「吳大哥,停車停車,我要下去。」車一停,阿竹就掀開簾子出去了。

「……」好安靜啊——

「阿竹真有精神頭,你在阿竹這個年紀的時候,也不活潑。真不知道你像誰。你爹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到處找人打架比武,娘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可是京城一枝花,販夫走卒可是沒有不認識你娘的。」張美嬌又打開了話匣子,對她來說,沒有什麼回憶當年更有激情了。

「哦……」長長的一聲。丁餃瑜對娘親這樣的絮叨沒什麼反感,但也不可能多麼熱切。雖然一個流氓頭子,一個雜耍名角的成功之路很精彩,但是再精彩也被迫听了十八年,也是听夠了。今年十八的丁餃瑜非常確定的認為,在她還是個女乃娃的時候,她娘肯定就會了很多次了。

「你說,這個書生真是有問題嗎?」張美嬌適時地停下了自夸,對著閨女問。

「有問題,或是沒問題……這不是爹他們的事情嗎?娘你不要瞎猜了。」那麼多幕僚和謀士,他們去分析就可以了。她們連人都沒見過,就不要亂猜了好不好?

「真沒意思。猜猜看嘛,娘不會參合的。」張美嬌當然很有辦法對付自己的閨女,抬起手要伸向閨女。

「等等,娘,你把手放下。」抬頭挺背,後背靠向後面的車廂壁,丁餃瑜制止了她娘的預謀。

她無奈道︰「無論他是不是那邊人派來的,此人已經落在了咱們手里,就可以了。他不是,咱們救了中暑的他,也算有救命之恩。他若是是對方的人,軍師也把他收押了,一舉一動都在控制之內。沒什麼可以擔心的。」

「真的?」就這麼簡單就完事了嗎?一直覺得京城就是個龍潭虎穴的張美嬌沒辦法相信這次會風平浪靜的。盯著閨女仔細瞅著,閨女不膚白貌美,也不知書達禮,也不是才高八斗,就算子承父業的將才好像也沒有顯露出來。張美嬌心里嘀咕著,卻又想著閨女他爹官大,跟皇上還是把兄弟,肯定能把閨女嫁好的。

世上的父母千千萬萬都是為了子女考慮,丁大將軍夫妻倆亦如是。

「假的。」

丁餃瑜不美麗的翻了個白眼,把話繞了回來。

「爹的功績太高了,讓他們搞一搞也挺好的,不耽誤什麼。」

「咋個能這麼說呢?污蔑你爹造反怎麼辦?」張美嬌覺得閨女又胡亂說了。

「……」

丁餃瑜又翻了眼,被她娘橫了一眼,便恢復了正常表情。

「要麼你以為爹的名聲為什麼會這麼臭?現在是再臭能臭到哪里去……就這名聲,爹打退了十個倫奧帝國也沒法稱帝。」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們誰也不相信丁一大將軍有稱帝這根弦。真的,有人把他擁到皇位上,他都可以拍拍**跑路了,然後回家烤羊肉給老婆閨女講他遇到了件搞笑的事情……

往事不堪回首,丁餃瑜覺得她當個將軍千金也是很好的,至少她要個斯文貌美的夫君,他爹還是能做到的。

日光透過窗簾撒入車內,車內的光影斑駁,丁餃瑜收拾好書籍,抬眼便看到這光影的斑駁……怔了片刻,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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