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平雖然被衛家收養，但是骨子里面並沒有什麼富貴人的命格，一個水吊完之後身體就像是得到雨露的野草，好了起來。
要不是身上的青紫淤青依舊扎眼，他穿著長袖基本上和平時沒什麼兩樣。
非要說的話就臉色白了點，走路的時候腿有點顛，為了讓自己快點好起來，程安平每天晚上都用塑料瓶裝著熱水外面套了一個襪子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面揉。
不知道是不是起了作用，肚子倒是不那麼疼了，只是偶爾會突如其來的一陣惡心難受，但還是在可以忍受的範圍。
燒退掉的第三天程安平就再次的跑去趙兆家里面上課了，對于他生病的事情，趙兆倒是關心了幾句，畢竟這一年多來他基本上已經把程安平當做自己的弟子來看。
倒是程安平被自家老師這麼一關心，瞬間感動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更加用心的听老師的講解和磨練手藝。
就拿現在程安平的木雕手藝來說，已經達到一個匠人級別的水準，但是要成為大師還缺乏創新和內心的沉澱，要是長期以往下去或許將來也只能做個匠人，趙兆為此差點把自己的藏書屋都給翻了過來，從里面拿出兩本古書遞給程安平，「這是我祖父當年留下來的，可惜我們家沒有這方面的傳承人，送給你正好合適。」
程安平原本不想要的，但是看到先生認真的樣子，他咽下到嘴邊的話，鄭重的伸出雙手接過趙兆手中的書，「先生您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
趙兆笑了笑，「我也是看你喜歡，這書給你也算不辜負祖父所托。」
心里卻相信程安平的話，在他的學生中，有如同衛懷恩那樣聞弦知雅意的聰明人，也要程安平這樣嘴笨到只會說感謝老實在人。
但是有的人就是這樣，別人說繁花簇錦的詞語還不如他們真誠的眼神和質樸的詞語。
大概所謂的內心熨帖便是趙兆此時的心情。
帶著兩本古籍程安平便提早的回家，想到今天大哥的成績就要公布他的心情就忍不住的雀躍起來，要不是大腿還隱隱作疼，他肯定把自行車給蹬飛起來！
剛到家門外面就听到梅姨的驚喜聲音，程安平心髒猛的提了一下，趕緊的把車子放到一邊，飛快的跑到屋子里面，「梅姨是不是大哥的成績出來了？！」
看到竄到屋子里面的程安平，梅姨笑著朝一邊的衛老爺子說道︰「哎呦，首長我就說安平這一會肯定回來，你看這不是說中了喲！」
衛老爺子也哈哈哈大笑，人逢喜事精神爽，高興的應答著︰「安平天天瞅著日歷，這放榜日子倒是比懷恩那小子上心多了！」
程安平看著兩人拿他逗趣，說來說去都沒有說到成績上面，忍不住的再次出聲道︰「爺爺、梅姨，大哥考的怎麼樣啊？」
看到他是真的著急了，衛老爺子也不逗他了，直接晃著一根手指頭，笑眯眯的看著程安平︰「是這個~」
這是食指？什麼意思，上天的意思？考的上天了？程安平喉嚨動了動，小心翼翼的說道︰「這是大哥考得特別好的意思？」
都能上天了肯定是好的意思啊。
老爺子矜持的咳嗽一聲，「還不錯，北市第一，這孩子聰明伶俐像我哈哈哈哈哈」
倒是一旁的梅姨忍不住的說道︰「首長你當初成績可不如您夫人！」提到去世的老夫人梅姨一陣感慨，「要是夫人在的話一定會高興的，懷恩少爺長得像極了夫人，這連著聰明勁也一樣……」
要是論老爺子去世的妻子，除了老爺子就是梅姨最有資格，她一家都是服侍衛夫人的，就是當年革舊社會梅姨一家也忠心的跟在衛夫人身邊。
要說聰明，梅姨覺得他們家夫人不知道壓倒多少人，可惜命運弄人，終究走早了一些。
听到這話，老爺子沉默一會，半響嘆息般的出聲，「若馨要是看到孩子們這般出色，一定會高興的……」
梅姨擦了擦眼角，笑著說道︰「今天是個好日子，怎麼傷感起來了，別把安平嚇壞了，安平過來幫我一起做菜，懷恩少爺過段時間就會回來……」
程安平知道梅姨在轉移話題，連忙的追問道︰「大、大哥要回來了？」
听到這個消息程安平比臉上帶著高興的神情，他日夜算著，大哥已經出去半個月了，只有第一次的時候往家里面打了電話，後面都沒有消息，他心里面每天都在擔心，北市周圍的佛堂已經被他上了無數次香。
要是菩薩真的能听到人內心的願望，一定會被程安平這樣的人煩死的，因為這樣的人太執著了，每天只會念叨同一個願望無數遍，就是神靈也會听煩，但許願的本人卻覺得自己做的遠遠不夠。
梅姨點著頭，一邊系著圍裙一邊說道︰「成績都出來，肯定要回來填寫志願，今天老師打電話過來可高興了，在電話里面把少爺一頓夸獎還一直問著少爺什麼時候回來呢……」
程安平與有榮焉的跟在後面點頭，在他心中大哥就是最厲害的存在！想到很快就要看到大哥，程安平模著自己的心髒，企圖讓他跳的不要那麼快。
此時衛家的氣氛一陣喜氣洋洋。
但是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麼順利，本來衛懷恩那邊來電話說是會在填志願前趕到學校，沒想到在規定日期回來的那一天，衛懷恩來電話說那邊有事情耽擱了，怕是來不及回來填志願。
所以填志願的事情就落到了家里人的身上，程安平雖然有些失落，但是一直守在衛老爺子的身邊等著電話，明天就要填寫志願，今天衛懷恩會說好會往家里面打電話，把決定報考的學校告訴家里面方便填寫。
傍晚時分，一直眼巴巴守在電話旁邊的程安平一個激靈，高興的朝老爺子喊道︰「爺爺！大、大哥來電話了！」
老爺子正在外面听到這話，朝程安平喊道︰「你先接起來，我馬上就過來！」
程安平看著小幅度晃動的電話，手掌快速在褲子上面擦了擦，趕緊的拿起來，結巴的喊道︰「喂、是、是大哥嗎？」
對方一陣沉默，就在程安平以為電話出了什麼問題的時候，對方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是安平？」
是的，是我！
程安平捏緊電話，一肚子話想說，結果到嘴邊全部變成嗯嗯的應答聲，幸好這個時候衛老爺子過來了，程安平趕緊的說道︰「大哥爺爺來了！」
說著就把電話遞到衛老爺子的耳邊，程安平認真的在旁邊听著，他太想知道大哥到底準備上哪個大學，之前他以為大哥要上華大，但是那天大哥卻否決了。
听喬伊說大哥有可能去外國讀書，他心里面一直惴惴不安，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等老爺子說差不多了，程安平往前面湊了湊，想听到大哥上哪所大學！
沒想到老爺子卻直接說道︰「那就這樣說，安平在這，你們哥倆說說話！」說著就把電話直接放到程安平的耳邊。
猝不及防被拉到前面，程安平慌忙的按住電話，放緩呼吸朝對面喊了一聲大哥，半響沒听到回應，程安平以為是信號的問題，趕緊的把電話往耳朵邊貼了貼又接連喊了幾聲大哥。
此時衛懷恩靠在卡丁車上，周圍是褐色的沙漠，他穿著白襯衫半挽著袖子，手指尖那夾著裊裊煙霧的香煙，听到耳邊那一聲聲的喊聲，衛懷恩眯著眼楮把大磚頭手機往旁邊挪了挪。
一旁的謝晉正在呼哧呼哧的修著車子，抬頭就看到衛懷恩嫌棄他手機的樣子，忍不住的把鉗子插在沙礫里面，憤恨的說道︰「衛懷恩你再嫌棄我的小老婆就別想踫它！」
衛懷恩修長的手指彈了彈燃燒的煙灰，不緊不慢的把手機拿回到自己的耳邊，瞥了謝晉一眼，「信號不好。」
謝晉聞言哼了一聲，倒是老實的拿起鉗子繼續開始哼哧哼哧的修理車子，早知道不裝逼，翻車不說還歇火了，草。
「喂？大哥我是安平，你听到嗎？」
衛懷恩的耳邊傳來程安平執著的聲音，仿佛只要對方不掛斷電話，他就會一直不疲如此的問下去。
這樣的人啊……
衛懷恩彈掉燒到手指的香煙，半仰著頭看著碧藍入海的天空，淡而薄的嘴唇終于動了動。
「安平你該長大了。」
程安平的耳邊傳來這麼一聲，像是隔著千山萬水傳來的一聲嘆息，程安平突然突然覺得心里面有點慌，嘴巴干干的喊了大哥，他不知道為什麼要喊，但是直覺告訴他有什麼東西正在改變，他覺得害怕。
既然開了頭，後面的話就好說多了，衛懷恩手指插到口袋里面，繼續的開口說道︰「不要害怕，我只是希望你早點長大，長大了就好了。」
長大了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了，想到電話對面的人變成青年的樣子，臉上還是怯懦的面孔，肯定一如既往的卑微。
衛懷恩心想，他應該會覺得厭煩了吧。
長大就好？程安平懵懂的听著，總覺得哪里不對的樣子，但是信服衛懷恩的話已經變成他的信仰，他認真的點頭說道︰「大哥、你別著急，我、我會很快的長大！」
這麼想著，程安平覺得自己還是長大一點好，要是他大上幾歲應該和大哥一起上學，或許還能像大哥朋友一樣一起聊天說著那些不懂的話題……
想到這里，程安平下意識的听從衛懷恩的話，他要盡快的長大，可是怎麼才算是長大？
卻不知道衛懷恩這句話真正的含義，長大了誰都會變，即使臉上再露出這樣的表情，只會顯得無能和讓人厭煩。
衛懷恩想，那時候他應該會覺得心煩，而不像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