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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歸世院的掌院僧面色凝重起來,這些鬼魄顯然沾染著入境的真元氣息,故能不沾業火就近他的身,如此一來即便這邪物不是他所煉制,也必定被他煉化過了。身為空音寺歸世院的首徒,遇到這等邪器後所做的竟不是度化,而是收為己用,並用其來對付同門。只此一點,已經犯了大忌,「是我教徒無方,此事過後必親領入境在歸世院內謄抄菩提業心經百年,不達三百萬,絕不踏出半步。」

此事當著這麼多散修的面暴露出來,對空音寺的名望無疑是一場打擊。若是交由住持親自處理,入境極有可能被剔除佛根,逐出山門。他終究不忍自己的弟子落到這種下場,主動承攬,立下此大誓願。便是在替入鏡求情了。

苦行掌院猶疑道︰「這場比試還需繼續下去麼?」

了空看著半空中那巨大靈尊法相,半晌,輕嘆道︰「收不住了。」

苦行點了點頭。如果這一刻直接終止這場比斗,無疑是向台下的散修宣布,這種邪魔伎倆正是由空音寺弟子有意為之。屆時怕是更加難以收場了。

此時台上。

暮擒煙的法相消散,光華內斂于身內。他目色葳蕤,在這未消的業火中似無污垢,如此顯耀。而雙目中映著的入鏡,在三兩鬼魅環繞下,卻像是墮落沉淪、入于魔道的邪修。

入境藏起眼中的恨意,他唇邊露出一絲苦笑,抬手以真元斬去身邊殘存的惡魄,低語道︰「多謝師弟助我破了這業障。師兄無以為報,唯有這三世繁花印,可替你磨煉一二心境了。」事已至此,他絕不能輸。

戰台上。

入鏡目色化為一片虛無,他周身靈氣散做飛花涌動,每一片都帶著妙曼輕芳,透出斑駁倒痕。谷中百里,似在轉眼之間,已被這飛花亂影拖入了另一方世界。而入鏡的身體半隱半金,左手持衣角當心,頂上放出無量光明,復稍仰掌垂指,作與願印。正于玄妙之間,道出真言。

「繁花垂影,三世業緣,大悲獨行,萬德開敷。」

真言已出。

三世繁花印成,入劫者遁入前塵影世之中,偶一不慎失于正念,肉身便立刻枯竭。

這法印非同小可,竟已直接在暮擒煙的靈台中降下投影,一片粉色與金丹近在咫尺,以無可緩轉的力量,欲將其吞沒。

「妙音能堅持到這一步,已經實屬不易。」苦行掌院微微嘆了口氣,有些惋惜道。空音寺百年中兩位不可一遇的天才,在這場比斗後注定要一人避世,一人重傷了。

台上。

暮擒煙目若寒池,他在這三世繁花印的巨大威能之中,竟然直接散去了周身的護體靈光,腳下的蓮台,也逐漸枯萎凋零。

苦行和度厄兩位掌院面色驟然一僵︰「他要干什麼?若是用盡通身真元護住肉身尚有一線生機,現在這樣毫無防備的去硬接三世繁花,無異于找死!」

「這是小子是不想活了麼?!」

驚呼聲中,了空目中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他怔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說什麼。

半空中,無數紛飛的花葉割破暮擒煙的衣袍。入鏡眼中透出一絲難以抑制的暢快之色,既然你主動找死,我必當成全。

四周粉色流光圍繞著暮擒煙不斷旋轉匯聚,像無數條由花影構成的香徑重合相疊,入鏡目中驟有一朵蓮花虛影綻放,他極盡通身修為,將三世繁花的威力推到極致。

那滿天花影,瞬間震懾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了空的真元已經凝于掌心,再等一秒,若是下一秒暮擒煙還沒有所動作,他定要上台中止這場比斗。

暮擒煙早在散開自己護體靈光的那一刻,開始全力催發體內真元,侵入靈台的粉光已被幽暗金芒抵擋,浮蕩波動間猶如波浪平息,化為澄靜止水。卻在這一瞬之間,暮擒煙指尖法印已成,四周恍若驟然陷入一片清虛寂靜,花影已去,意識猶存。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入鏡瞳孔驟然收縮,他的神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攝,轉眼間被扯入輪回之中,似妄見諸行之本,生元之滅,已在八萬劫中流轉輪回,有死無生。

暮擒煙浮于半空中,目若明火,恍已超月兌于這世間,指尖一朵幽暗金蓮徐徐綻放,冥冥中恍若一切眾生皆在其蓮心之上。三世繁花在蓮華之下,觸之即散,通通化為灰飛。

暮擒煙眼中無喜無悲,唯唇輕啟,念出一句︰「大獄冥王轉生印。」

霎時之間,金蓮徹底綻開,天空中有無數滾滾金雲翻涌而來,透出一股撕裂天地的強橫氣息。

禪定谷中所有的身體被籠罩在金蓮綻放的耀世光華中,失去動彈之力,即便是石台上的五名掌院,也被這股氣息壓到抬不起頭來。

戰台上的暮擒煙,此刻,就是大獄冥王。

那層層疊疊如流水般的三世繁花,對他而言盡是虛妄,只一指,便破的干干淨淨。

「業障。」

入境通身一顫,口中鮮血噴涌,身形驟然萎頓,在這短短兩字之下,竟是金丹碎裂,再無還手之力。

勝負已分。

蓮花枯萎,冥王退去。所有人在震撼之中,呆呆看著一幕,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這是何種功法?」歸世院掌院看著自己金丹破碎、生死不知的徒弟,目色幾經變換,最終歸為一句嘆息。入鏡下殺手在先,妙音于以還擊,何錯之有?

「大獄冥王法印。以印破印。」了空面色復雜,淡淡道。

「這場比斗是我們輸了。我自會壓著入鏡避世百年懺悔,還請住持網開一面。」歸世院掌院躬身。

「也罷。」

入鏡金丹已碎靈台受損,修為大退,怕是以後佛心不穩,再難寸進了。了空閉目輕念業咒,猶自嘆息,喚醒台下心神震蕩的一眾修士,只道︰「這場比斗,是歸世院了空勝了。方才戰台上出現的惡魄,盡是我空音寺門下弟子入鏡煉化的邪器所至,諸位見諒。」

了空從一開始就從未打算遮掩此事,是非對錯,即便有損于身,亦不可顛倒妄言。

台上暮擒煙依舊是對那死活不知入鏡師兄行了一禮︰「承讓了。」

眉目輕斂,面色溫潤如初。

*

塵埃落定。

妙音一戰成名,眾嗔院的外門苦僧亦是與有榮焉。反觀歸世院這邊,就是一片愁雲慘淡了。掌院宣布避世百年,首徒入鏡被人打的金丹破碎,佛心不穩。之前出言挑釁暮擒煙的那一眾弟子,一拍兩散,夾起尾巴避了好一陣子,唯恐這尊煞神找他們的麻煩。

一直到一年之後,空音寺中開始準備前往太玄山之行。

明塵大殿內。

了空站在最上首,看著下面的十五名弟子,緩緩開口道︰「這一次門內選拔,我們空音寺人才輩出,我倍感欣慰,但修佛重修心,稍有不慎,便會落入魔障,萬劫不復。這次天榜之戰各派高手雲集,大家戒驕戒躁,不可懈怠。」

「是。」下方弟子齊聲應諾。

這次帶隊的除了住持了空,還有苦行院掌院僧人。此刻一切已經安排妥當,四名掌院僧聯手打出一道靈訣,只見明塵大殿外的虛空之中,驟然浮現出一片巨大的碧色蓮葉,其質如玉如脂,通身散發出瑩潤幽光,葉身紋路似有清淨之至水流淌,乃是一件中品仙器,名為覆雨青荷。

暮擒煙跟在住持和苦行掌院僧之後踏上蓮葉,身後其余各院弟子隨行,無人敢言不滿。

當日一戰,經由離去的散修傳播,妙音在修真界中已經有了「冥王身」化稱。若不是親眼所見,空音寺的弟子誰都無法將這個一塵不染,似九天垂雲的的溫和師弟,與這三個字聯系在一起。

覆雨青荷既為仙器,可日行萬里,其真正的威能卻不只在遁行這一道。相傳青荷蓮葉中所載的乃是四海之水、甘雲之露,可淹沒一座靈山而不盡,亦可救枯木靈植于垂死之邊。

空音寺一行人站在蓮葉中,身邊雲霧飛快退去,卻毫無勁風撲面之感。只覺通身被靈氣環繞,舒坦至極。不過半天光景,已至太玄山前。

*

太玄山,乃是搖光劍宗落派千年之地,佔地開闊,飛瀑流泉。此刻放眼望去,各派弟子來往不絕,各色靈光閃爍蘊芒,正有無數修真界中趕來參與天榜之戰的門派,處于其中。

此時了空催動覆雨青荷向外圍山峰上一處似被巨劍斬平的峰崖落去。此乃搖光劍宗開山真人揮斬塵緣之地,亦是其接待其他門派修士的崖台,名為斬塵峰。

斬塵峰之上,早有前來接應的搖光門弟子。此刻蓮葉浮于半空雲霧之中,空音寺的佛修挺直背脊不著痕跡的打量四周的環境。只因此次前來參與天榜之戰的弟子大都年紀尚輕,自幼在山門中苦修,未曾來過搖光的地界。

「一別數年,了空道友別來無恙?」那斬塵峰前,一氣勢威嚴,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開口道。此人正是搖光劍宗如今的掌門,天行劍尊。

「天行宗主,氣息比之數年前更為平緩,想來心障已破,大善。」

「承蒙空音寺出手相助,如今已無大礙。」數年前,天行劍尊為避開飛升天劫,強行自散修為,已至生出心魔。後在空音寺的問罪塔中足足呆了一百零八日,方在住持了空的幫助下掙月兌心魔,留下一命。也因此與空音寺結了緣。可現在,問罪塔已經變成了一尊普通佛塔,有名無實,這卻是空音寺的不傳之密了。

「天榜之戰將于明日開啟,還請了空住持和苦行掌院帶著一眾弟子移步,隨我這師弟天明前往天鸞峰稍作休整。我需在此等候純元的道友。」天行劍尊緩聲道。

天行劍尊的師弟天明,亦是搖光劍宗的七峰主之一,其人面目和善,氣息比師兄天行柔上幾分,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渡劫期大能,擔的起劍尊二字。

「諸位道友請隨我來。」

為表示對搖光的尊重,空音寺的覆雨青荷已被收起。天明劍尊手指隨空一斬,帶出一道劍氣虛影,受真元催化不斷變大,最終凝為一柄木劍,將所有人承托而起,離開斬塵峰向天鸞峰去。

半空中。

沿途一眼望去連綿不盡的山川水澤,竟全是這搖光劍宗的山門範圍,令人心馳神往。暮擒煙站在苦行掌院僧後,看似不聞不問絲毫不為搖光的巍峨山門所動,心境如常。實則是系統空間中,那柄一直沉寂的殺戮聖器,終于有了感應。江賀,果真就在這搖光的地界之中。就是不知他是搖光弟子,還是前來參加天榜之戰的別派之人了。

勾起黑槍震動的那絲氣息來自東南方。但那里似乎被一道巨大的禁制完全阻隔起來,神識無法探入。

正在此時,一直在飛劍前方與了空、苦行掌院二人交流的天明突然回過頭來。將話題引到了空音寺此次前來參與天榜之戰的弟子上。

「我看這位小友一路上竟像是老僧入定般,目不斜視,當真了得。不知是哪一院的弟子?」天明劍尊打趣道。

「此子乃眾嗔院弟子,妙音。」了空笑答道。

「妙音,可是冥王身?」天明劍尊竟然對妙音有所耳聞,一語道出了他的身份。

「不過是同輩之間的打趣罷了,天明尊者莫要取笑于晚輩。」暮擒煙低聲答道。

「小友莫要自謙了,這次天榜之戰可是涌現了不少已有名號的後生。」天明搖了搖頭,感慨笑道,「正好叫我那頑劣的徒兒知道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就在幾人說話間,木劍正與東南那方禁制擦身而過,暮擒煙狀似不經意的問道︰「我觀這山川風水通暢無比,就連靈氣都化為雲霧流淌,卻獨在東南方那一座山脈前停滯下來,似乎有些古怪。」

天明目中露出一股嚴肅之色,只道︰「那地方被掌門師兄布下禁制,任何東西都不得入內,即便靈氣也是如此。」不肯多言。

前方。

一座秀美山巒形如鸞鳳欲飛,在一片如碧波蕩漾的霧海中,樓閣院落若隱若現,正是天鸞峰。

正在他們這一行欲靠近之時,天鸞峰中突然響起一陣脆笛箜篌之聲,引得俯首望去,只見渺渺霧海間,似有人奏樂起舞,身姿妙曼。

天明有些尷尬的咳了一聲,這雲水澗的女修行事向來隨心,但人家只不過是要在住的地方凌空玩樂一番,他們搖光劍宗也不好拒絕,這對其他門派修士來說,實則也是一樁樂事,畢竟雲水澗貴為四大山門之一,其門中女修大都貌美絕塵,不可多見。

只不過這次天明帶著的是這群佛修,這就有些尷尬了。他干聲道︰「這是雲水澗的女修,比你們早來一日。」

「天明劍尊,得你親迎,不知是哪一派的修士?」下方雲水澗的女修顯然已經認出天明幻化的木劍,旋身而上,靠了過來。

「是空音寺的道友。」天明道。

那為首的女修听聞是空音寺的佛修,面色一僵,微微行了一禮,隨命下方的人讓去一條去路,「失禮了。」

天明這才引著木劍,落入天鸞山中的一處院落。

這院落清淨出塵,依湖而建靈氣濃澤,顯然是一塊不可多得的寶地。

「有勞天明道友了。」

「不敢。」天明從袖中取出十五塊玉牌交予了空,道,「這是此次天榜衍出的靈牌,是關聯參戰者身份之物,還望住持代為分發,煉化後,一切有關天榜之戰的訊息,將會出現在其中。如此,在下便告辭了。」

天明御起飛劍從院落中離開。

空音寺的一行人集中在院落的廳堂之中,了空將手中靈牌分發下去後解釋道︰「天榜之戰每二十五載為一輪,所有修真界中年在二十五歲以下的修士皆可參與初篩,初篩過後,唯有前兩百名修士才有可能拿到這枚靈牌。我空音寺為四大派之一,故每年方有二十個名額能直接獲取靈牌。所謂天榜,本是一件無品仙器,無人知其由來,如今在搖光劍宗的天光現世湖中已存三萬八千年,每一次天榜之戰給于榜上前百名修士的獎勵,都無比豐厚,甚至有給出仙器的先例。」

了空說到這,看了眼已有些心潮澎湃的弟子,沉聲開口︰「獎勵雖好,但每年在天榜之戰中道心出現裂痕,斷了修真大道的修士同樣不在少數,更有甚者甚至直接丟了性命。所以我空音寺弟子若非真有自保之力,即便湊不滿二十之數,我也不會允他前來。」

了空聲音一頓,緩和語氣道︰「現在有誰退出,為時不晚。」

底下無一人應聲。

他嘆了口氣,「既然如此,我希望大家以自保為主,莫要強求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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