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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怎麼沒見到田神老爺子?」

走在古色古香的小路上,沙羅如此問著老管家。

「正崇先生最近病了。」老管家道,「年紀大了之後,總會有這樣那樣的不便啊。他畢竟也是九十多歲的人了。雖然腦子還很清醒,但身體也不听使喚了。沙羅小姐如果有空的話,可以去醫院探望一下,正崇先生也會很高興的。」

「有空的話,我會去的。」沙羅的聲音里也帶了嘆息的意味,「沒有正崇先生的照顧,這里的櫻花很快就會凋謝吧。」

「花可不是那麼脆弱的東西啊,沙羅小姐。」老管家微微笑著,「不管人怎樣來去,櫻花每年都會盛開,前兩年起,我們就請了新的園丁接替正崇先生的位置。無論您什麼時候來,都沒有問題的。」

「嘛,你這麼說倒也沒錯。」

天外沙羅自失一笑。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這座大宅設計相當特別,主宅是宛如城堡一般的西洋建築,園林卻是典型的和式風格。據沙羅介紹,這座宅子本身也算是古董了,建築于明治年間,在大正時期因為火災修繕過一次。原本的主人姓齋木,是大正時期有名的豪門,然而在一戰之後,因為繼承人先後自殺或被殺,這個大家族很快就因後繼無人走向沒落。

在那之後,這所宅邸也算命途多舛,輾轉多次最後落入赤司財閥手中,成為赤司家前任家主赤司俊介的私宅。老管家說,在天外沙羅七歲之前,她都和母親奇子夫人住在這里。在那之後,她被奇子的母家天外家接回,一直到二十二歲才再度回到這里。

不需要老管家引路,沙羅熟門熟路的領著

那真是一片非常美麗的櫻林,遠遠望去,在燈火搖曳之中,有如薄紅的煙嵐。櫻花爛熳的盛開著,在夜風中輕搖,有如朦朧春月夜里飄揚的緋雪。

夢幻一般的景象之中,有一個男人站在最老的那株櫻花樹下,背對著他們,伸手撫模著樹干上的什麼痕跡。待到走近了,夏目才發現,那是幾道非常老舊的刀痕。

夜風拂動白風衣的衣擺,男人回過身來,他的面容對于男性來說,美麗得有些過分了。見到他們,他微微一怔。

「沙羅?」

天外沙羅望著他,下意識抬手撫上了左頸的黑痣。不知為何,夏目貴志忽然覺得,他們兩人的神情變得十分相似。一種難以言喻的氣氛縈繞于兩人之間,沒有任何人可以介入。

「好久不見了。」

她輕聲喚出他的名。

「昴流。」

男子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櫻花樹,方才緩緩放下手。

「好久不見。」

「抽煙嗎?」

沙羅從口袋里拿出香煙遞給他,男子接過,在看到牌子的時候怔了一下。

「Mild Seven……你現在在抽這個牌子的煙嗎。」

「有段時間狀態很不好,想試著抽煙消遣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就買了這個牌子的。」沙羅自嘲似的笑笑,「後來抽習慣了,就一直沒換別的。仔細想想,大概是因為常見那個人抽這個煙,所以早就習慣它的味道吧。」

「這樣啊。」

男子微微垂下眼,神色流露出一絲懷念。

「確實,他很喜歡這個牌子的煙呢。」

——那個人的身上,總是帶著淡淡的Mild Seven的味道。回憶里遙遠的,微涼的煙草氣息,和他的笑容一樣曖昧不明。

見到男子拿出一支香煙噙住,沙羅並沒有給他打火機,而是湊過去,用含在嘴間的香煙前端,與他的煙相觸。橘紅的火星明明暗暗,從一端點燃到另一端。煙草燃燒時的尼古丁香味,在庭院中彌漫開來。

老管家見到這一幕,雖然不知道這個男人是怎麼進來的,卻也非常有眼色的說了一句「我去準備茶點」,就帶著男僕退了下去。

夏目貴志還在猶豫自己找個什麼借口離開,沙羅卻已經為二人做了介紹。

「夏目君,這位是昴流,皇昴流。」

沙羅退開一步,又向男子介紹。

「這位是我親戚家的孩子,叫夏目貴志。」

「夏目嗎,你好。」

皇昴流放下煙,很輕很輕的笑了一下,那是有如暮色之中的薄霧一般的微笑,淡而迷離。

見到這個笑容,沙羅抬起手來,在他眼角輕輕撫了一下,露出擔心的眼神。

「你有多久沒有休息過了?」

「不用擔心我。」皇昴流望著她,「倒是沙羅,看到你過得還好,我很高興。」

「我能有什麼不好的。」沙羅挑一挑眉,握拳在昴流肩膀上敲了一下,「吃好睡好,每天鍛煉,興致來了就去找人喝喝酒聊聊天,除了截稿期比較難過之外,日子平靜得都有點無聊了。反而是你,天天在外面跑,又不會照顧自己,又容易受傷,讓人根本沒辦法放下心來。說吧,這次出現在這里,是又攬上什麼麻煩事兒了?」

皇昴流微微側過身,抬手撫上那株已經有幾百年樹齡的老樹。寒緋櫻落在他的肩頭,他卻也不急著拂去,只是仰起臉來,靜靜望著那繁盛的櫻花。

夏目也隨著他的目光揚起頭,在看到樹枝間的和服衣角時,無法自制的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夏目,也看得到嗎?」皇昴流微微有些訝異,「她的妖氣很淡,靈力不夠強的人是看不到的。」

「不……我……」

夏目下意識就想搪塞,卻被沙羅打斷。

「昴流是很強的陰陽師。」她淡淡道,「所以沒必要瞞他。他和你是一樣的。」

——他和你是一樣的。

這句話觸動了夏目貴志心中隱秘的角落。一陣細微的刺痛泛起,他抿了抿唇,無數回憶的斷片在腦海中飛速閃過。那是親戚的閑談,是旁人的冷眼,是拒絕,是不解,是作為「異類」的孤獨感。但是在刺痛的同時,卻又有一種奇異的安心。

任何言語都無法表達,所以,夏目最後也只能微笑著,這麼說道。

「……是這樣啊。」

「嘶……」

不知為何,天外沙羅極輕的抽了一口冷氣,下意識撫上自己後背,流露出一絲忍耐著什麼的神情。

「怎麼了嗎,沙羅小姐?」

「不,沒什麼,不用在意。」沙羅很快將話題岔過去,「那麼,這個櫻花妖有什麼問題嗎?」

「她說,希望我們去找一個靈。」皇昴流回望了樹梢一眼,「她的夢和牙曉的夢連結起來了,牙曉就來拜托我。不過,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沙羅。」

「我只是偶然回來看看,也沒想到,這麼巧就遇到了你。」沙羅想了想,又笑了,「不過,和牙曉有關的話,可能就不是什麼偶然了。畢竟,他可是‘夢見’呢。」

皇昴流聞言微怔,沙羅卻又自顧自說了下去。

「那麼,你有線索了嗎,關于那個靈?」

「大概有了一點。」皇昴流再度模上櫻樹上的刀痕,「我一個人能夠解決,沒問題的。所以,沙羅不參與進來也沒關系。」

他的聲音很平靜。

「我,不想你的刺青再痛了。」

「……這樣啊。」

沙羅放下撫著後背的手,無意義的笑笑。

「既然昴流你這麼說,那我就不參合了。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嗯。」

皇昴流下意識撫上右眼。

「沒問題的。」

「那麼……」天外沙羅抽了口煙,煙霧繚繞之間,她的眼神沒人能看清,「我先走了。」

「嗯。」皇昴流也並不挽留,「再見了,沙羅。」

天外沙羅臉上浮現出一絲淡薄的笑。

「再見,昴流。」

……

……

……

盡管老管家極力挽留,沙羅還是帶著夏目離開了那座宅邸。回去的路上,一貫熱愛飆車的天外沙羅難得把車速放得很正常,正常到讓夏目貴志覺得不正常。

「那個……沙羅小姐,你還好嗎?」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夏目開口打破了寂靜。

「說實話,不太好。」

天外沙羅給出了讓人意外的回答。她攥著方向盤的手指無意識收緊,臉色微微有些緊繃。

「那個笨蛋……一點都沒變啊。十年前是什麼樣子,十年後還是那個樣子。真是,看著就讓人沒法放心。」

「沙羅小姐和剛才那個人,以前交往過嗎?」

從二人見面時的曖昧親密來看,夏目只能想到這個理由了。

「十年前的時候交往過。」

沙羅淡淡說道。

「如果還愛著他的話,如果怎麼都放心不下,為什麼不重新陪在他身邊呢,沙羅小姐?」

對,就是這點讓夏目十分不解。

那個男人,皇昴流,看起來是一位十分溫柔的人。如果沙羅小姐一定要跟著他的話,他沒辦法拒絕吧。而且從他的表現來看,他對沙羅小姐並非全無情意。

「我和昴流……沒辦法的。」天外沙羅苦笑一下,「我和他之間,不是你想的那種愛與不愛的關系。或者該說,最開始,我們只是需要對方而已。」

年入十億的大作家想了想,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

「那時候,我的情況很糟糕,昴流也是。我們兩個陷在同一個泥潭里,想活下去,只能互相扶持,互相保護。開始的時候,只是相互舌忝舐傷口,後來不知怎麼就變成戀人了。」

「後來,我開始往前走了。但昴流還被困在過去里,不,與其說是被困住,不如說是他根本不想走出來。直到現在,他還是不肯走出來。」

「所以我們就分開了。事實上,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我們對彼此懷抱的感情是不是愛情。」

天外沙羅的眼神近乎嘆息。

「我幫不了昴流。」

「我試過了。但是我沒有辦法。」

「他不想往前走。我也只能尊重他的選擇。」

他們兩人,只是在絕境之中相遇,然後相守而已。離開那個絕境之後,便只能各奔東西。

「不該再見面的。」

沙羅喃喃。

「他還是那樣,過的一點都不好。」

「沙羅小姐不是會輕言放棄的人吧。」夏目看向她,「有什麼事情,是我們能為昴流先生做的嗎?」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為他做。」天外沙羅的神色平靜下來,「不過,不是現在。我還沒找到那個東西到底在哪,所以,現在還不行。」

她的聲音里甚至帶了一種輕松的意味。

「雖然沒辦法讓他往前走,不過,至少還有我能為他做的事。」

那是什麼事呢,天外沙羅沒有說,所以夏目貴志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沙羅很快就擺月兌了那種糾結的狀態——並且把時速 上了兩百公里。

「好了,要上啦!」

伴隨著這句話,在天外•飆車愛好者•沙羅愉快的笑聲中,夏目貴志緊緊抓著安全帶,被巨大的離心力甩得臉色慘青。

什麼皇昴流,什麼前男友,什麼亂七八糟的戀愛關系,都在這極限的車速里被甩到了九霄雲外。夏目貴志捂著嘴,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啊,好想吐。

第一天的戀愛演習,就這樣以徹底的失敗而告終。

順便一提,天外沙羅第二天還是一個字都沒能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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