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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音帶著楚館主出了那個小院子,走不遠就是酒樓。掌櫃的抬眼看了兩人一眼,叫了小二過來,領著兩人去了後院。

後院里的馬車早就套好了備在那里,有一個小廝無精打采地在那里和馬說話。見到楚音與楚館主過來,他立刻就跳了起來︰「于老爺,于小姐。」楚館主想說什麼,被楚音捏了一下,看著楚音上前與那小廝說了話,馬車很快就行駛起來。

直到慢悠悠地出了城門,楚館主終于再也忍不下去︰「音兒,這到底……」他想問的太多,反而不知道從何問起。

「那癢癢粉是一直配了在身上的。這馬車和要去的地方,是旁人幫我安排的。」楚音回答了楚館主的問題,柔聲道︰「爹,此事是我連累您。您也說過,王家勢大,是我掉以輕心了。」

楚館主心酸道︰「這話怎麼說的。你我父女,何必這麼客氣。只是……方才那院子,為何留不得?」被楚音安排著出了城門又到了這里,他也不再糾結,反而放開了,越發地好奇起來。

楚音道︰「雖說燈下黑,可王家人只怕沒有那麼聰明。」楚館主一怔,頓時明白。雖說還好奇著這馬車與目的地,卻不再詢問,轉而問起楚音,後面有何打算。

楚音漫不經心地掠了掠鬢邊亂發,道︰「王家的事,日後自見分曉。女兒求了人,欠下的人情,王家總要付出一點代價。」

雖則好奇但從未想過探究根底的楚館主忽而有些想知道,作為自己的女兒之前,楚音到底是什麼樣的身份。

「爹不是知道嗎?一個宮女而已。」

原來,竟然已經不自覺問出聲。這般輕描淡寫的回答,並不能消滅楚館主的疑慮,楚音見狀,一邊抬起車簾看向外面,一邊答道︰「從身份上來說,我本該是個死人。是……有人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成了您的女兒。爹娘當年能收留我,我也是很高興的。」

楚館主心情復雜,當年得了這個女兒,他們也是得了好處的,只是這種交易雙方都比不細說。他覺得這些楚音也該是心知肚明,也不必生出什麼感激之意。此時,他心中生出淡淡的歉疚。楚太太去的不是時候,耽誤她的花信她也不成抱怨過,如今更說出這番話來……

「音兒,你實在是……」他吐出幾個字,隨後又苦笑,「日後還是莫要將自己看得太輕了。」

楚音微微地笑了笑。

走了約有小半個時辰,馬車就停了下來。楚館主掀開簾子一看,四周都是荒山野嶺的,也不見有什麼人家,轉頭去看楚音,後者不緊不慢地拉了拉衣服跳下馬車來,打發了那趕車的小廝。

楚館主看著馬車遠去,天色已晚,他有些不安起來。「音兒,這地方……」正說著,前方不遠處就來了一輛馬車,車前兩個燈籠晃晃悠悠的,車前一個人都沒有,看上去倒好像是馬兒自動拉著走一樣。

冷風吹過,有點陰森,仿佛從地獄里吹來的風。

楚音笑了笑︰「接我們的人到了。」楚館主有些迷惑,什麼人能夠準確地在這里等著自己兩人,轉頭去看楚音,卻覺得楚音渾身上下都不一樣了。

若說原本的楚音看上去是個規矩得略有些過分的小家碧玉,可如今只是站在那里,就帶上了壓迫性的氣勢,不管是直視前方的視線,亦或是唇角的弧度,都感覺……

像是另一個人。

一個陌生得他不認識的人。

這才是楚音嗎?楚館主迷糊地想,再轉頭去看那馬車,發現那馬車上懸掛的燈籠,居然是琉璃的。平日里難得一見的貨色,如今輕描淡寫地被掛在了一輛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馬車上。

靠得近了,才發覺那馬車天然呈現出淡淡的烏紅色,木料與平時見過的都不同,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

到了面前,就听得馬車里面一個清脆的女聲說一聲停,一個丫鬟掀開簾子跳了出來。隨後里面伸出一只手,扶著那丫鬟的手走了出來,盈盈對著楚音行禮。

「見過音姑娘。」

楚音淡淡道︰「你家夫人派你過來接人?」

「是,奴婢在此地等了兩天,才等到有著信物的馬車。」她抬起頭,嫵媚的一張面孔,在楚館主眼中似乎在發光。「總算是不負所托,總算是等到了音姑娘。」、

「辛苦你了。」楚音微微一笑,那人連忙道︰「當不得音姑娘夸獎,都是奴婢應當做的。」

「你做得好,我自然要夸獎你。」

那人笑微微地受了,轉身就請楚音和楚館主上車,自己和最初下車的那個丫鬟跳上了車轅。

楚館主看著車簾放下來,心中驚疑不定︰「音兒,這到底是……什麼人家?」方才那丫鬟身上穿著的是杭綢,耳朵上小小的紅寶石耳墜,手上貓眼石的戒指,只怕不少官宦人家都不一定能置辦得起這樣的首飾。

這樣的人,只是個丫鬟。那過來接楚音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家?

楚音略微愣了愣︰「她與我是患難時的交情,只知道後來嫁了人,倒也不知道嫁了什麼樣的人家。」停一停,她又說︰「總歸是富貴人家。」

楚館主越發地對楚音的來歷好奇,這般際遇,與他想象中越差越遠。

馬車一直走了很久,等到天都完全黑了,四周只剩呼嘯的風聲,馬車前掛著的燈籠已經搖曳了許久之後,終于停了下來。

一直緊繃著的楚館主放松下來,方才覺得背後都有些生疼,之前委實繃得太過了些。下了馬車,就看見已經停在不知道什麼地方的院子里,只有一個小廝並一個丫鬟等在那里,除此之外再無他人。

見了兩人從車上下來,那小廝並丫鬟上前行了一禮,口中說著見過老爺小姐。

接人的丫鬟就微笑道︰「音姑娘,楚先生,今夜可在此安息。明日過後,就要上船了。這兩人是伺候兩位的,兩位盡管使喚就是。」楚館主一愣,那丫鬟已經裊裊婷婷地去了。

問好的小廝與丫鬟垂手站在那里,等著兩人的吩咐。

楚音問︰「可有什麼吃的?若有好消化帶湯水的,快些送上來。」

丫鬟上前道︰「廚下留著火,有雞湯,給姑娘下碗雞湯面可好?」楚音轉頭去看楚館主,後者心事重重地點點頭。丫鬟立刻就屈膝行禮,轉身去廚房了。

小廝再度上前;「音姑娘,院子已經收拾好了,您和先生請跟小的過來。」楚館主與楚音跟著那小廝走到一個院子里,里面廳中點著燈火,仿佛在那里已經等了很久。

等到兩人在廳中坐下,那小廝就識趣地退了下去,留了空間給兩人說話。楚音看著楚館主一嘆︰「我知道爹有很多疑問,只是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總而言之,爹只管信我,信我不會要害爹你就是。」

楚館主尚未問出口的話都被這一句堵了回來,重重地一嘆︰「罷了罷了,只盼日後,你還記得我這個當爹的。」

楚音情真意切地說︰「爹這話說的……您是女兒的父親,這一點無人能改。」楚館主搖搖頭,並不多說什麼。

就算此時她肯認,將來情況有變,自己這樣的身份……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可能留不住這個女兒。

是啊,當初知道她是從宮廷里頭送出來的時候,就該有這樣的準備,這樣的人,背後怎麼可能沒有牽著什麼事。

他這樣默默地想了想,等到面條上來,默默地喝了幾口湯就讓人撤下去了。

一夜都睡不安穩,第二天起床,床頭已經有了新衣裳,換上衣服又上了馬車,不到半日就到了碼頭。上船之前抬眼看了眼船上的標幟,赫然是官船。

楚館主干脆什麼不再想這個問題了。只是偶爾想起,還記得店里的伙計應該再多給一個月月錢的,如今也給不成了。

一路北上,幾乎以為要在船上過年的時候,兩人下了船,被馬車接到一個院子里,早有人等在那里。

楚館主見了那人就是一怔,下意識側臉看楚音一眼,默默地後退了半步。

兩人身上的氣質委實有些相似,讓他忍不住猜想這人是什麼人。

楚音看著許久不見的飛靈,也是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好久不見了,飛靈。」

飛靈歡快地撲了過來︰「好久不見了阿音,你長胖了啊。」

一句話將阿音所有的感動都破壞得干干淨淨,忍不住捏了捏飛靈的臉︰「都已經當娘的人了,還這般不會說話。」

飛靈笑眯眯地撥開她的手︰「接到你的信時嚇壞我了,不過還好你沒事。」她轉頭去看楚館主,笑微微的;「這位先生就是你後來認的干爹嗎?」說著,她過去給楚館主行了一禮︰「見過楚先生,謝謝楚先生庇護了阿音好幾年。」

楚館主從飛靈出現開始就一直驚疑不定。她身上的衣服在燈光下反射著奇妙的光,隱隱看去似有暗紋,一身氣度不凡,這樣的人……

他連忙回了一個是自己應該的,方才轉頭看向了阿音︰「這位是……」

飛靈笑道︰「我和阿音算得上一起長大的。如今夫君在京中有一個小小的職位。」

這句話,楚館主只敢信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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