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唐末番外

衛成澤的悟性很高,這一點,唐末一直都知道,因此及時衛成澤在成功地重塑根骨之後,修為飛速增長,唐末也並未感到太過驚訝。畢竟這個世界上的情況,從來無法用「通常」這兩個字來概括。

都說下界之人無法修真,但無論是上代仙尊,還是如今的他,不都是出身那沒有多少靈氣的下界嗎?所以,就算出了個千年難見的絕世天才,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只是,就連唐末都沒有想到,衛成澤憑著當初他從秘境當中帶出來的一片鳳羽,竟然就能自己創造出一門高深的術法,更沒有想到,那門術法最後,竟然會使用在那個時候。

鳳凰業火,燃盡天下可燃之物。哪怕是那無形無相的因果之力,也無法逃月兌。

但終究,衛成澤的實力還是太低了。無論是那以血詛人偶施咒之人,還是那莊青文,修為都要超出衛成澤太多。哪怕他的這門術法再高深,也無法徹底斬斷莊青文與那人偶之間的聯系。

那巨大的實力差距,並不是那麼容易彌補的。

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那個時候,唐末才會完全沒有把事情,往那個方向去想,更不會想到,衛成澤會將那人偶與莊青文之間的聯系,轉嫁到自己的身上去。

衛成澤是討厭莊青文的——從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開始,衛成澤就從來沒有掩飾過這一點。如同擔心自己的心愛之物被奪走的小獸一樣,衛成澤一直都對莊青文有著消不去的戒備。

哪怕在那之後,衛成澤似乎因為安映生的表現,而改變了對待莊青文的態度,但只要他心中對安映生的心意不變,對莊青文的想法,就不會那麼輕易改變。更何況,正是為了那莊青文,安映生才三番兩次地傷了衛成澤。

衛成澤與莊青文起爭執的時候是如此,決定是否帶衛成澤一起去秘境的時候是如此,就連在那秘境中,丟下衛成澤一個人的時候,也是如此。

唐末一度以為,衛成澤是厭惡莊青文的。

——或許,事實也確實是這樣。

所以當衛成澤對著莊青文舉起刀的時候,唐末有那麼一瞬間,也是以為他是想要殺了莊青文。

然而唐末終究是低估了安映生在衛成澤心目中的地位。

猛地閉上了眼楮,唐末的眼前又浮現出了那天的場景。

「我說過,」那個被唐末疼到心坎里去的孩子躺在安映生的懷里,身上滿是刺目的血污,「你喜歡的……我肯定也會……」他那樣專注地看著安映生,如墨玉般沉靜黝黑的眸子里,倒映著安映生的影子——只倒映著安映生的影子,「努力去喜歡的……」

分明那個人的聲音那樣輕,只風一吹,就飄散了,可那一個字一個字,卻全都無比清晰地落在了唐末的耳中,如同利刃,一下一下地切割著他的心髒。

那個時候,唐末突然很想揪住衛成澤的領子,看著他的雙眼,問他一句——唐末算什麼?

在他的心里,唐末——算什麼?

陪了他整整兩年的唐末……算什麼?

「可是我不敢。」

不敢去問那個,在一開始就已經知道回答的問題。

心口倏地疼了起來,仿佛在克制什麼情緒一樣,唐末顫抖著吐出一口氣,緩緩地睜開了眼楮。

半空中的殘月被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雲朵遮住了身軀,只漏出些許朦朧的光,周圍的景物頓時變得朦朧起來。

唐末扯了扯嘴角,舉起手中的酒壇,狠狠地往自己的口中灌了一大口,灑出的酒液沾濕了衣襟,濃郁的酒香在空氣中飄散開來。

身著湖藍色長衫的年輕男子看著他,眼中似有擔憂之色,但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拿起手邊的酒杯,朝他揚了揚,而後小口小口地啜飲。

放下手里的酒壇轉過頭來,唐末像是覺得男子的動作給逗笑了,咧著嘴大笑起來。笑得有些急了,一不小心嗆到了,唐末卻也不顧,一邊咳嗽一邊繼續笑,笑得連眼淚都出來了。

男子見狀,不由地輕嘆一聲,仰起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醇香的瓊液自喉間滑下,灼熱間帶著一絲不明顯的苦澀。

「就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我會有這樣懦弱的時候。」好一會兒,唐末才再次開口。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他也是這樣懦弱的一個人。

在明了自己心意的時候不敢表露,在被明言拒絕的時候不敢面對,在再次相見的時候不敢多問,在長久的相處當中不敢多言——就連最後的最後,都沒有那個膽量,邁上那最後的一步。

于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安映生,抱著那個他最為在意的人,一步步遠去,再沒有一點蹤影。

曾經人人敬畏的仙君,就這樣失去了音訊。

「那天塹峰上的老母雞都成精了,上次我上山的時候,還狠狠地啄了我一下,」說到這事,唐末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不忿的神色來,「明明我是上去給它們喂食的,真是不識好歹……」

看著抱著酒壇醉倒在一旁,口中還不停地喃喃自語的唐末,年輕男子的眼中不由地浮現出無奈的神色來。

這人分明是上界的至尊,卻總是這個模樣,讓人在頭疼之余,有有些好笑。

只是如今天這般失態,到底還是第一次。想來他口中的那個孩子,對他來說,定然十分重要吧。

情之一字,萬千年來,終無人能參透。

收回視線,不再去看嘴里還在含糊地說些什麼的唐末,男子轉過頭,看向那再次從雲層當中探出頭來的明月,眼中的神色無比平靜。

或許正是因為這個人無論听到什麼,都是這般模樣,唐末才會在酒醉之後,把當初的那些事情給說出來。

有的事情,長久地憋在心里,總是太過難熬。

像是想到了什麼,唐末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所以啊,如果你以後踫上喜歡的人……」身側突然響起的聲音讓男子微微怔神,不由地偏頭看過去,「可千萬別像我這樣,這不敢那不敢的。」

「……會後悔的。」

唐末垂下頭,看著自己掌心那只由草睫編成的蚱蜢,雙眼清明,不帶一絲醉意。好半晌,他才收攏了五指,閉上眼楮靠在一邊,像是睡了過去。

許久,男子才輕嘆一聲,開口應道︰「我記住了。」

「……仙尊大人。」

沒有人回答,微涼的夜風將蟲鳴送至耳邊,周遭顯得愈發靜謐起來。

莊青文番外

「不管是天賦,身世,還是氣運,莊師叔都比我要好上太多,為什麼要害怕我呢?」

「沒有那些東西,你就沒有辦法,得到你想要的嗎?」

「沒有了那些手段,你就……什麼都不是了嗎?」

「你想要的……真的是這些東西嗎?」

莊青文緩緩地睜開眼楮,神色間有些許的恍惚,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有飄雪自敞開的窗戶飛入,落在莊青文的膝上,眨眼間便化成雪水,融入深色的衣衫當中,尋不到任何痕跡。

院中的景物都覆上了厚厚的一層白雪,放眼望去,全是素雅的白。

莊青文盯著窗外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

他閉關的時候,院子里的桃樹上才剛剛冒出新綠的女敕芽,可這會兒,卻已經不知是哪一年的冬天了。

修真無歲月,蓋皆如是。

時間已經過去太久,就連曾經以為永遠都不會遺忘的記憶,也都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可那個少年的模樣,卻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清晰。

衛成澤兩次瀕死,都是因為莊青文。

第一次,因為莊青文的計劃,安映生將衛成澤獨自留在秘境中的山洞里,卻遭逢靈獸的襲擊,身受重傷;第二次,莊青文被仇敵所困,死生捏在別人的手中,衛成澤拿自己的性命換了他。

莊青文甚至有些說不上來,在衛成澤倒下去的那一瞬間,他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情。

歡喜,震驚……悲傷?

莊青文不知道,他只覺得胸口被刀刃所穿透的地方,有寒意彌漫開來,冷得他發抖。

他的傷實在是太重了,以至于他都有些分不清,那究竟是傷口造成的痛楚,還是心中傳來的感受。

唐末就站在距離他五步遠的地方,睜大了眼楮看著不遠處的兩人,模樣專注得仿佛眼中再容不下別的事物。

莊青文看著這個自己曾經喜歡過的人,心中不再有悸動與酸澀,只覺得悲哀。

那個唐末注視著的人的眼中,並沒有他的影子。那個救了莊青文性命的人的舉動,與莊青文無關。

莊青文突然有點想笑。

不遠處那兩個人,分明從一開始就各自屬意對方,卻因為一人無謂的堅持,一人不願更改的執拗,而落到這般田地。

後悔,痛苦,愧疚,悲傷——看著安映生的模樣,莊青文一時之間有點辨不明,這究竟是他的感受,還是安映生的心情。

——說到底,兩者也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莊青文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衛成澤問他的問題。那個看起來天真懵懂的少年,其實比他們想象中的,要通透得多。想來當初安映生究竟為何將他一個人留下,衛成澤的心中也是明白的。可即便如此,他卻依舊無法諒解對方的行為。

並非因為自己遭遇了險些喪命的危險,而是因為對方在自己不知曉的情況下,擅自為他做出了決定。

比起他們這些修為高深的人來,那個十幾歲的少年,對于自己想要的東西,反倒更加清楚。可正因為這樣,他在某些事情上,也就更加執拗。

所以他的結局,才會如此慘烈。

傷人,更傷己。

深深地吸了口氣,按捺下胸口翻騰的情緒,莊青文站起身來,撫平衣袍上的褶皺,抬腳往屋外走去。

紛揚的雪花從他的身側避開,旋轉著落下,融入地面的白色當中,部分彼此。

他終于參透了當初師父所說的那句話,也放下了一些事,只是這世間,卻再也沒有那個明明被他謀害了,卻依舊會看著他的眼楮,問他想要什麼的少年了。

直至今日,莊青文也不知道,自己對于衛成澤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

羨慕,感激,厭惡,亦或是……喜歡?

終究是,辨不分明了。

越發大的雪將漸行漸遠的人影吞沒,這方天地之間,只剩下了落雪的細微聲響。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