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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貴應是收到了消息就匆忙趕過來了的,只見他一邊跑著一邊手上還在整理著衣服帶子。衣領歪著,腰帶半散不散,臉上甚至還能看出睡了一夜下來沒有洗漱的油膩。雲輕歌看在眼里,眸色微沉,卻沒說什麼。好整以暇的等著他站定到自己面前,喘了口氣道,「娘子,沒事沒事,不用著急。按老規矩賠個二兩銀子就是。」

「賠銀子?」雲輕歌挑眉,「這麼說朱掌櫃你是已經調查好了,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咯?」

「調查?」朱貴擺擺手,「不用調查,這都是老規矩了。娘子你剛來不清楚,這些事兒咱們都經歷過好多次,真不算什麼。」

「好,就算不用調查。那你可知這次那人是直接告了官的?你可知方才衙役來說那人已經氣息奄奄了?你覺得二兩銀子能行嗎?」

一句一句的問話讓朱貴的臉色變了又變。他這幾日天天跟宮九娘膩在一起。平日里雲輕歌來的晚,通常都要辰時末以後,他只需趕在那之前到了酒樓,也沒人說他。可今日不湊巧,雲娘子居然那麼早就到了。還踫上了這麼一茬子事兒。酒樓的雜工去他家里叫他的時候,他正跟宮九娘膩味著呢,這下子可好,美人得罪了,還被掌櫃逮個正著。

雲輕歌抿了抿嘴,不等他回答,轉身便走,「走吧,先去那馮六家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朱貴抬手擦了擦冷汗,疑惑的看著走在前面那個苗條的身影,奇怪,這小娘子不是一向溫軟好說話的嗎,怎麼今日感覺不太對?

馮六家就住在隔壁街,說起來其實很近。但雲輕歌心里有些著急,她隱隱有感覺這次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于是還是坐著馬車去了馮六家。

還沒到地方,就听見前面一陣哀嚎。雲輕歌頭皮一麻,連忙讓車夫停下了馬,自己下了車,又找了頂錐帽戴好,這才往前靠近了幾步。珊瑚也抿著嘴,臉色發白。跟在二人身後的朱貴與趙進財下意識的對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慌亂。

事情糟糕了。

「我苦命的夫君啊!你怎麼就拋下我們孤兒寡母的去了啊!你讓我們以後可怎麼活啊!」尖利高亢的聲音刺痛著圍觀人的耳朵。一個頭戴白布身穿麻衣的女人跪坐在地上,高聲哭嚎著。她的身前是一塊門板,門板上躺著個男人,面色晦暗,一動不動。女人身邊還有個孩子,瑟縮著,嚶嚶的哭,一邊哭一邊推著門板上的男人,嘴里喊著,「爹、爹、你起來啊爹……」

圍觀的人群里一陣唏噓。大吳朝正是民生安穩富足的時候,這樣的場景人們已經很久不見。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昨兒白天還好好的嗎?」

「對啊,我記得昨兒上午還踫見馮六,跟他說了幾句話呢。人精精神神健健康康的,這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我听說啊,是馮六昨晚去了酒樓吃飯,吃完回來就開始鬧肚子。結果……」

「不對吧,也沒听說過鬧肚子會把人拉死的啊?」

「哎哎,你年紀小,自然不知。這事情啊,以前也有過的。我老家叔叔家的女兒的佷兒的鄰居就是這樣,吃壞了東西,拉了一夜,最後出來的都是血啊!活生生的就這麼走了。」

「嘖嘖……這馮家媳婦兒這次可慘了,還有個孩子呢。孤兒寡母啊……」

雲輕歌咬了咬唇,這事情可不妙。之前若只是生病,那還有點轉圜余地。如今出了人命,不管真假,已經不是一個層次的問題了。她雖一向獨立,但這種事情也不敢托大,最好還是回寒石堡跟舒玄打個招呼,商量下對策為妙。

想到這,她收回了腳步就要往回走。

「是他!就是他!害死了我家男人!」尖利的吼叫突然響起,一個人影如炮彈一般彈射過來,直直的撞在朱貴的身上。

眾人都被這突然的變故嚇了一跳,定楮看去,卻是那馮六的妻子不知怎麼看見了朱貴,一把撞了過來。

珍寶大酒樓前任掌櫃辭職許久,而雲輕歌接手至今時間也不算長,加上她為人低調,一向對外接洽都還是讓朱貴來做,是以幾乎沒人知道她才是如今酒樓的真正掌櫃。朱貴被撞,她迅速與珊瑚交換了個眼神,然而腳步沒邁,便听見朱貴長嚎一聲,「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是個副掌櫃!她才是我們大掌櫃!」一只手直直的指向雲輕歌。

雲輕歌臉色變了變,眼睜睜看著那馮六的妻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轉身撲向了自己身上。哀嚎聲再次響起,周圍頓時一片熱鬧。

隱在暗處的風陸立刻便要上前,卻見雲輕歌暗暗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這事情本來就蹊蹺,那馮六也死的不明不白。若是風陸上手,這女人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就更麻煩了。

「這位大嫂,這位大嫂,有話好好說。」雲輕歌和聲道,一邊說一邊伸手想拿開對方揪住自己衣領的手。

誰料她剛踫到她的手,馮六的妻子又嗷的叫了起來,「珍寶大酒樓掌櫃的打人了!我今日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

場面一片混亂,雲輕歌看著焦急的想上前拉開對方的珊瑚,努力的做了個口型,示意她趕緊回堡找舒玄。

「讓開讓開!都讓開!」就在現場局勢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幾名衙役撥開眾人走了過來。

「官爺!官爺!就是她害死了我男人!官爺給我做主啊!」馮六的妻子依然死死的拽著雲輕歌的領子,生生把她拽到了衙役的面前。領口的布將雲輕歌的脖子勒出了深深的紅痕。

「你就是珍寶大酒樓的掌櫃嗎?」衙役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目光中有微不可查的訝異,「既然這樣,正好跟我們去衙門里走一趟吧。」

雲輕歌的模樣有些狼狽,她的頭發在推搡中已些微散亂,衣服也皺皺巴巴的,然而她依舊保持著鎮定的姿態,先是從容的伸手抿了抿發絲,又拽了拽衣擺,這才眼神微斂開口道,「好的。珍寶大酒樓願意配合衙門的一切調查,若此事真由我們而起,我們願承擔起一切責任。但若此事真凶另有他人,相信各位官爺也會給我們一個公道。」

說完,她點點頭,「官爺,煩請帶路吧。」

雲輕歌無視了圍觀眾人的議論紛紛,以及身後幾人的神態各異,從容邁步,跟著兩名衙役向著衙門的方向而去。

沒有人發現,在不遠處的屋頂上一個匍匐著的男子,皺緊了眉,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片刻後,那男子直起了身,足尖輕點,消失在遠處。

堯城的太守姓宋名元洲,在這里任職已有十多年。平日里做事兢兢業業,認認真真。美中不足的是為人較為死板,不太懂得變通。但不管怎麼說,堯城還是在他的治下民生安定,穩步發展,現如今已經逐步走出了前些年戰亂的陰影,恢復了勃勃生機。

今日這案件原本不算什麼大事,清晨接到馮六妻子的報案時,宋元洲想的是若是查實的確珍寶大酒樓的緣故,就罰些銀兩,再監督加強些酒樓的各方面管理,這事情就算圓滿結束了。可短短一個多時辰,竟然鬧出了人命官司,這就不是罰銀兩可以解決的問題了。

「大人,人已帶到了。」一名衙役打斷了他的思路,開口匯報。

宋元洲點了點頭,「那就升堂吧。」

「威——武——」大堂上兩排衙役齊刷刷的低喝,顯出威嚇之力。在這低喝聲中,馮六的妻子忍不住冷冷打了個寒噤。雲輕歌跪在大堂上,細眉擰著,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

「堂下何人?今日來此所為何事?」宋元洲一拍驚堂木,沉聲道。

馮六的妻子抖抖霍霍的開了口,「民婦馮唐氏,狀告珍寶大酒樓害死我家男人。」

「此事干系重大,馮唐氏,你且先將事情的經過說來。」

馮唐氏伏在地上抖抖索索的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道,「事情是這樣的。昨日晚膳民婦準備的晚了,馮六他回來便不太高興。與民婦拌了幾句嘴,而後一氣之下去了珍寶大酒樓。大約到亥時過後才回來。他回來的時候還給小寶兒帶了幾塊點心。」馮唐氏說道這里抽噎了一聲,用手抹了抹眼淚,「誰知道……誰知道等民婦服侍他擦了身上床歇息以後就不妙了。」

抽噎變成了控制不住的哽咽,雲輕歌依舊安安靜靜的跪著,一邊听著她的說辭,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想法。

「我男人他躺下後就一直嚷嚷著月復疼。一夜下來上吐下瀉,起先還一次一次的往茅房跑,後來整個人都癱了,躺在床上連翻身的力氣都沒了。大人您早上也看見了,那會子恨不得就進氣多出氣少了。再後來,從衙門回來沒多久,他就……他就……」馮唐氏仿佛說不下去了,捂著嘴嗚嗚咽咽的哭著,眼淚鼻涕流的到處都是。

宋元洲听了她的敘述,點了點頭,想了想問道,「你說馮六昨晚帶了點心回家,可還有剩余?」

馮唐氏連忙點頭,「有的有的,我只讓小寶兒吃了一塊,還有一塊留著想讓他今日再吃的。」

「既然如此,堂下張虎何在?」宋元洲目光掃向堂中站著的一干衙役,沉聲問道。

「卑職在。」一個虎背熊腰看著甚為壯實的衙役站了出來。

宋元洲迅速發令,「立刻去馮六家將剩余糕點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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