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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夫人輕啜一口,頓時覺得有一股溫暖妥帖的暢快從口腔如同涓涓細流一般蔓延至四肢百骸。入口馥郁芬芳,既有蓮藕的清香,又有紅棗的香甜。雖然是兩種味道,卻完全沒有互相抵觸之感,相反,二者交相纏綿,互相襯托,反而使得清香的格外清澈,香甜的又分外的馥郁。還有糖,加的並不多,只微微有些甜,不會蓋過蓮藕與紅棗原本的輕微甜意,卻是把它愈發的放大了。

「果然不錯。」她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幾分贊許之意,看來這雲娘子的確是有幾分本領的。

雲輕歌聞言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終于贏回了少許分數。她眉眼亮了亮,笑盈盈的謝過白夫人,又指了指單放在亭子角落里的一個大紫砂煲,說道︰「夫人一會兒可以嘗嘗這個蓮藕炖骨湯,清熱生津,健脾開胃。用膳前先喝一碗,是再好不過了的。」

白夫人順著她的手看過去,只見那紫砂煲蓋的嚴絲合縫,看不出一點端倪。她暗自想,這蓮藕清香是不錯,只是肉湯一向會有些腥氣,炖在一起怕是要糟蹋了這炖湯的藕了。想到這,不由有些遺憾,剛剛生起的那麼一丁點好感又默默的退下去了幾分。

「听景之說今日有美食可用?」突兀響起的男子聲音打斷了白夫人的沉默,她帶著兒子盈盈起身,向著來人微微施禮,「郎君來了。」原來來人正是這白家的一家之主,白景之的父親白玉謙。

「父親!」景之俊俏的小臉蛋上仿佛也蒙上了一層光,看見了白玉謙先前的心不在焉的抑郁之氣一掃而空,他雙手抱拳,似模似樣的向著他行禮。白玉謙見了滿臉的嚴肅之下也忍不住帶出一絲笑意,「坐吧。開膳。」

隨著他的吩咐,一邊伺立的丫鬟開始依次揭開原本罩在碟子上的紗罩。而雲輕歌則伸手揭開了紫砂煲的蓋子。

頓時,一股醇厚的鮮香撲面而來。桌邊三人齊齊的將目光轉向了那紫砂煲,只見雲輕歌正手持大湯勺穩穩的盛著湯。三碗盛好,她端起托盤依次將湯碗放在了白玉謙、白夫人及白景之的面前。

白景之深深吸了口氣,使勁聞了聞湯里的香味,好奇的開口道︰「這是肉湯?我竟一點沒聞出來腥氣!」說完,就使勁盯著白玉謙,眼中滿滿的都是急切。

白玉謙見了,知道兒子這是饞了,便伸手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湯,輕輕吹了一吹,再喝入口中。

看見他動了,白夫人與白景之也拿起了湯匙。白景之胡亂吹了兩口便迫不及待的送入口中,而白夫人卻只端著餐具並未開口,偷偷看著自家夫君的表情。

白玉謙此刻眼中正劃過一絲訝異,而後露出了回味的表情,手中的湯匙也帶了幾分急切的再一次落進了湯碗里。這一次,他舀起來的是一塊肉。

肉有肥有瘦,上面還連著不大不小的骨頭,白玉謙一口下去眼楮亮了一亮。他萬萬沒想到,這肉竟炖的如此酥爛,帶著蓮藕的清香和適口的咸味。而那肥肉的地方卻一點都不油膩,入口綿軟,稍微抿一抿就化在了口中。一塊下月復,一向不貪口月復之欲的白玉謙很有沖動再去那紫砂煲里撈一塊來吃。只是……他又看看碗里的藕塊,心想湯鮮肉香,不知這蓮藕的滋味又當如何?

就在他心中贊嘆的時候,雲輕歌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來了,「其實想要肉湯不帶葷腥十分簡單,先加入少許白酒,將肉燒一個滾,然後倒掉這滾帶有雜質的湯水,重新放入蔥姜蒜和少許白酒,再熬制即可。還有就是,燒肉湯的時候最好加入根睫類的蔬菜,比如蘿卜、蓮藕,這些蔬菜本身的香氣可以掩去肉類的腥味,又可以吸取多余的油分。兩者互相增益,所以就會尤其的好吃。」

白郎君听了頓覺茅塞頓開,他依言他將藕塊送入口中,與慣常廚子喜歡炖湯選用老藕不同,這湯里的是脆藕,即使炖了不少時間也不會過于軟爛,反而還留有幾分脆意。藕塊里浸透了肉湯的鮮味,比單純的炖藕塊要多了幾分醇香。

果然是妙物。白玉謙滿足的一口一口將碗中剩下的湯喝了個干淨,又意猶未盡的連看了幾眼那紫砂煲,內心在再喝一碗湯和嘗嘗菜之間頗為掙扎了一會兒,最後終于還是將湯碗放下了。

他的這一番反應被白夫人從頭到尾看在了眼里,不由的驚詫萬分。白玉謙一向是個頗為克制守節的人,作為最親密的夫妻,白夫人從沒見他對任何帶有享受意味的**稍有辭色。別說是一碗湯,平日里他連最香的酒或者最好的茶都只是淺嘗輒止,不會再有進一步的想法。而其實,白夫人深深的知道,他只是過于挑剔,對于東西的品質有著最為嚴苛的標準——白景之的不吃肉食正是遺傳了親爹的這份刁鑽的口味。

白夫人狐疑的將手中的湯匙送入口中,還沒來得及細品這滿口的鮮香,就听見坐在身邊的白景之開口道︰「再添一碗湯,要多一塊肉。」而那雲娘子卻並沒有幫他盛湯,只是笑盈盈的道︰「小郎君不如留點肚子再嘗嘗其他的菜?」白夫人原以為兒子會拒絕,白家小郎君的挑嘴和不容反駁可是平陽城有名的,可白景之卻只是猶豫了一下,便點了點頭,「好!」

夫君和兒子的反應全都大大的在白夫人的意料之外。其實原本從白夫人的角度來說,她應是高興終于找到了能滿足這父子二人刁鑽口欲的廚子,可事實上,她卻不知從何而起一股強烈的威脅感和不安感。原本鮮香醇美的蓮藕炖骨湯仿佛也突然失去了滋味。

但白夫人隱晦而朦朧的心思並沒有被亭子里的其他人察覺,他們的注意力此刻都聚集在了桌上的其他菜色上。

金黃的藕夾,外層是口感綿酥的薄薄一層裹面,而後是藕片,中間夾著肉糜做的餡料。入口脆爽香濃。雖然同樣是肉類與藕制作的,這藕夾不似蓮藕炖骨湯那麼濃郁,反而更偏向清新。

嫣紅的胭脂藕片,不知下廚的人究竟怎樣做出這麼美艷的色澤,單是觀看就讓人驚艷不已。而吃在嘴里時,它的酸甜清爽,汁水豐美更令人贊嘆。

還有紅綠相間的蘆筍豆豉爆藕丁,鮮綠色的蘆筍,配上雕成了花朵形狀的橙紅色胡蘿卜薄片,主材依舊是藕,切成了拇指大小的丁狀,因為豆豉的染色而略微有些偏黃。三種顏色鮮亮分明。味道也是清脆爽口,還帶著豆豉特有的醇香。只是那雲娘子介紹的時候頗為遺憾的說,這道菜本應用另一種食材,只是至今都沒能找到。所以尚不夠完美。

最後呈上來的才是米飯。用大大的荷葉層層包裹著,打開一看,米飯里加了少許的火腿丁,玉米碎與青菜碎。瑩白的米飯中間或點綴著女敕黃,肉紅和暗綠,讓人看上去就食指大動。更何況這用荷葉為衣蒸出的米飯還蘊含著特有的清香。

這一頓,可真是名副其實的蓮藕宴。

一時間,亭子里除了餐具偶爾的踫撞發出的清脆聲音外,再無其他話語聲。桌邊三人有兩人都在埋頭苦吃,即使是心中另有思慮的白夫人,也不知不覺比平日多添了一小口飯。

過了足有半個時辰,白玉謙與白景之才心滿意足的放下了筷子。白夫人看見二人吃完,心中暗自思忖了一下,猶豫著要找個什麼樣的理由可以完美的拒絕掉兒子的請求。可她還沒想好,卻听見白玉謙滿意而帶著愉悅的開了口︰「不錯,景之果然有幾分識人之明。為父便允了你的請求。後日的宴請就請這位雲娘子來操持吧。」

「謝謝父親。」白小郎君開心的站起來施禮。雲輕歌也連忙跟著行了禮。

「蘭芝,具體需要注意些什麼你抽空與雲娘子說吧。這次宴請很重要。不要出什麼差錯。」白玉謙轉頭又吩咐白夫人,語氣很是慎重。

白夫人暗中咬了咬牙,壓下了心中涌上的不快,點頭應是。夫君開口,自己只能先忍下來,然而後宅一應事物都掌在自己手里,總能找到機會將她趕出府去。想到這,她方才覺得暢快了些。臉上的沉郁之色也略微散去。

目送著白玉謙父子二人各自忙去,白夫人孫蘭芝將目光轉向一直恭敬的垂手伺立在自己身邊的雲輕歌。她伸手掩住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語調里刻意帶上了些許困倦之意,「你先回去吧,我也乏了。具體的事情晚些時候再議吧。」說完,便施施然站起了身,扶著丫鬟的手走了。

雲輕歌獨自一人站在亭中呆立半響,直到等著引她出去的小丫鬟有些不耐煩的出聲詢問,才恍然回過神來。她分明能感覺到自己的廚藝是受到了這一家三口的肯定的,但白夫人一直若有若無的敵意究竟起因為何,她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

其實這也是因她三觀與這大吳朝相去甚遠,白夫人心中的那些抵觸和不喜若被她知道了,恐是要覺得匪夷所思。畢竟白景之是個只有八歲的小男孩,在雲輕歌這二十八歲穿越的「高齡少女」的心里,跟自己的兒子是差不多的,她怎麼也不可能想到什麼男女情事上去。而對于白夫人這土生土長的大吳朝世家女來看,雲輕歌是個面容姣好的十五六歲少女,雖說比八歲的白景之略微年長,但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年齡差距。

也就是這樣的觀念差距,導致了白夫人對于雲輕歌的偏見愈加深刻。想要將她一舉從家中除去,最好還能身敗名裂,讓自己寶貝兒子永遠別再惦記她,這樣的念頭在白夫人的心中縈繞不去。當她一邊思索著對策,一邊扶著小丫鬟的手走回正房,白梅正站在門口,等著做每日的例行回稟。

原來這白梅雖說名義上被白夫人送給了兒子,實際上的一應月例都還在白夫人這領取。說白了,她其實正經是個白夫人安插在兒子身邊的眼線。對于心肝寶貝兒的一舉一動,白夫人都想掌握在手中,所以,白梅每日乘著白景之午歇的當口都要到正房去匯報這一日發生的事情。不得不說,白夫人對于雲輕歌的不良印象,有三成也要歸咎白梅前幾日刻意的誤導。

「夫人,奴婢倒想起一樣東西來。」白梅乖巧的給孫蘭芝敲著腿,平日看上去溫馴善良的眼楮閃過一道陰狠的光,「前幾日舅老爺不是托人從並州捎來了幾盆盆栽,據說那東西看著漂亮,其實是會吃死人的,夫人不如悄悄的混一些在廚下的食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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