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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三十一章 各顯神通(五)

韓錚跟著柯老出了府,一入了人群,則如泥牛入海不見蹤影,只柯老一人慢吞吞的駕著牛車往東市采買些新鮮的牛羊肉。

陳家的宅子距離姬家的老宅並不遠,但為了防止周圍有人盯梢,韓錚還是繞了一段路,才尋了個僻靜的地方,月兌了粗棉布的外袍換了一身妝花緞的衣裳,找了地方洗了臉洗了手才往陳家繞過去。

到了陳家之時側門開著,一隊僕從正從里往外搬行李,幾個管事在一旁不錯眼的盯著,看下人搬那些貴重易碎的忙不迭的叫著偏左往右,又有查看拉車的牛馬是否同體康健,草料是否齊備——總之一副準備出遠門的模樣。

「勞煩幾位郎君,不知府上是怎麼了?」韓錚見他們忙得認真,也不好上前打擾,又往周圍看了看,反倒是角門邊坐著幾個看門的郎君,一個個挨著蹭著在石階上坐著,一面瞧著這邊搬東西一面說笑。

「你是做什麼的?」那當頭一個中年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這些常年做門人的生了一雙識人的眼,先上下將韓錚好一通打量。

妝花緞是今朝織造上的精品,大概分為兩類,一類稱為「金寶地」,配色織就工藝流程更是多達十多道,可謂是寸尺寸金,非尋常人能上身。另一類則是「芙蓉狀」,花樣簡潔,工藝也較為簡單,但凡富庶得商人或尋常的小吏,但凡家中有盈余的或多或少還是能夠穿上一身,而韓錚身上的則是後者。

但那門人並未輕易下判斷,反而是又仔細瞧了瞧。

時人重玉,雖然本朝皇室親民並未下旨規定何者可佩玉何者不可,但尋常人家往往還是以金銀為飾,而韓錚腰上的帶勾則是一個素體琵琶形的玉鉤。

那門子再觀韓錚其人,觀其言行態度只覺非尋常人,空是落魄的貴族子弟,再見他塞入手中的一貫錢,面上便帶出笑來。

「我與府上二公子有舊,事急從權,來不及寫拜帖,還請通傳一聲。」韓錚微微一笑,面上帶著幾分羞澀,神情像極了那等落魄了來求助友人的郎君。

「唉,你不曉得,小公子昨日教郎君打了一頓。說是他整日里胡天胡地,荒疏學業,且一小兒郎好鮮衣華服,甚至學女兒郎裁制衣裳描畫樣子,委實不肖。」那門子看了看他委實拿不準他說的是真是假,可又一想自家小公子交友隨性,指不定就當真有那麼個朋友。再有從昨日里就瘋傳夫人娘家惹怒天子被圍了起來,陳府中近半數下人都是姬夫人帶過來的配房,難免人心浮動,失了往日的恭謹。

「阿訊受傷了,傷勢怎樣?」韓錚心中一跳,「我從正門過來見有車馬不斷,又有人收拾行李,我還當是他要回蜀州呢!他前些日子來信說是在蜀州尋著一個先生,授課並非平淡無味,只那先生仿佛是在蜀州,他可是要回去念書了?」

「回蜀州的只有郎君罷了。」那門子一听他連主人的近況都知曉得很清楚,一時心里的警惕也就散了,便引著他從角門進去,「小公子身邊伺候得人大大小小也有十多個,但他最不慣帶小ど兒了,因此倒也沒有什麼得用的,你今日來將將好,他這會兒該醒著,我且帶你踫踫運氣去。」

「如此有勞了。」韓錚跟在他後面一面走一面看,他來長安之後也沒少往這些個世家門第走,但陳家的宅邸顯然頗具蜀州風貌,出檐深遠、斗拱衡斜,比之長安城中其余家宅更多了幾分天人合一的自然。

兩人從角門沿著回廊往前走,陳詡與陳訊都是被視作成年的男丁,自然是居住在外院,因此韓錚不過走了一刻鐘的時間便到了兄弟倆居住的棠棣院。

「喲,這不是錢大麼?你不在前門看著怎麼到這兒來了?」看門的小廝見兩人過來不由笑道。

「還請綾哥兒通傳,這位郎君正是二公子的摯友,如今來探傷的。」門子嘿嘿一笑,伸手一揖。

「二公子此時正悶著,你們來的倒也是時候。」這喚作綾哥兒的小郎听了便笑,一時又忍不住嘆息一聲道,「往日里咱們二公子性子好,但當真交好的還真沒有幾個,如今倒是難得郎君過來探望。」

「阿訊身上傷重不重?」韓錚自听了自家先生暗地里的囑托,對陳家就多留意了幾分,但他跟陳訊師出同門又交情甚篤,一時倒到覺得只怕對方也被瞞在鼓中,此時听他受傷,心中難免焦急。

「挨了好幾藤條呢!好在夫人並大公子及時攔住了。」綾哥嘆息一聲引著韓錚進院子,而那門子則原路返回。

棠棣院是個三進的院子,一南一北分別讓兄弟兩個居住。

陳訊的住處在南邊,韓錚跟著綾哥進去,但見院中花障竹籬,更有流水白石,只冬日里那七八尺寬的水池都結了一層浮冰,好在浮冰並不結實,還能瞧見冰下的游魚。

一時穿過水面進了房門,迎面便是一道水晶門簾,過了門簾則是一間堂屋,臨窗鋪著坐圃,牆上則掛著琴劍弓弦,而最東頭則立著一架子書,最西面則是一道大屏風。

「郎君且去,公子醒著呢。」綾哥伸手示意韓錚過去,自己則垂手退出去斟茶。

「我說誰來看我,卻是你!」韓錚也不多言,信步轉過去,迎面則是一張極其精致的床帳,陳訊俯身躺著,身上搭著絨毯,屋子里地龍燒的嚴實,倒也不覺得冷,他一見韓錚進來面上便露出笑來,「先生沒事兒吧,昨日接到消息我本想著去看看,結果上回答應周二替他畫一套杜麗娘的衣裳,畫稿剛巧被我家郎君瞧見,劈手就把我打了一頓。」

「你這里瞧著倒像是女郎家的閨房。」韓錚湊上前瞧了瞧,後者則死死拉著被子不讓他看傷,他見陳迅這樣精神,想來並不是重傷也就放下心來,老神在在得在一旁坐下,「先生倒是一切都好,不過姬家一日不得清白,他就始終記掛著。因此我這回來尋你幫忙了,可你自己卻成了這副模樣,只能躺著養傷。」

「嘿嘿,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更何況冬日里穿得厚,藤條打在身上但也不是很疼,雖然背上青紫一片,倒也無太大干系,王仲慈也來看了留了藥,散了淤血就好。」陳詡一听是平陵御有事差遣他,伸手往前一撐便想要爬起來,誰料到挑動傷口,只覺得背上傷口拉扯,火燒火燎一般,忍不住「唉喲」一聲,雙手一軟又落下去,下巴磕在玉枕上發出「咚」的聲響。

「你還是先歇著吧。」韓錚原本滿月復焦慮見他磕得下巴一片紅不由失笑,「就不知道大公子可在府上?如今少不得勞煩大公子出手。」

「別提了,我阿兄自是在的,只他昨日里為我與郎君起了爭執,被罰著跪了一晚上的祠堂,今早上才請王仲慈過來看了,好在他年紀青,好生將養著也還能養回來過來,可把我阿娘急壞了。」陳訊吐吐舌頭,說道此處便是他一向萬事不上心也不由面露憂色,「阿娘因此跟郎君辯白了幾句,郎君便說阿娘‘慈母多敗兒’,今日一早更是收拾行李準備回蜀州了。」

「恐是夫人欲要替大公子相看親事才留在長安。」自經了自身被賣之後,韓錚對這世間的父子親情就帶著質疑,時至今日他還記得當下奴從自己屋子里搜出害得夫人差點兒小產的紅花,那個被他一直信賴著仰望著被親昵得稱呼為「阿爹」的男人是怎樣一言不發的離開,甚至都不肯听他一句辯解,而如今興許是一開始就對陳刺史帶著質疑,因此韓錚只覺得對方的言行說不出的古怪。

「……你說我是不是太沒用了,連累阿娘阿兄都心焦不已。」陳訊嘆息一聲道。

「你比我還小些,日後跟著先生好生學便是了。」韓錚素來不會說什麼軟話,想了半晌才出言安慰道。

「算了,你要見我阿兄便去吧,只不耽擱先生的事兒便好。」陳訊听了他干巴巴的說辭不由哼了一聲,一面搖鈴叫人。

一時果然兩個小廝快步進來,一人手上還托著茶盞,韓錚定楮望去卻發現此二人生的幾乎一模一樣,好在此二人笑起來時,一個酒窩在左面,一個在右面倒也區分得出來。

「手上沒拿東西的是文琦,托了茶盞的是花綾。」陳詡微微昂著微紅的下巴,一面吩咐道,「綾哥兒,你帶著阿錚先去見見兄長,這家伙最是古板守禮,只父親那頭既然準備要走便不去打擾他了。」

「喏。」花綾聞言乖巧的笑了笑,果然放下茶盞帶著韓錚往外走。

「如此有勞綾哥兒。」韓錚與陳詡對視一眼,後者話語里或多或少都透露出了對陳箴的疏離,甚至連在下僕面前說話都帶著幾分遮掩,恐怕阿訊的處境也不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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