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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三十章 謀逆之罪(三))

「宇文侍郎,咱家在這邊。」柳權遠遠瞧見宇文督過來不由朝他招招手。

「勞煩內相與江中丞等候。」宇文督謙遜一笑朝二人拱拱手。

「宇文侍郎好大的面子!」江芳冷笑一聲,「時人都知道宇文家與姬家素來交好,侍郎如今連聖命都敢推諉,莫不是丈量著四皇子能登上東宮之位,便將聖人也不放在眼中?」

「東宮太子之位事關國本,非你我一介臣子能置喙,還請中丞慎言。」宇文督微微一笑,伸手將小毛驢交在那茶博士手上,溫聲道,「我這坐騎便勞店家與我看管一二,等手中事畢便來找尋。」

「侍郎放心,小人定然將它照管得好好的。」那茶博士收了賞錢頓時喜笑顏開。

一時一行人付了茶錢從茶坊中出來,遠遠一隊禁軍內著深藍色窄袖袍外披甲冑,因著冬日冰寒,那甲冑之上都凝結了一層淡淡的寒霜,眾人抬頭一望,領頭的人審批大紅色猩猩氈的披風,玉面朱唇正是周堅。

「周郎將今日也當值?」眾人一道往姬府走,迎面便是一陣勝過一陣的朔風,江芳小跑一陣湊到周堅身旁笑道。

「唔。」周堅應了一聲,自從那日在皇天殿與聖人一席話,雖然他相信聖人對皇天殿的掌控,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自知已然跟宇文家綁在了戰車上,而儲位之爭輕則貶官銷爵重則吵架滅族,對江芳自然沒有了什麼善意,更不論江芳在御史台常常上書參朝中重臣,更是將所有精力都盯著世家子弟,一有疏忽便撕得頭破血流,時人暗中稱其「瘋狗」,周堅父族為開國勛貴母族為皇族,他有一族叔因江芳貶為庶人,堂妹因此被退婚自縊身亡,他心中自然是遷怒。

「這天氣瞧著該是有一場大雪。」柳權一面走一面將手放在袖籠中歪過頭跟宇文督說話,「听說邕州冬日里雪花大如席,且西風凜冽,往來出入關的都帶著斗篷面巾,還有許多自西域來的胡人販賣牛馬。」

「邕州自然是落雪的,但若說雪花大如席還要首推晉州,晉州與北魏接壤之處常年落雪,我少年時游學曾經去過那里,冬日里樹上都結滿了冰稜,遠遠瞧去若瓊瑤碎玉。」宇文督笑道,「至于說邕州,冬日里甚是干燥,雪珠子落下來不過一夜也就化了,山上倒是能堆積起來;至于西域來的則多是些高鼻深目的商人,他們還帶著胡姬,那胡旋舞極為熱鬧,倒是後來子宴出使西楚,與我東秦開了互市,還有不少楚人也過來,他們與我們生的相似,只衣著全然不同。」

「柳內相,下官想著我們還是快些吧,原本娘娘召見宇文侍郎便耽擱了不少時間,若是那姬賊……咳,姬家人聞風逃走了,可如何是好?」江芳見他二人說得興起,周堅又悶沉沉往前走,心中一堵,那「姬賊」放一出口對上周堅冰冷的臉卻怎麼也說不下去。

「江中丞說的是,左右也不算遠,我們且加緊趕路才是。」宇文督似笑非笑得看了他一眼,他們心里倒真希望姬凜能接著消息帶著全家逃走,可他們更知道以姬家一貫的作風而言定不會如此。

一時整個隊伍都沉寂下來,只听得見禁軍的軍靴踏著石板路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如此行了不過一刻鐘便到了姬府。

姬燦的喪事過了不過數日,姬府門前一片冷清,兩個看家宅的石獅子上還系著白布,門口白底黑字的燈籠在朔風中飄搖不止,看的眾人心中一陣難過。

「砰砰砰!」一個校尉上前敲門,「天使宣旨來了!」

「是宣旨的郎君們到了?」等了不過須臾,便有老頭從偏門出來朝著眾人作揖道,「還請軍爺們稍候,小的這便去通傳主人。」

「聖人傳旨卻如此輕慢,可見姬家素有不臣之心。」江芳見狀冷哼一聲,帶動顴骨上厚厚的皮肉一抖。

「江中丞,陛下聖旨只命禁軍圍了姬府,除采買外不得外出,並未定罪;且文襄公新喪,死生之前無大事,中丞還是尊重些好。」周堅皺了皺眉。

好在等了不過須臾,中門大開,姬凜一身縞素領著眾多僕役站在門後。

「姬家郎君,還請接旨。」柳權見他只身一人,雖身旁僕役眾多然而卻越發顯得形單影只,不由嘆息一聲。

「還請內相頒旨。」姬凜說著便跪下來,此時天上又開始落雪。

這雪來的急,鋪天蓋地,不多時院子中就見了白色,姬凜雖然跪著但背卻挺得筆直,大雪落在他身上、發上、眉毛上,冰冷刺骨,他原本守孝就穿的極少,好在素來習武氣血充盈倒也無礙,可此時在這雪地里一跪只覺得寒意從膝下漫起來,不由自主便打了個哆嗦,不多時便面色泛青。

聖旨並不長,不過幾息便念完,柳權聲音鴻暢,震得庭中杉樹上堆積的薄雪簌簌而落,越發襯得中庭空蕩蕩。

「陛下亦是信任姬家清白,只晉州一事牽連甚廣,不得已只能委屈你們在宅子中暫時不得外出了。」柳權頒旨完了少不得安撫幾句,他雖然跟姬凜接觸不多,然而幾次見面卻頗覺對方容質姿美、顧視澄澈,有公侯之相。

「此時白雪如飛絮,還請諸位于宅子中少坐片刻待雪停了再走不遲。」姬凜接了旨意先沖幾人歉意一笑,「只如今凜守孝在家,一應飲食從簡,少不得怠慢了諸位。」

「元昭客氣了。」宇文督見他神情自若,心中不由嘖嘖稱奇,自忖自己若在他這樣的年紀只怕未必能如他這樣沉得住氣。

「宣了旨柳內相自然是要回禁宮復命的,姬大留我們吃茶卻是陷柳內相于尷尬之地。」江芳嘿嘿怪笑一聲,「晉州馬場失掉數萬匹馬匹,今年軍備緊張,姬大不尋思著早日俯首認罪竟還有心思賞雪喝茶,只等案子水落石出不知到彼時姬大是否還有這等心思。」

「江中丞多慮了,凜相信聖人定能還我姬家清白。」姬凜聞言莞爾一笑,「且如今風雪交加,聖人一向對臣子優容,凜留諸位飲茶暫避風雪聖人定也不會怪罪,若是少歇片刻風雪不停,也有家僕備車好送諸位回去。」

「既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柳權听了也知有理。江芳雖然口出惡言但終究不是傻瓜,如今眼見柳權、宇文督並周堅都留下,他自然也跟著停下來。

「諸位請隨我來。」姬凜見狀只微微一笑領著幾人穿過抄手游廊便在一旁的小花廳坐下。

花廳里燒著地龍,一時又有丫鬟端著些許茶水點心上來。

「听聞內相極為善棋,不若手談一局?」宇文督微微一笑,柳權看了看窗外飛雪如花果然點頭。

「听聞江中丞一手隸書極為出眾,恰好凜收有一貼《華山碑》的拓本,還請中丞一觀。」姬凜見宇文督與柳權頗能自得其樂心中一舒,對宇文督感激得笑了笑,轉頭對江芳道。

「哦?」江芳怔了一下,他本是寒門出身,早年曾因書法不好而落榜後來僥幸中了舉人在春闈中勉強得了同進士,之後為官十載苦練書法,但到底出身低微非後天能輕易彌補,不說古籍善本,便是拓本見到的都是少數,反倒是這些九大姓的世家流傳頗多,一時間心頭倒有幾分意動。

「竟是郭香的《華山廟碑》麼?」周堅一愣,「聖人于宮中收有《華山廟碑》的‘華陰本’,不知姬郎君手中為哪個拓本?」

「家中收藏為‘玲瓏山館本’。」姬凜聞言一笑,引二人在一旁觀賞。

「果然是用筆方圓兼備,橫磔波挑!」江芳見狀不由撫掌嘆息,「我為官多年倒從未見過這樣好的拓本!姬郎君若是不介意可否借予在下回家一觀?」

「……即是中丞喜歡便帶回去觀摩亦可。」姬凜早知江芳性子惹人厭但沒想到對方竟如斯貪婪,他心知這一借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換回來,若是放在平日里對方定不敢開口,如今不過是落井下石罷了。

「聖人也說這‘玲瓏山館本’難得,待中丞看完不若借我呈給聖人一觀。」周堅不是傻子,他幼時呆在聖人身邊見慣了後宮妃嬪爭風吃醋,那些無論何等出身的女子言語間不見一絲火氣暗中卻藏滿了腥風血雨,江芳這等他卻一听便知曉對方究竟在想些什麼,從青州到長安一路相處下來,他深慕姬凜秉性高潔,且一路與之交手頗受對方指點,自然不願讓江芳隨意佔了便宜去,只心里對他越發厭惡,連帶著對林清也生出幾分惡感。

「既然聖人相看還請周郎將先呈遞給聖人。」江芳聞言面上閃過一絲惱怒,但周堅身份貴重又受聖人信賴,他便是再有萬千不滿也只能咽下,只暗恨對方不識好歹若是有朝一日落在自己手中定要讓對方好看。

「郎君,給幾位郎君的牛車備好了。」眾人還要說話柯老顫顫巍巍穿過中堂沖幾人躬了躬身道。

「這雪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不如我們先回去向聖人復命才是。」柳權放下棋子,他與宇文督棋力相當,二者雖風格迥異但一時半會兒倒也難分出勝負來,如今眼見姬家備車完畢他自然還是想著先回去,到底宮中諸事繁雜不宜耽擱太長時間。

「既如此凜送諸位慢行才是。」姬凜見他們去意已定也不好強留,命丫鬟送來紙傘,他親自替柳權撐開,又送幾人到門口,看他們上了牛車,又叮囑駕車的人一路小心等牛車遠去方才轉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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