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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二十八章 儲位之爭(下)

「舅舅又笑話我。」周堅在聖人面前一向是不拘謹的,若說均為皇家父子指不定還會因為皇位更迭而生出矛盾,但周堅與聖人之間卻並沒有什麼矛盾,因此二人相處也就越發親昵,只他跟孟徽也熟悉,對方的性子他亦是知曉,當即歉意得笑了笑道,「我如今品評不過四字‘前無古人’也就是了,旁的卻是不懂了。」

「凌雲果然是赤誠之人!」聖人听了撫掌大笑。

孟徽听了周堅稱贊,竟然有幾分手足無措,他對自己的畫技原本就極有自信,但能得到這樣高的評價也不由心中歡喜,一雙眼楮更是粲然,看的周堅一笑,心想著這些學畫的也不都是鑽營之輩,眼前人倒與摯友王機性子頗有幾分相似。

一時又留著兩人一道用午膳。

孟徽私下里性子甚是活潑,他與聖人同食並不是第一回了,因此一听聖人留飯便眼巴巴望著聖人,聖人一見他如此便笑了,吩咐章文道︰「傳御膳房,今日加兩道菜,一道凌雲愛吃的八仙盤,一道丹青愛吃的羊皮花絲。」

一時飯畢,聖人放孟徽回住處,自己則留下周堅說話。

今日清楚還見萬里無雲,等一行人用過午膳卻已飄起小雨,聖人帶著周堅繞道皇天殿的後頭的小花園,一路便在接連著皇天殿後院的有一九曲回廊上漫步。皇天殿的小花園仿得是江南園林的景色,因著面積有限,設計極為精妙小巧,可謂一步一景,假山疊翠、團花如錦,又引流泉泄玉,碧水東來,周堅幼時常常在此玩耍,彼時他身高還不及聖人腰部,如今個子卻比聖人還高出許多來。

「前幾日病了可好些了?」聖人見他沉默不語便笑了,「幼時倒是個嘰嘰喳喳的性子,如今年長了反倒話少了。」

「病好多了,不過秋來暑往,一時不察便惹了風寒。」周堅乖巧得笑了,「倒惹得舅舅擔憂了。」

「你們這些小郎君就仗著年紀輕不知惜福養身,等到了我這樣的年紀,骨頭都輕了才曉得人生百事唯獨修身養性,長命百歲才是真諦。」聖人見他難免就想到周堅年幼時候,小小軟軟的孩童被自己抱在懷中,教他讀書識字,教他工筆畫畫……這樣一想果然是過了許多年了。

「舅舅尚且年輕 ,連頭上一絲白發也無。」周堅見他情緒微微低沉,便笑著奉承著。

「朕自己的身體自是自個兒清楚的,以往抱著你從皇天殿走到後土殿或是長信宮都不是什麼難事,如今連抱著阿澤一會子也覺得手臂酸軟,更何況朕已是知天命的年紀,能有幾日活著便是幾日。」聖人一時說起唏噓不已,「朕之一生在此帝位之上並不甚功績,朕為先帝幼子,若非兄長早夭這位子輪不到朕來,如今到了這樣的年紀總是要替這江山選個穩妥的主人,若是撒手去了,以後泉下難與先帝相見。」

「舅舅定能長生萬歲,何必說這樣的話?」周堅听聖人這樣一說便是心頭有萬千思緒都壓下了,只微微背過臉,心頭澀然。

「傻孩子,人生七十古來稀,朕生在皇家,又是先帝幼子,自來便沒有吃過什麼苦,這些年在朝野上慶幸並未出岔子。」聖人說起來微微一哂,也並不顯得難過,「你與你的兩個表弟相熟,于東宮而言,手心手背皆是肉,朕委實覺不出區別來。」

「舅舅,堅尚年幼,如何能指點朝中立儲大事?」周堅其實在進宮之前就已經猜到自家舅舅召自己進宮應該是這些日子攪動長安風起雲涌的立儲之事,只他始終記得母親的囑咐,他們家靠的便是聖人的情誼,而立儲之事事關社稷,如今朝中風波雲譎更有諸多臣工博弈,大秦皇族宗室鮮有手握重權之輩,如今無論是允文皇後還是林賢妃都非易于之輩,他們委實不必趟這趟渾水,只一心一意忠于聖人便是。

「凌雲大了,跟舅舅也不講實話啦!」聖人見他不肯說也不生氣,只笑了笑指著旁邊一個小池子道,「你自來個子便高,五歲時候已有三尺又余,那日朕在皇天殿臨帖,你原本在一旁的小榻上小憩,卻偏偏是個淘氣得,睡了一會兒便偷偷跑出來只說要在這一灣淺水中撈魚,朕記得那時恰好從南邊進上來數尾錦鯉,你偏朝著要撈起來與朕做魚吃,朕亦應了你,果然將那撈起來的魚兒送御膳房整治了一道清蒸錦鯉,只拿魚肉又老又柴委實不好吃。」

「舅舅。」周堅原本就對聖人忠誠,如今听他說起幼時光景,心頭更是柔軟。

「朕只你心中有丘壑,朕想听听你的意見。」聖人見他如此,心頭也軟了,也就不願意逼迫他,兩人站在廊下看雨,一時寂寂,周圍宮人皆垂手而立站在數十丈之外,只听得見秋雨打在琉璃青瓦上發出沙沙得聲音。

「舅舅,堅與二位皇子不相熟,然早年入宮頗受舅母照顧。」周堅見聖人面露悲傷,嘴唇微微顫抖,當即低聲道,「且國賴長君,四皇子終究比五皇子年長,只恐宇文家勢大,日後頗受桎梏。」

「凌雲所言朕知之矣。」聖人听他說完,不由撫其背潸然落淚,「朕臨朝二十年余年雖于政事並無通達,然朕深信林卿,卿與朕相識于微末,多年不變,朕曾言若有為帝一日必許之丞相之位,然宇文家勢大,二十年來林卿夙興夜寐,于朝于國付諸心血,然朕之諾言,未嘗有一日兌現,可悲,可嘆!」

「舅舅何不另尋一方于朝中制衡宇文氏?」周堅素日里見到的舅舅都是活得極為舒心從不曾委屈自己的,如今見他竟然在自己面前流淚,一時心中酸澀,早將母親所言置之腦後,只一心想著要好生對待他,為他排憂解難。

「世家九姓說是一等人家,如今手握重權的不過宇文氏與姬家,陳家、諸葛家、謝家這些年來不過偏安一隅,蕭家、梁家、薛家又隔著長安頗遠,姜家到底商賈出身本身並無甚麼實權,只姬家主母梁氏與你舅母關系密切,又有如今姬燦新逝,姬凜守孝三年,如何能與宇文家抗衡?」聖人一提起來便覺得滿月復憂愁,只恨自己並無通天之能。

「舅舅可還記得數月之前姬元昭于泰安城遇難,為一鄉野之人說救?」周堅從章文手中取過素絹祥雲暗紋制成的帕子遞給聖人,替他揩拭眼淚,一面開解道。

「自是記得,叫平陵什麼的,這姓氏倒也少見。」聖人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他性子本就帶著幾分少見的天真,如今在小輩面前落淚倒也不覺得尷尬,只覺得自己因此失了儀容不夠風雅。

「此人單名御,字輕舟,原為蜀中人氏,父母雙亡,親族皆零落。」周堅見聖人起了興致忙道,「舅舅也知道陳家阿訊,他如此多年來于文武一道並無陳善之處,然他如今跟隨平陵先生習武讀書不過數月,一身武藝便可與我不相上下;再有前些日子長安城里出了一小郎君,如今不過十一歲,便有兩篇辭賦名揚天下,一為《明月樓賦》,二為《記長安公主宴序》,。」

「此二篇辭賦,星軒亦曾命人呈遞到宮中來,讀過果然覺得一字千金。」聖人听到此處不由笑道,「朕亦是愛其文辭時常默記,那日與賢妃一道飲菊花酒,酒後信手寫來《明月樓賦》,朕自忖比素日里還要寫的酣暢自如,你且隨我來看。」

「舅舅是書畫大家,可惜外甥卻沒學到一星半點兒。」周堅見他興致勃勃帶著自己去觀書,也不好推辭,一時二人又回了書房,聖人招章文于書案上取來一卷卷在一起裝裱好的字,周堅見了果然文字瀟灑,比之素日里更放達幾分,當即交口稱贊。

「只不知你說這小郎君作甚?若非他委實年幼,朕都想征召他入翰林修史了。」聖人與周堅一道欣賞完自己所寫的平生得意之作,二人便在書房坐下一時又有宮娥端上好茶,甥舅兩個就剛才未完的話繼續說道。

「此二人皆為平陵御之弟子。」周堅說道此處也不由嘆服。

「朝中大儒不少,便是師長亦有淮山書院的夫子。」聖人不以為意,「若說好的師長,朕倒也想起一位,便是前任淮山書院山長蔣鴻,他的弟子只你三表姐夫駙馬謝端,須知當年澄遠可是連中三元,為我大秦立國以來第一位。」

「話雖如此,只堅認為平陵先生非尋常人,堅只有四字可形容。」周堅想了想正色道。

「哦?」聖人有幾分好奇得抬眼看了看他,「別是你小孩子家家被人蒙騙了?」

「舅舅!」周堅見他這樣說忙正襟危坐道,「堅以為,平陵先生足當國士無雙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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