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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二十六章 父殤(下)

這頭姬凜先去了梁氏的惠蘭園,卻听得守在屋子里頭做針線的丫頭說梁氏還在榕園,姬凜原本想著祖母年紀大了,先將事情跟梁氏說了,再由母親勸慰祖母,只如今怕不得不攤開放在跟前了。

「你這會回來倒也長進了,竟這樣早便來請安了。」送走了徐瓔珂,徐氏跟梁氏一道正守著姬凔玩兒。

「孫兒得了消息父親墜馬。」姬凜沉默片刻,他自來便不會說些哄人的話,如今也只能平鋪直敘,「孫兒已托人請王太醫與孫兒一道赴城郊莊子,如今父親情況不知,還請祖母莫要太憂心。」

「我的兒啊!」徐氏聞言當即大哭,一時抽泣著竟昏厥過去,梁氏連忙使喚著婆子將她扶著在內間里躺下,又命婆子去請府中坐診的大夫。

「母親,如今情況不分明,內院之中還請母親出手,定不使得任何消息走漏出去。」姬凜雖然憂心祖母,但更知時不待人,因此見梁氏雖然面色不好卻仍舊出言相商,但他信任自己的母親並非如祖母一樣尋常人,她主持中饋,打理姬家多年,臨畏局而不亂,如今刀子懸在姬家頭上。

「朝堂上的事情我管不了許多,只你的要求母親還是能夠做到的。」知子莫如母,梁氏一听姬凜的話就知道丈夫墜馬並非尋常事故,且不說姬燦這一生可謂是戎馬倥傯,這樣一個弓馬嫻熟的將軍竟然會因為打獵墜馬,又是在私人的莊子里,這當中若無貓膩也就奇怪了。

「外院的事情我悉數交付與輕舟,若是母親有事自也可尋他。」姬凜一時說完,又見胞弟在梁氏懷中沖自己咿呀咿呀地笑,頓了頓咬牙道,「若是母親手頭忙不過來,阿弟可交至輕舟手上。」

「……我少時便將凔兒送過去。」局勢竟已危機到如此地步了麼?梁氏一時又想起數月前元昭生死不知之時,丈夫心有焦灼的模樣,彼時她只以為夫君是掛念元昭,如今看來只怕這當中另有隱情才是。

姬凜說完便走了,梁氏一面留下來照顧徐氏,一面就在榕園的小花廳設了位置喚管事婆子過來說話,更有那昨日里被姬凜逮著的一眾吃酒賭錢的婆子亦是要有決斷的。

這頭姬凜帶人走了,平陵御便在小書房理事。

雖然大家口中不說,但平陵御知道姬燦只怕也是救不會來,如此姬家局勢定然是一番動蕩,旁的不說,僅是晉州馬場的事情便生出變數,若是姬燦無事,等過了萬壽于當庭自辯,亦可拖延是日找尋真凶,而如今姬燦口不能言,朝中僅姬焰一人,便是有姻親故舊,如今對方擺明了要咬死姬家,這些世家大族難道還真的願意被拖下水相救?

一時又有下人來報姬焰一家過來了,沈氏先帶著女兒去了內院,姬焰與姬冽便徑直奔著平陵御過來。

「元昭將諸事交付于郎君,足見事情危急,還請郎君見教。」幾人在書房中坐下來,下人端了茶,只此時姬焰卻半分也無喝茶的心思,當即開口聞訊。

「于晉州馬場一事,尚書知曉多少?」平陵御抬手替二人斟茶。

「阿兄並未細言。」姬燦搖了搖頭,于此事他當真知道的不多,他也知道便是姬焰自己知道的估計也就是尋常。

「尚書可知夏侯家與賢妃可有甚麼聯系?」一听姬燦這樣說平陵御已知馬場一事如今已成定局,姬家這頭是翻不出什麼更有力的證據,如舊就要在這罪名之上做功夫,是簡單的失察之罪,如同之前青州州牧諸葛明月那樣罰俸三年平降一級,屬于雷聲大雨點小,並未動搖根基;還是瀆職之罪,一擼到底,僅剩姬焰一人獨木難支,時人重聲明,若是姬燦當真背著瀆職的罪名,只怕不僅是姬焰的官職到頭,便是姬凜、姬冽的前路亦是被堵死,若真等到數十年後姬凔出仕,姬家如何能在九姓之中獨佔鰲頭。

「郎君此言是以為馬場一事與天子家事有牽連?」姬焰皺眉,伸手捋了捋胡子。

「天家無私事。」縱觀史書,歷朝歷代立太子便難有不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的,大抵坐上那天下間至高無上的位置對大多數人都有著超凡的吸引力,更不論如今朝中世家與寒門可謂水火不容,且大秦帝王天生仿佛對寒門子都帶著好感,概因對方出身低微,身旁依仗有限並不如世家子姻親故舊無數。

「郎君意欲何為?」姬焰早從書信便見識過平陵御智計百出的樣子,如今見對方布劃自是認真听。

「晉州馬場一事,刺史姬燦負失察之職,然馬場軍曹夏侯瑁實為罪首。」平陵御啜了一口茶湯,茶湯清碧,回味甘冽,倒是一等一得好茶,乃是今年蜀州錦屏山生的岩山雨霧,此茶一年僅出一季明前茶,伺候得茶農侍養,最是稀少,足當貢茶。

「可,這跟夏侯家有甚麼關系?」姬冽見父親與平陵御打啞謎,心頭惴惴,不由輕聲問道。

「前年御史大夫林清與吏部尚書劉靜結了秦晉之好,劉靜長子娶得便是夏侯瑁的嫡長女夏侯大娘。」姬燦並未出聲與姬冽解釋,姬冽如今將將滿十七,往日里也都是在國子監讀書,姬燦原想著姬家父輩有他跟大兄,下一輩姬凜已然獨當一面,自家兒子自家懂,便是等他再玩幾年也終究會慢慢懂事,可如今看來一旦生出變故,只怕姬家就要元氣大傷了。

「如此還請尚書配合,遣一門下于聖人萬壽之後上書請立太子,且舉薦之人為賢妃膝下皇子澤。」若是還是當年第一世時候的大學教授,見到如今五歲的小皇子平陵御是如何也不會出手的,他首先想到的便是稚子無辜,若是聖人遷怒到這小皇子身上,只怕他的日子委實不好過,然而再陳郡的日子終究將他打磨得更適應這個時代。

「先生欲借機挑起儲位之爭,將晉州馬場一事定為受儲位之爭波及?」姬焰心下一嘆,對平陵御心生敬服,為臣子多年,對于當今聖上姬焰還是有幾分了解的。

聖人不通政務,心軟良善,對發妻僅是面子上過得去,但早年夭亡的嫡皇子卻是對方心頭的傷疤,縱然嫡皇子夭亡許多年,但對這個幼時伶俐可愛的兒子聖人時常掛在心上,更破祖例追封對方為太子,每年秋日嫡皇子誕辰所寫祭文必是聖人手書。

可以說在聖人眼中除了早夭的嫡皇子,沒有任何一個皇子配得上太子的位子,然而他終究老去,立太子成了刻不容緩之事,他也不是不理解這些臣子的想法,但無論是出于私心還是大意,聖人對先出頭得人自然是連削帶打。

「正是。」平陵御點點頭,「御听元昭有言,初嫡皇子夭亡,宇文皇後病重,姬夫人仗義入宮助皇後一臂之力,免皇子受不白之冤,如此皇家秘辛苦,夫人為臣子如何能全身而退?必是聖人優容,且嫡皇子夭亡聖人以太子之尊下葬,多年來卻又偏寵賢妃,未立太子,足見父子情深。然立太子乃國之大事,若有臣子不上書陳訴反使詭譎手段排擠同儕,聖人會作何想法?」

「敢問先生為何將夏侯家追為禍首?」姬焰不由為對方的洞察力驚訝。

「晉州馬場十二處,疫病始發其後數月唯夏侯馬場並無消息,若非有意隱瞞欲有作為緣何做到如此地步?若並無隱瞞便是有法可控制,後者更為誅心,以一己私欲置邊關大事為不顧,若非罪魁禍首是為何?」平陵御這樣的做法可謂無賴之極,他唯一需要的證據便是在這初初幾個月晉州府衙並未得到夏侯名下馬場的傳信,而實際上也確實沒有收到消息,至于為什麼也就不重要了,「只如今刺史消息不知,若是當庭質問全賴尚書證明清白。」

「後生可畏啊!」姬焰原本內心忐忑既擔憂兄長生死不知,又擔心晉州馬場一案牽連甚廣,如今听了平陵御的話倒也心頭稍安,也就有功夫品嘗平陵御從蜀州帶來的茗茶。

而城郊莊子這頭,姬凜帶著護衛一路奔馬過來恰好遇上霜降帶著王機過來,卻原來昨日五皇子澤于夜半之時高燒驚厥,聖人急詔王老太醫入宮,此時尚未出得宮禁來。

「如此有勞仲慈。」因著之前對方診治過平陵御,他亦是知曉王機醫術並不在王老太醫之下,甚至因著年紀輕更為靈慧,此時見二人過來,便命隨行的護衛一個帶著一個,一行人如狂風驟雨一般不過午時便到了城郊的莊子。

「大公子。」那守在門口面露急色的便是姬家的大管家賜姓為姬雙名橫槊,他生得方臉闊鼻,身材高壯,見姬凜過來忙上前行禮。

「父親若何了?」姬凜扔下馬匹,一手拎著一人邊走邊問。

「郎君尚未醒來。」姬橫槊一時說著便流淚了,他如今四十好幾的人,這一哭倒是教霜降一眼不錯得看著他,只覺得心頭納罕,他還是第一次見這樣年長的人流淚。

「還請仲慈為家父診治。」姬凜帶著兩人便往里走,此地莊子姬家先代祖母的嫁妝之一,後來留給嫡長子並未作為娘子的嫁妝帶出,如今過了許多年,屋舍修葺甚妙,內中布置野趣橫生,昨日他們原本是在陳家莊子里頭圍獵,那莊子一頭挨著一眾小山,野味最多,自姬焰墜馬,姬橫槊又想著左右自己莊子便在附近便與一眾小廝抬著姬焰過來。

「還請管家點明燈過來。」一時眾人進了屋子,只覺得血氣撲鼻,王機心頭便是一跳,他走至帳子邊,醫家講究望聞問切,那帳子擋了光看不真切他便出言道。

「大夫請觀。」姬橫槊果然端著一個仙鶴獻壽的銅制提燈照過來,王機湊過去一看,只見姬焰面如金紙,若非見他胸口尚且微微起伏只怕都要認成死人一般。

王機心頭只覺得難過,他幼時學醫,初遇病人無救之時便覺得自己委實無能,自那之後越發專注,只想著自己年歲長了懂得學識多了,便再無幼時那般無力的感受,此番切脈,但見行脈滯澀,幾近斷絕,仿若彼時束手無策,一時喉間哽咽,竟不知該如何與姬凜說。

「仲慈?」姬凜終于變色。

「將軍,機無能,只能以人參鹿茸吊氣血。」王機眼淚汪汪,二人都未注意到站在他們身後得霜降盯著床榻上氣息微弱的姬焰,面色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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