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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二十五章 姬家事(中)

一覺醒來都已是日暮,平陵御微微在軟枕上蹭了蹭,只覺得這一覺竟是睡得說不出的暢快。

「先飲一杯木樨花露解解口中干澀。」姬凜披衣坐在案牘之前,旁邊硬木雕月曼清游美人燈中點的白蠟蠟燭有兒臂粗細,燭火煌煌照的他眉目深邃,五官銳利甚是出眾。听到平陵御起身時衣袍摩挲被子發出的窸窣聲,他便起身端來一旁放置在天藍釉的茶盤上的五彩林椿葡萄草蟲圖的小茶盅,揭開蓋子便遞了過去。

「什麼時候了?」自二人相識以來,姬凜一直養傷臥床,平陵御竟是第一次見他行案文書的樣子,只覺得對方認真看折子抬筆批注的樣子竟有一種動人心魄的吸引力,教他一時都愣了一下,于是稀里糊涂低頭就著姬凜的手飲了一盅木樨花露,「還說拜見姬刺史並夫人,如今卻是失禮了。」

「父親今日在城外莊子過夜並未回來。」姬凜見他穿的單薄,此時夜里風起來了頗有幾分寒意,便取下下午命辛嬤嬤找出來的出毛披風,卻是去歲做的,只姬凜身子骨強健並未上身過,如今給平陵御裹上正好,「母親帶著霜降並韓錚一道用了晚食,霜降嘴甜哄得母親開懷。」

「只此時遲了倒不好過去了。」平陵御聞言笑了笑,拉了拉身上銀色緞面繡墨色竹石圖的披風,「有道是春捂秋凍,這日子就穿這樣往後真入了冬還不裹成熊了?」

「只要你不生病便是好的。」姬凜見他精神甚好,也就笑了,將手中的折子遞了過去,「我姬家在晉州綿延二百多年,卻也不是鐵桶一般。你先看看這是地下探子報過來的晉州馬場的事故,你且看看有什麼想法?可有什麼想吃的?」

「倒是不餓,只挑揀些清淡爽口的小菜過來便是,此時天晚了也吃不了許多。」平陵御接過折子微微一笑,低頭移步跪坐至燈下細細看了起來。

原來打從今年入夏,馬場中便有馬匹得了疫病,驚厥發瘋,四蹄抽搐,口吐白沫,最初看守馬場的小吏只以為是不留神吃了毒草才致這樣的結果,因此一段時間換了草料也就罷了,只誰知道從六月開始便接連幾個馬場都出現了相同的病癥。

只因為馬場相隔得遠,且晉州馬場共計十二個其中只有四個是完全由姬家掌控,其余八個里有五個為了避嫌由當地豪族夏侯氏打理,姬家素日里只是監管並不直接把控,因此並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不妥。

等到了七月姬凜接到報告的時候也是因為姬家直屬的馬場中也出現了同樣的病癥,且來勢洶洶不可控,僅數日之內便有大批的馬匹病亡。

姬燦接到線報命心月復探查,卻恰逢姬凜遇襲失蹤,且失蹤的泰安城距離晉州快馬不過七八日的功夫,馬場雖然重要卻沒有能比得過姬凜,姬燦便派了大隊的人馬搜尋長子的蹤跡,因此馬場那邊人手不足便擱置了幾日。

等到姬凜的消息傳來,姬燦抽回人手才發現馬場的疫癥已經得到控制,且之前病死的馬匹也已經集中焚毀,看上去仿佛風平浪靜,但緊接著便是欽差北上晉州。

然後便是姬燦手下一隊人馬莫名失蹤在定北鎮,那里是晉州馬場中分布最為靠近北魏的一處,因氣候冬季嚴寒、夏季酷熱與北魏氣候最為接近,從北魏戰場上繳獲的馬匹、以及派間人去北魏偷渡的良種馬匹最開始都在這處馬場培育,而後輸送到其他地方——可謂是整個晉州馬場中最重要的一處!

然而偏偏派去此地的探子失去了消息,姬燦暗中又派了兩回人手只查到此處疑點重重,姬燦原本打算自己去,卻沒想到欽差來得甚快,他一面與之應對根本分不開身,馬場事關重大又不可交于旁人,等送走欽差又是聖人壽辰將至,恰逢今年大計之年,官員入京述職,他沒有法子也只能帶著妻兒與母親啟程往長安,留下心月復在晉州坐鎮。

「我見這折子中所述簡直太過巧合。」平陵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忍不住蹙眉道,「你看,第一處病發的馬場在大同,此地我記得之前你提過是沈夫人和離之前的夫家夏侯軍曹故里。」

「是了,自十八年前二叔于大同佛窟崖救了嬸嬸,姬家跟夏侯家便徹底撕破臉,彼時為了邊關安穩雙方不得不握手言和各退一步,姬家也是自那時起割讓了一座馬場給夏侯家同時放棄對他名下共有的無所馬場的掌控,只留下個別耳目,不做個睜眼的瞎子罷了。「姬凜面色登時冷了下來。

「你再看六月起病發的馬場。分別是貉石馬場、潼關馬場、新安道馬場,此三處馬場皆非夏侯家與姬家掌控之下。」平陵御覺得有些渴,「姬家馬場听元昭之前介紹應該是有專人侍弄且在清潔上做的甚好,因此沒有馬兒染上疫病;但之前初初病發的是夏侯家的大同馬場,要麼是他們在事發之後便學著姬家馬場對自家的馬場做了全面的清理打掃預防,要麼便是他們已經尋到了治療的法子。」

「此時天晚吃了茶只恐夜里睡不著了,且喝點兒白水純解渴罷了。」姬凜見他眼楮瞟了瞟墨彩朱雀紋茶壺便知他口干了,因此起身去了外間提了一個純金浮雕踏雪尋梅圖的湯茶壺過來,替他倒了一杯白水,「若是夏侯家當真在六月便尋到治療馬瘟的方子,當真其心可誅!」

「第三處教我覺得奇怪的便是馬場大規模疫病爆發晉州馬場無一幸免,姬大人欲要親自探查的時候偏偏便是元昭你遇到了意外,受範棗伏擊落水不知所蹤。」平陵御從他手中接過茶盅果然飲了大半放下才繼續道,「此處疑點有二,一是你受伏的地點距離晉州不遠不近,若是遠了朝廷反應勝過姬大人,他必然親去馬場探查,若是近了也不易掃尾,總是會落下蛛絲馬跡教人尋出不對來。」

「此事我亦覺得奇怪,我身邊帶著的都是經年的袍澤,只我一人逃了出來,他們均戰死當場。」提起數月前的死里逃生,姬凜眸色一暗,語氣沉重,「只我順路探親之時必無外人知曉,後來雖然與姑姑姑父阿詡一道上路,但也未明確打出旗號。」

「今日宴飲我觀琢玉(陳詡的字)面色含憂,莫不是陳家有變?」平陵御信任陳詡並陳訊兄弟,但他對自家弟子的父親始終含著警惕,此時猜測起來又恐自己是否將人想的尤為不堪,只他如今亦知姬家風光之下波瀾頓生委實不敢掉以輕心。

「改日我尋個由頭問問表哥。」姬凜幾乎在瞬間明白平陵御口中未盡之語。

「至于這第四處疑點,御委實不願揣測。」平陵御嘆息一聲,「當日晉州馬場出事是何人率先知會聖人?欽差本欲往泰安城尋元昭蹤跡,緣何偏偏去了晉州馬場?且彼至晉州之日為大人左右深陷定北馬場音訊不明,大人欲親往探查之時,再其後欽差一走,大人入長安述職,馬場風波定。」

「輕舟疑是京中小人作祟?」姬凜目光灼灼。

「此時關鍵在夏侯家中,當前尚不知彼與長安中人是否有聯系?又與陳家變數是否有關聯?」平陵御見杯中熱水涼下去,便自己抬手斟滿,「人心叵測,御尚有推斷未明言。」

「輕舟且說。」姬凜見他面色不好,忙伸手握住對方的手。

「今年大計之年,大人心中牽絆,且聖人大壽,往年大計皆從十月底始,今年換至八月,少了數月準備必然事務繁雜難以他顧,故這暗中作祟之人挑了今年。」平陵御靜了靜道,「恰逢陛下七七之壽,朝野平靜,偏于此時事發,令人措手不及,且御憂心對方恐置姬家于死地。」

「姬家世代駐守北面國門,族中弟子死傷無數,十不存二三,一向得陛下優容,于朝中地位超然。」听得平陵御口出驚人之語,姬凜面上卻甚是平靜,「且族中有嫡系旁支一支留于京城為質,並無功高震主之意,之前並無不臣之心。」

「聖上七七之壽,膝下唯有二數皇子,近年來朝中必然有提議立太子以安國本之爭。」平陵御語速急促,「梁夫人與宇文皇後素有交情,嫡皇子薨逝亦是夫人出手相助,此為夫人高義,然在世人眼中不啻于將姬家視為與宇文皇後一道,如今皇後膝下養有皇子衍,賢妃膝下有皇子澤。皇後為正統,然皇子衍出身低微,其生母為普通宮人;皇子澤生母更甚一籌,且賢妃得聖人愛重,二人早水火不容。」

「輕舟。」姬凜心頭震動。

「宇文皇後臂膀一則為宇文氏,二則被世人認定為姬家,二者結為世族,近些年來皇室不修仁德,九姓之家與聖人共治天下,偏賢妃一眾多為寒門子弟,若彼要減除皇後臂膀,唯從姬家入手!」平陵御說道此處,腦海中豁然開朗他猛的站起身來,厲聲道,「若如此,刺史危矣!若刺史此時意外身故,姬家一襲群龍無首,馬場事發追責,姬家定無還手之力!」

「啪!」姬凜尚來不及言語,便听得書房外猛的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響。

「誰?」姬凜大喝一聲,猛的拔劍而起拉開房門,劈手斬去!只見外頭湯碗瓢盆灑了一地,瓔珂癱倒在地泫然欲滴,劍鋒砍斷她半頭青絲,穩穩停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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