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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城是虞國最為臨近姜國的一個城池,臨海,航運發達,又有「海城」之稱。

淮城的碼頭,長年水碧如天,遠處天水一色,遙遙的天際很遼闊。

因為對海貿易通暢,淮城貿易的繁華程度絲毫不遜于鄰近的雲城,顧家在這里有很多產業,這里也是顧懷裕原本計劃好的發展方向。

此時此刻,在淮城顧家的宅子里,顧懷裕翻著手里傳來的各種線報,心底一沉再沉,眼楮里的陰霾不減反增。

還是沒有消息。

嘉兒,你現在到底在哪里?我該去哪里尋找你?

顧懷裕心里的擔憂一日重過一日,有時候他甚至會灰心地想,眼下找不到人,沒有消息,或許也算是好消息。

總好過他听到真真切切的噩耗。

他畢竟是顧家二少,顧家只有兩個兒子,還都是嫡子。雖說千金酒坊眼下在雲城也開成了一個自供釀坊的大酒坊,可若是他真的想要做生意,顧家給他的絕不會只有這麼一個酒坊。他明面上也不光這一個產業,更何況這幾個月來他更是在暗地里緊鑼密鼓地置辦產業。除了那兩個成衣鋪子,他在東城還置辦下了一家綢緞莊,兩個首飾閣,在北城安了一家錢莊,一個當鋪,那家錢莊前不久在淮城和陶城也都開了分號,都是實實在在賺錢的行當。

雖說眼下他也有了不少可用的人手,從家里劃過來幾個對顧家忠心不會漏嘴的老掌櫃來替他撐著攤子,手里還拿捏著幾個人替他做賬洗錢,可最重要最核心的事情,都是他和嘉兒來處理的。之前他不過是去陶城處理與那些接洽皮毛生意的貨商的矛盾,就算他和嘉兒兩人都暫時離開雲城倒也沒什麼。可眼下嘉兒失蹤,再找不到消息的話,他為了尋找嘉兒,下一步就打算帶上一批淮城的海上貨去朔國姚城借著生意的名頭找人了。

這一去也不知道會有多久,長貴長林畢竟是下人,有些事情不好擅作主張,雲城無人鎮守他的那些產業,到底有些麻煩。之前他已經料到了如今這種局面,也只能暫時托付大哥來幫他處理事情。如果有長貴長林不好做的決定,他已經吩咐兩人都去向大哥討主意。

不過大哥知道了他在暗地里置辦產業的事後,竟然什麼也沒有問。

大約,大哥也是知道自己的想法的。

顧懷裕在心里沉沉地嘆了口氣,合上手里的冊子,憂慮地揉了揉眉心。

這時院門被人輕微地吱呀一聲推開,走進來一個面如冠玉身披絨錦的貴公子來,他身邊那位長年跟隨他的侍從低眉順眼地回頭給他關上院門,跟著他走到顧懷裕院里的青石案前。

依舊帶著幾分病弱的段子安在顧懷裕對面款款坐下,剛一坐下,就听他道︰「你听說了嗎?睿王兵敗,亡于帝都城下。」!

「倒是可惜了。」朔國的世子眉眼里淡淡的沒有情緒,唇齒間倒像是噙著一分似有似無的惆悵,輕得仿若吟誦。

睿王九年前離帝都,段子安被送到帝都的時候睿王早就不在了,按理說段子安是沒有見過睿王的,也不知道他在可惜什麼。

顧懷裕有些發怔︰「睿王是戰死的?」

段子安眼楮里泛起淡淡的輕笑,微微仰起臉看天,天空沒有日光,卻藍得像水一樣︰「自然。帝都外城下,方少帥和睿王最後一戰定生死,最終睿王死于方少帥劍下,方少帥由此一戰成名。」

「那天,睿王的尸首與方少帥一同回歸帝都。」

「你知道,之後承帝是怎麼處置他的尸首的嗎?」

顧懷裕沒有說話。

男子優雅地抬起手半遮雙眼,聲音輕得好像一朵花掉落下來,「睿王狼子野心,實乃叛臣逆子,罪理當誅。尸身挫骨揚灰,不得葬入皇陵。」

顧懷裕沉默了片刻︰「這樣啊。」

這個結果他前世就知道了。

原來很多事情,這輩子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

只是前世的時候,並沒有發生過嘉兒被擄走一事,他這時也沒有來過淮城。

很多事情,不該發生的,也發生了。

如今命運走向了未知的方向,前路是一團撲朔迷離的迷茫。也許原本嘉兒還能再活七年,卻因為他的重生,此時此刻陷入了未知的險境中。

他真的很害怕他會有危險。

天黑下來以後,客棧里點起了燈。

燈下眉清目秀身量長成的少年手里捧著一冊書,燈光映著側臉,書頁泛著墨香,衣袖袍帶,紋風不動,端的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卻不知捧著書的那人,心神卻絲毫也不在書上面。

從他離開顧家的那一天起,如今已經兩月有余。

他倒沒想到,原來陳臨清那樣一個人,到了一定的時候,也是很有心眼兒的。先是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藥,竟然藥倒了那兩個把他們帶出來的人。然後乘著帝都邊境戰亂之際,帶著他潛藏在雲城偏近帝都的村落里,對村里人推說他是陳臨清的夫人,是女客,而且重病在床,不便見外人。這一藏就是一月,而且真的沒有人找過來。

在听聞帝都戰亂平息之後,陳臨清就帶他離開了。陳臨清手里好像有一卷提前訂好的月兌逃計劃,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計劃好的,然後帶著他一路從雲城過陶城,再到宛城,看著再之後是要去絳城的樣子。絳城地勢偏遠,氣候嚴寒,人數稀少,民風彪悍。要是陳臨清真的要帶他躲在絳城隱姓埋名,怕是懷裕窮盡一生,也不能再找不到他。

這會兒薛嘉心里大概也回過神來。

最開始的時候,免不了是有些慌的。他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雲城,至今為止去的最遠的地方,也就是之前和懷裕去了陶城。如今不知道會去哪兒,也不知道周圍會有怎樣未知的危險,更不知道,在陳臨清近乎嚴密的看守下,他怎樣才能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逃出去,順利回到雲城。而他回到雲城後,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顧家人會怎樣看他,他都無法預料,心里難免有些沒底的慌亂。

但漸漸地,薛嘉還是冷靜了下來。

不自救,人恆救之?

陳臨清為了他,舍棄了自己的家世和前途,以後可能還會一直吃苦受罪。陳臨清為了他放棄了這麼多,就更不可能放他走了。如今陳臨清的狀態怕是已經有些著魔了,若他一次逃月兌不中,反而打草驚蛇,只會讓陳臨清防備更重。所以他必須一次性地擺月兌陳臨清,決不能讓他再追回自己。

他大概也知道,陳臨清把每天的藥都摻在他的飯食里,只要吃飯,就一定會吃到藥。而這種藥,吃多了,怕是會傷害人的身體。他並不想受困于人,可也不想用絕食來惹怒陳臨清。所以從陳臨清帶他甩開那兩個黑衣人之後,他就一直在降低陳臨清的戒心,試圖讓陳臨清放松對他的控制,減少下藥的量,盡可能為自己逃月兌爭取更多的可能。

站在陳臨清背後的那個人,肯定不會是只想把他弄出顧家這麼簡單。大約是直接在顧家殺了他會有麻煩,所以才會指使陳臨清前去顧家帶走他,之後很有可能會在出城後下手,但可惜被他們逃了。

天下浩大,與其遍地尋他不到,最好的辦法,莫過于蹲守在雲城附近。他遲早是要回去的,對方可以直接把關守門,等著他回去自投羅網,不等他回到顧家就殺了他。

所以,他現在還不能輕易地回去。

薛嘉回憶起虞國的行政圖,默默在心里定下計劃。等他一旦擺月兌了陳臨清,不能再從原路返回雲城。他寧願雇一個商隊,先從宛城一帶前往樊城,再從樊城坐船,繞淮城反方向回到雲城,從東城門進雲城。顧家居住的明坊街就在東城區,到時候他就能直接回到顧家。

希望他可以早一點回去見到懷裕。

懷裕懷裕

平日里注意觀察周圍尋找逃月兌的機會也就罷了,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四周里寂靜無聲,一旦想起懷裕,好像覺得心口都有點發疼。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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