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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孤島(七)

如是鬼,則應當冷冰冰沒生氣。可迎面沖過來的那東西分明帶著體溫,還有……毛。

在它一雙利爪抓破他嬌花一般的面龐之前,已經被人扼住喉頭,半空中撲騰翅膀,沒多久就咽了氣,徹底消停。

他壯著膽子睜開眼,長舒一口氣——原來是只亂飛的烏鴉,現如今已被月濃活活扼死在手心。

「怎麼就給弄死了?」

「力氣稍微大了點兒,沒控制住。」

他退後一步,稍稍離烏鴉遠一些。「辦案要留活口,指不定是什麼重要證人。再說了,你爹是不是打小兒給你喂大力丸啊,你一個姑娘家怎麼這麼大勁呢……」

他一個勁叨叨,她卻只管歪著腦袋盯著他,一語道破天機,「話這麼密,顧大人,你難不成……害怕啦?」

「……」

「你該不會真以為有鬼吧?」

顧雲山端著燭台繞開她往前走,剛要去推第二扇門,猶豫了片刻回頭沖她使了個眼色,「你來——」

月濃還沉浸在抓住顧雲山小辮子的得意中,顧不得腳上的疼,大搖大擺走過來,竊笑道︰「方才嚇唬傅大人的時候,我還當你真不害怕呢,沒想到,原來是個紙糊的大蟲,光會唬人。」

「行了,少廢話,快開門。」

「嚇破膽了不是?門都不敢開。」她做個吊死鬼的可憐樣,翻著眼皮湊到燭光近處,喉嚨里發出嗚嗚的怪聲,「如瀾小弟,我在下面好生想你……」

他那點小破膽,真給唬住了,舉著燭台不住地後退,最後頂在牆壁上,退無可退,「你你你,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喊人了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人替他喊。

兩個人雙雙愣在當場,不知是否有風來,燭火突然間左搖右擺,照得月濃的臉忽明忽滅,恍然間在對面扯出一面巨大的影,依稀是女人的臉孔,你看不清五官,卻偏偏知道她就是,她正透過腳下肆意蔓延的黑暗緊盯你,帶著譏誚,嘲諷你的愚昧與無知。

他的呼吸停在這一刻,樓下撕心裂肺的驚叫卻並未停止,有人大喊︰「你去哪,給我回來!」

月濃聞聲,一拍圍欄,翻身越過。只听見風聲過耳,人已落地,劍鞘擊在阿禾腰月復,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恰好將他打落在地。

「叫什麼叫呢,煩人!」偷偷扭了扭右腳腳踝,嘶——還是有點兒疼。

阿禾被嚇得魂不附體,顧不上月復部的疼痛,拼了命的也要跌跌撞撞爬起來,離開這棟樓。

才攢了三分力要沖關,被月濃拿劍鞘輕輕松松頂回去,再來,還是如此。萬念俱灰,他到最後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喉嚨里嗚嗚咽咽全是斷音,沒人听得懂。

這時候彭濤與顧雲山各自從東西兩側樓梯上下來,顧雲山問傅啟年,「又鬧什麼?」

傅啟年揉著後腦勺上被砸出來的大包說︰「活見鬼了,那東西慢慢往外滲血,你瞅瞅三德背上,肯定一大片血漬。」

阿禾叫聲淒厲,「不是血,是鬼!是鬼!一陣風過來,它手腳都斷了、散了、散了……不是鬼是什麼?是鬼,一定是鬼……」

這人神神顛顛,說話毫無章法,月濃听不明白,只顧雲山與彭濤二人一同走向「李香君」,見她衣襟大敞,露出一段白得發青的皮膚。他正想掀開來看,眼前遞過來一根棍兒,月濃說︰「大人,男女授受不親,她萬一賴上你了怎麼好?你還是用這個吧。」

她這話說得一本正經,背後卻透著一股人的勁兒。他接過來,低頭再瞥一眼怪笑的「李香君」,感覺自己甚是危險。

到底將她衣襟挑開,這一回卻又不能說是她,究竟是他還是她,誰也鬧不明白。

那胸脯一馬平川,半點起伏也沒有。

顧雲山抬眼看彭濤,問說︰「是個男人?」

彭濤搖了搖頭,「我曾見過島主,她……必定是女人無疑。」

疑點再次指向紅玉,她捏著手帕喊冤,「不不不,這就是島主,奴家絕不會看錯。島主本就是戲班子出身,閑來唱上一兩句,最愛就是《桃花扇》,奴家听過許多回,斷沒有錯的。奴家……奴家還能唱呢,那……那……欺負俺賤煙花薄命飄,倚著那丞相府忒驕傲。得保住這無瑕白玉身,免不得揉碎如花貌…………」

空曠的底層來回飄蕩著紅玉發著抖的唱段,伴著風聲,來回挑逗著所有人的耳。顧雲山拿著細棍慢慢挑開衣襟,再由彭濤熟練地扯散了腰帶,一具男性的軀體豁然呈現在眼前。

顧雲山沒抬頭,指示月濃,「你不許看!」

她略有遺憾,仍是乖乖轉過身,面對著窗外明月,唉聲嘆氣。

以上掀開到腰□□面,周遭一陣低低的卻壓抑不住的驚嘆。

彭濤蹲在地上,模著下巴犯難,「怎麼還是個女人……」

楊昭道︰「或許就是上面平嘛……」

彭濤道︰「平日里瞧著卻並不像……」

楊昭道︰「女人的法子海了去了,彭大人慢慢就曉得了。」

「不許回頭!」這還是顧雲山沖著月濃喊。

少許,她听見身後人低語道︰「這不是一個人。」他將燭台隨手遞給身邊的高放,細棍指向「李香君」腰月復。

上半身寬闊厚實,分明是個男人,腰部以下卻細瘦孱弱,腰接不住月復,甚至露出一截猩紅的切口。高放握緊了燭台,嚇出了滿身汗,顧雲山的頭埋得更低,「你看,有銀線將身體與腰胯縫合,針腳細密,縫得穩穩當當。」

再倒回頭向上翻,兩只手臂接口處也有縫合跡象,手掌對比,左右手各不相同。彭濤嘆道︰「頭顱、軀干、手臂,竟然都不是同一人。」

哇啦——楊昭捂住嘴藏到樓梯暗面,吐了。

阿禾還在重復,「他的手腳都是散的,散的,一踫就散。掉了,四肢都掉了,大仙,小的不是故意的,大仙饒命,大仙饒命。」咚咚咚沖著東南方向暗影猛地磕頭,也正是月濃背後的鬼影出現的方向。

顧雲山站起身,同傅啟年說︰「你這奴才,看來是瘋了。」

傅啟年道︰「好在還有一個能頂用的,上頭,找著什麼沒有?」

顧雲山搖了搖頭,「什麼也沒發現,但也不必再找。」

「為何?」

他垂目望著腳下那一具東拉西湊湊出來的尸體,「恐怕都已經死了。」

「啊?」傅啟年雙眼外凸,不能置信。

顧雲山伸長手一把推開傅啟年的腦袋,又開始揣著小手往月濃身邊挪。

嗯,果然還是站在這個傻帽身邊最安全。

「已近子時,我得找個地方歇一覺再說,你們是何打算?」

換來楊昭氣急敗壞往外沖,「還要再耽擱一晚上,雲山兄,你瘋了不成?這鬼地方老子一刻都不要待,走,趕緊走。」

顧雲山非等他走出主樓才轉過身,漫不經心地開口道︰「後半夜月黑風高,林子里要再出什麼簍子,我可懶得去救。是吧,小月濃?」再給月濃拋出個媚眼兒,勾出她滿身雞皮疙瘩。

彭濤附和說︰「正是如此,夜里容易出事,我看主樓並無異常,不如歇上一晚,明早再回。」

傅啟年最好打發,「余姑娘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又被顧雲山狠推一把,「滾!」

月濃回答得很是認真,「我跟我娘保證過的,除了我相公,不跟別的男人睡覺。」

顧雲山恨不能再去捂她嘴,「你搭理他干什麼?一腳踢飛了最好。」

「顧大人……你……又吃醋啦?」

他又變臉,嘴角一抽一抽好熱鬧。

月濃好煩惱,顧雲山這個人,真是太小氣了。

沒法兒忍呀。

最後楊昭也沒膽量拉著他的小喜福沖出山林,他老老實實听從安排,與喜福一同睡在西側二樓第一間,高放、顧雲山、傅啟年在二層各佔一間。三層西側第一間由啞僕與阿禾兩人擠著,第二間原本就是紅玉的房間,便讓月濃與她一道將就一夜,剩下三德、彭濤在三層各住一間。

月濃剛要躺下,便響起咚咚咚敲門聲。她老大不願意地去開門,「誰呀?」

「我——」是顧雲山。

他進門來,提著燈籠環顧四周,紅玉已換了衣裳躲在屏風後頭不願見人。

他繃著一張臉,問月濃,「腳怎麼樣了?」

她把右腳藏在左腳後面,單腿站著,扭扭捏捏。

顧雲山的臉色越發難看,又變成惡婆婆,張嘴就要教訓人,「大晚上的瘸個腿還四處蹦,你是要上天偷雞呢!」反手扶住她忘床邊去,「老實呆著,一會自己揉揉。」扔下藥油一瓶,跑了。

「哎哎哎……」

「哎什麼哎,想讓大老爺我給你揉腳?想都別想!」一轉身,消失在夜色里。

「門還沒關呢……」她只是想讓他帶上門而已呀。

紅玉緩緩走出屏風,梳著長發,幽幽道︰「你們家老爺……對你可真好……」

「什麼呀,他才不是我們家老爺呢,我……我……」她也是個千金大小姐來著…………

想來也不必與陌生人爭辯,一瞬間又豁然開朗,她月兌掉鞋襪踫了踫腳踝,果然是腫得厲害。

藥油燻人,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同時覺著整個鼻子都通氣兒了。嗅了嗅,問︰「紅玉姑娘,你這屋子可真是太香了,香得我都問不著味兒了。」

「是嗎?姑娘不知道,我們這兒的屋子,都是這麼個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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