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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這一點的章柳忽地回頭看向崔尚昆,眼神一跳,又迅速的轉頭看著羅盤,道︰「這玩意沒什麼威脅了,先弄回去再說。」

崔尚昆見到章柳這有些異樣的神情,微微皺眉。

把羅盤重新裝回箱子,打包打回去,甚至將羅盤埋入章、崔兩人計劃入住的別墅的院子里,再布置一個牽引擋煞的陣法的過程都異常順利,順利得讓崔尚昆都覺得有些不真實,但是當一切忙完章柳坐在屋子里握著那杯大紅袍發愣時,這幾天一直縈繞在崔尚昆心中那股有什麼事情不對勁兒的感覺更強烈了,他走過去,握住章柳的手腕,道︰「怎麼了?」

章柳抬頭,微微垂眸,道︰「沒事。」

眉峰微壓,崔尚昆眼中有些凌厲的神色,但是垂眸的章柳沒看到。

很快掩飾過去,崔尚昆嘴角有了一個溫和的笑容,道︰「好不容易把這樁心事了了,今天我們又有空,不如……」話沒說完,他湊上去吻了下章柳的嘴角,話未盡,但動作卻已經表明了所有的意思。

章柳不著痕跡地轉頭躲過崔尚昆的吻,道︰「我今天有點兒累,沒心情。」

下一秒,章柳轉頭的動作被崔尚昆捧著他臉頰的雙手制止,崔尚昆強迫章柳不得逃避地與他直直對視,道︰「是沒心情,還是不敢?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章柳想避開崔尚昆的目光和質問,但是崔尚昆的手紋絲不動,而且他還一把拉起章柳,把人推倒在床上,這個動作引起了章柳的激烈反抗,用了點兒清氣集中在手腕上死命地將崔尚昆推開。

崔尚昆被章柳推得踉蹌幾步後退,險些摔倒在地,勉強穩住自己,看著迅速翻身起來的章柳,崔尚昆眼神幽深,良久,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你能瞞我到幾時?」只要他們還是結契伴侶,只要他們還為了壓制邪氣而雙修,那麼在記憶與靈魂共享的狀態下,早晚崔尚昆都與會知道的,知道章柳所有想要隱藏的秘密。

章柳目光有些閃躲。

崔尚昆走到章柳身邊,伸手,章柳仍舊下意識地躲閃,崔尚昆目光一黯,但還是收回手,就保持著一臂左右的安全距離,對章柳道︰「你記得我和你說過什麼嗎?你不再是一個人了,不論喜怒哀樂,生生死死,從今以後,我們都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我會陪著你,一直陪著你。」

章柳眼眶發澀,他想抑制,但是抑制不住,眼眶從發澀到眼淚涌出來,幾乎是片刻之間的事情,極力平穩有些顫抖的聲音,章柳道︰「你……我們……你說我們會一直在一起,那是因為你覺得我們被迫綁在一起,不可能分開了,所以只是在沒得選的情況下,你才會說會和我一直在一起,如果……如果有的選呢?」

崔尚昆呆了一下,從和章柳結契以來,他就沒再去考慮過兩個人有分開的可能,而此時章柳的表現,非明是在說結契可以解除。

結契真的可以解除嗎?

崔尚昆這一瞬的呆愣讓章柳誤會了,他的嘴角抖了下,很快神色就變冷了,方才還發紅流淚的眼楮瞬時收斂,變得毫無情緒波瀾,推開崔尚昆就想走,好在崔的反應極快,馬上就明白了,一把抓住章柳的手腕,道︰「你想去哪?沒說清楚就走?」

章柳卻似乎被這話惹怒了,一把甩開崔尚昆,有些激烈地吼道︰「你要我說什麼!?我都說了!我們的結契可以解開了,你要不要考慮和分開!」

崔尚昆見到章柳如此罕見的情緒失控,微微皺眉,嘴角繃直,在龐大的共享記憶里翻找無果,崔尚昆道︰「怎麼可能?」

章柳此時強自壓抑、用憤怒掩蓋的軟弱終于再也掩不住了,他緩緩地坐在了地板上,抱著自己的胳膊,道︰「可以的,就像你的命格本來不能改變卻可以用羅盤來‘作弊’一樣,本來沒有羅盤是不可能的,但是……」

但是任何一種法則和契約是有漏洞的,就像有些修士用鮮血養護沾染了自身氣息的傀儡在壽命將近時毀掉,欺騙法則偷取「命數」一樣,合籍契約是有漏洞可鑽的,只是要付出一些代價。偷取命數的法子一般修士都不會用,因為一旦用了,在渡劫或者真正死亡時,就是法則察覺到自己被騙「露陷」的時候,法則會抹殺這個欺騙自己的「異術」,最終等待這個修士的只能是魂飛魄散,被徹底抹殺掉,沒有來世,沒有輪回。

合籍結契的伴侶本來是不可能解除關系的,但就像崔尚昆的命格一樣,當章柳察覺到羅盤的存在,擋煞成為一種「作弊」的方法,當章柳察覺到羅盤是空的時候,他意識到,有一個方法是可以解除他和崔尚昆之間的契約的——他放棄掉屬于章柳的身軀,「佔據」羅盤,成為器靈,那麼在事實上就形成了他不是章柳了,卻也沒有死的一種狀態。

合籍伴侶,契約定下的法則是兩人同生共死,一損俱損,一方身亡,另一方九成九都會死亡,極個別沒死的也是不瘋就重傷近于廢人,但是契約沒有規定不死又不是原本的人這種情況的「懲罰」規則。

章柳這種奪舍重生的情況,加上羅盤的存在,創造了一個萬中無一的漏洞。

絮絮叨叨地顫抖地把這些說出來,章柳抱著自己的胳膊把頭埋在膝蓋上,根本不想也不敢去看崔尚昆。

人,活得越久,孤獨的越久,就像一個河蚌,漸漸長出了堅硬的外殼去應對時光這種風霜的摧殘,但是內里的柔軟卻從未改變,當外面的那層殼被崔尚昆名為「相伴」的誓言敲開,學著去接受在這不斷飄零的人生里,終是不再只有自己時,第一次地,章柳對一個人袒露了自己柔軟的內心,然後這片刻的幸福並未持續多久,就要承受所謂「命運」的擊打。

沒有得到過,也許比得到過再失去是要幸福的,最起碼沒這麼痛。

原來有個人陪伴的感覺真的很好,所以這一刻,章柳自己都沒料到自己會如此脆弱。

崔尚昆站在那里,半響沒動。

如果他還只有二十歲,也許會立刻走過去,抱住自己心愛的人,信誓旦旦不會解除契約,與愛人相伴到永遠。

可惜崔尚昆不是。

這個年紀的崔尚昆知道時光二字的威力。

在那個看守所里,在靈魂的世界里,章柳「殺了」崔尚昆入魔的那一部分精神,強制與他簽訂了契約。

在章柳所不知道的兩人結契又沒有真正在一起的時間里,有很多次,崔尚昆工作之余,站在自己的辦公室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是有過幾分面對驟然改變的生命軌跡的失落的。

他會看著自己的兒子去世,看著自己的親人去世,他會活著,和章柳一樣長長久久的活著。

死亡本是上帝給予人類最大的殘忍也同時是最大的恩賜,崔尚昆那時分外清晰的體會到這句話的意義。

然而,崔尚昆是很會根據情況調整自己的人,沒這份本事也不可能有現在這樣的成功,已經這樣了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再者,他真的也很喜歡章柳,和喜歡的人綁在一起,也是挺不錯的。

但,當他漸漸接受甚至享受了現在這樣的生活的時候,章柳卻會告訴他,一切可以改變。

會不會動搖。

當然會。

房間里很安靜,沒人說話,良久,不敢去看崔尚昆的章柳听到一聲關門聲,抬頭,卻見崔尚昆出去了,把一個人留在了房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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