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了半路，柳阿芙還是醒了，不過酒沒醒，開始使勁地鬧騰。小蝶跺腳，雖說現在她可以自己走路，倒不如她睡著自己受點苦好。
任她這樣鬧，到底何時才能回宮呀？
往前走了幾步，好像乖乖的，沒想到她立刻就轉了個身往反方向走，她終于忍耐不住:「姑娘，你給我好好點走路，不然小蝶就將你扔在這里。」
她捂著耳朵抬頭看著天空，小蝶也抬頭看，暗暗覺得不妙，再過一會，皇宮的大門就該關上了。
她抱住了阿芙的腰，殘暴地拖拽著她:「姑娘，得罪了。」他們可不能流落街頭，姑娘身上帶的錢財全被她散盡了，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和這麼多酒。
或許就是無財身輕，也不擔心別人惦記。
來到宮門口，小蝶看見燈光，慶幸大門仍然開著，她們剛進去，身後便響起巨大的鐵鏈聲，正要關上大門。
她思忖著，原來是有人為她們留門，不用多想也可知是皇上。
芙蓉殿門口，迎面而來的是皇上:「你們去了哪里？」他已經將龍袍換成了便服，方才應該在書房寫字，頭發用書局的藍色絲繩高高束起。
明知故問，不就是在街上呀。
「奴婢與姑娘一起去放花燈，她高興，多喝了點酒。」小蝶聰明，知道皇上一直在芙蓉殿門口等著，卻不戳穿。
「給芙蓉泡點醒酒的茶吧。」
她想起方才姑娘故意不來扶她，還說那樣的話，眼楮一轉，對皇上說道:「天色已晚，臣妾立刻去泡茶。」
「好，朕可以先將她帶進去。」
皇上抓著柳阿芙的胳膊，把她帶進自己懷里來，卻發現已經看不清臉，用手隨便撥了幾下撥開她的亂發，猝不及防的一口酒氣吹在他臉上。
他克制著自己，默默地推著她向前走，那家伙又回頭，說了一句他不懂的話:「你和債主長的很像。」
「債主是誰？」
「債主給了我花燈。」
「賣花燈的小販？」
「小販有好多花燈。」
交流失敗，他選擇放棄。
快到房門口，阿芙忽然拉住他，一臉認真地問道:「你覺得皇上是個怎樣的人？」
「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任勞任怨、吃苦耐勞，夠不夠？」臉不紅心不跳。
阿芙用食指戳著她左邊的胸膛:「他們都忌憚皇上，阿芙便保護好我這個問題沒舍得問，想到你肯定不怕他，卻不曾想他在你這里這麼美好。」
也就是說，她近日都在想著自己，雖然是一個糾結的問好。
「芙蓉為何要問這個問題，他是不是委屈你了？」
「我告訴你，你不要告訴別人，阿芙覺得皇上是個壞人。」
他的臉一黑:「我可還沒答應你不會告訴別人。」
雖然沒說話，但他卻能感受到她手上的小動作，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袖子。
皇上去推門，她使勁往下拽。手一推門，面對的便是空氣，沒有可以扶的，兩個人都跌在了地上。
他的手找不到扶手，卻快速地反應了放在阿芙的腦袋上，落在地上時，他只覺得 吧 吧的聲音在耳邊回想。
「柳阿芙！」
「好吵哦。」她睜開眼楮時，月亮正好從兩片雲朵中間擠出來:「呀，月光很亮。」
失卻了耐心的皇上只願意伸一根手給阿芙，她便拉著這一只手起來，剛才還在求他的事情也被忘掉了。
小心將阿芙安頓在了床上，她踢被子他便用兩手將被子按住，她蹬不動也就不蹬了。又擔心她亂跑，皇上站起來又坐下，等待小蝶泡好了茶過來他再走。
「皇上，奴婢來服侍。」
「喂她喝下，明早朕再來。」
小蝶小心翼翼地行禮:「恭送皇上。」若是想讓姑娘在宮中好過一點，第一要素就是不要惹皇上生氣，姑娘做不到這點，她得做到，不要將她在皇上心里本來就低的印象分拉的更低。
剛才小蝶是故意讓他們獨處，皇上能夠放段在芙蓉殿門口等她回來，證明了心中還是有姑娘的，這種心意長久一些，姑娘也會舒服些。
小蝶關了窗子，便去給阿芙喂茶，一小口一小口喝的很乖巧，困了吧，也鬧了一天了。
少女心思在靜悄悄的時候滋長。
小蝶不是遲鈍的姑娘，一次兩次看不出來，第三次也能體會到了。和姑娘在船上時看見了劉大人和左監大人，當時她不小心觸及到了他的目光，像鏡子般清清楚楚地見到了自己的面容。
原來他是喜歡她嗎？
他喝酒時一直拉著小蝶的袖子，她覺得羞怯和難堪，因為明白了他的心意，全身變得不自在。人有時真奇怪，不知道時對一切充耳不聞，知道了之後那些細小的情節都會在意。
更重要的是她還沒明白自己，她的心里會有誰呢？
京城里廷尉的左監，只比劉大人差了一級，家里也不是小戶，即便她回報他以相同的心意又有何用？她不過一個小小宮女，不對，是一個從小地方里出來的丫鬟。
小蝶沒能沾染點姑娘的好運氣，喜歡上了小公子之後沒有勇氣站出來，卻能夠在皇城再次相遇。雖然再見已隔著萬層山，可她邁步向前的勇氣好像面前只有一張輕薄的紙。
他今日在進門前，模糊不清地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明日我醒了，想你是我的。」一抬頭劉大人的表情變幻莫測，是幸災樂禍，也是抱歉在下還站在二位邊上。
小蝶的臉霎時紅了，沒羞沒臊，怎麼又想起來這話。
如果明早他出現在自己面前，就當做自己昨日根本沒有出門，含笑地對他說:「左監大人應該弄錯了，昨日送您回去的並不是小蝶，該是另外的女子。」
好讓他知難而退。
皇上沒有直接去寢宮，而是又回了趟書房，書房離芙蓉殿較遠，可以好好地回味一下她同他說的那些風言風語，幾句是酒後吐真言，幾句是酒後胡言？
他收拾好方才未寫完的一張字，卷成筒狀塞到一旁書架上。外面風大，床簾被刮起來，在屋里面翻飛，皇上靠著窗還是能听到她說:「我覺得皇上是個壞人。」那時候他差點將柳阿芙扔到城樓外面去。
朕承認對她不算好，騙過你還打過你，這些他也對付過別人，但是對她好的地方從來都未對別人有過。
風吹得愈大，皇上關上了窗戶，偏著頭問劉公公:「幾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