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聞言低下頭，沒說話。
「爹爹一直覺得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爹爹欠你們姐弟許多，所以心里格外心疼你們，可現在，你們一個個……」秋元志說到這兒竟有些哽咽。
「爹爹……」
「你不要說話。」秋元志啞著嗓音打斷秋白的話，又頓了半晌撫平了情緒，接著道:「爹爹這輩子，最快活的日子都在清水村，雖然清貧卻活的自在。」
「爹爹這輩子是看透了，什麼權勢什麼金山銀山，想要那些那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別看那些人整天光鮮亮麗，這時節，改朝換代的快，那些官家貴族們總是第一個倒下的，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您說的這些我都知道。」秋白猶豫片刻低低應道。
秋元志低低嘆一口氣，「是爹爹自私了……爹爹是過來人看到的事情多，對生活的領悟也比你多一些，跟著他你是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生活富足，可是他身邊的女人有多少你數都數不過來……」秋元志說到這兒頓了頓，這些話本不該他來說，可現在卻只有他來說。
「等到他厭煩你那天，你就知道什麼叫做痛不欲生……」
秋白垂頭看著藕粉絲線交叉絞邊的袖口，沉默不語。
「說到底都是爹爹沒用……」
「爹爹……」
「你不要說話。」秋元志聲音干澀，「等把小菱接回來了，咱們父女好好談一談。」
「好。」秋白低低應聲。
寂靜的馬車快速行駛，行了一個多時辰馬車緩緩停下。
秋元志掀開車簾跳下馬車，秋白抬腿跟上。
前方葉至珩也下了馬車，正側耳听李智說著什麼。
待秋元志走近，葉至珩抬手指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就是那家。」
幾人的馬車正停在一處略寬的巷子邊，秋白順著葉至珩的手望過去，一家窄小的破舊店面里，秋菱正快速的包著餃子，林蕭則熱情的招呼客人，兩人雖忙碌但臉上洋溢的幸福那麼的明顯。
秋白順著秋菱靈巧的手指往上看，她那披散的長發已挽成髻，由一根玉簪子固定著。
在秋白的眼中，秋菱一直是個听話懂事，膽子小得要死更是最守規矩最謹慎的性子，她不懂，這麼瘋狂的事情她怎麼敢做？
看著那忙碌且滿足的兩人，秋白忽然有些羨慕。
瘋狂又如何，只要過得瀟灑，瘋狂一次又如何！
什麼世俗觀念，什麼于理不合，她只要白頭偕老天長地久就好。
滿身怒氣的秋元志站在路邊盯著秋菱二人看了半晌，咬著後槽牙又到了秋菱面前。
秋白連忙跟上。
察覺不對的秋菱忽的抬頭去看，一眼看到面色鐵青的秋元志，整個人像被抽干力氣一般，臉色蒼白手腳發抖。
「小菱，兩碗……」樂呵呵端著髒碗跑來的林蕭話音戛然而止，看著一身怒氣的秋元志抿了抿唇，靜默片刻喊了一聲，「爹……」
秋元志轉動紅通的眼珠子看向林蕭，整個人怒到了極致。
秋白輕聲道:「爹爹，這兒人多，有什麼事咱們回去再說。」
見老爹不理自己，依舊死死瞪著林蕭，她又低聲加了一句，「好歹給小菱留點臉。」
秋元志聞言控制著憤怒的情緒，盡量平靜的對林蕭道:「你給我過來。」說完便轉身上了馬車。
林蕭躊躇片刻，在秋菱擔憂的目光中跟上了馬車。
「大姐……」秋菱低低喊道。
秋白轉回頭看她，那害怕彷徨的模樣讓她心中一疼。
「跟姐姐回去。」她小聲說道。
抖的跟個鵪鶉的秋菱卻堅定的搖搖頭，「我不想回去。」聲音雖小，卻口齒清晰。
秋白扭頭看了眼靜靜站在一邊的葉至珩，葉至珩沖她微微一笑，轉身上了自己的馬車。
秋白繞過火爐走到秋菱身邊，輕輕挽起她的胳膊，又抬手拍拍她的背，遲疑著問道:「值得嗎？」
秋菱抬頭，眼中透著堅定的光，「值得，就算將來他變心了，我也不悔，至少此時此刻我們是真心相愛的，至少我們此刻是幸福的！」
這一番話讓秋白沒了言語，她心底里覺得秋菱說的沒錯，人生短短數十載，你會想怎樣度過？怎樣過你將來才能沒有遺憾？
可是若她不回去，那爹爹還不得氣死。
這時，馬車簾被猛的撩起，林蕭一臉倔強的下了馬車，遙遙看向這邊的秋菱，四目相交間，秋菱忽的留下淚來，林蕭則回她一抹暖笑。
夕陽下，那翩翩少年郎的眼底滿是那個哭成淚人的姑娘……
秋元志也緩緩下了馬車，走到淚眼模糊的秋菱面前，狠聲道:「今天若不跟我回去，那今後我便沒有你這個不孝女！」
說完便站在原地定定看著她，等她回答。
秋菱早哭成了淚人，店里的客人也都議論紛紛。
「回還是不回？」秋元志又咬著牙問了一遍。
看著淚流滿面的秋菱，林蕭心底一抽一抽的痛，他暗暗握緊她有些粗糙的手。
「爹……」他剛一開口，便被秋元志呵斥回去。
「我要听你怎麼說？」秋元志緊緊盯著秋菱，一字一頓問道。
秋菱咬著顫抖的嘴唇，努力平復著情緒，半晌才低低說了三個字，「我不回。」聲音中的堅定讓林蕭感動至極，卻讓秋元志寒了心，他猛的轉過身三兩步上了馬車。
秋白看著這幅情景，心頭難受，暗暗從小包里模出五百兩銀票，偷偷塞進了秋菱手里。
「大姐……」秋菱低低喊她一聲後，便再控制不住情緒「嗚嗚」哭出聲來。
秋白輕拍她瘦弱的背，低聲安慰道:「爹爹說的都是氣話，你們兩個好好過，只要你們過的好，爹爹心里自然就通了。」說到這兒她又抬頭對林蕭道:「好好待她，好好過日子。」
林蕭肅著臉，用力點頭，「大姐放心。」
听他喚自己大姐，秋白忽的哭了，眼淚掉個不停，「好好過……」說完轉身跑開，也不看路，一把爬上一旁的馬車。
一只溫暖的大手突然伸過來，將她擁入懷中。
秋白抹掉眼淚抬頭去看，葉至珩硬朗的下巴微微泛著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