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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尋聲夢憶

陳與太子一定見過面。

陳瀅立時做出了如上判斷。

太子殿下平常很少外出赴宴,而高規格的宮宴,陳這種無職少女,通常是不能參加的,除非得到了特別的邀請。

亦即是說,陳與太子的會面,應該是在某種偶然的條件下發生的,且時間也應該並不算遠。

不由自主地,陳瀅便想起了陳這半個月的變化。

從參加興濟伯府壽宴那時候起,陳就與以往不同,多愁善感、神不守舍,總像是有什麼心事。

只是,陳瀅再不曾想到,陳的心事,居然是太子。

「殿下如今還在前頭麼?」陳的話聲響起,打斷了陳瀅的思緒。

陳瀅便道︰「是的。殿下如今正在正氣堂與祖父、祖母他們敘話呢,我離開的時候,殿下還不曾走。」

陳半垂著眼楮點了點頭,腳尖兒輕輕地蹭著磚地,面孔越發地紅,捏著扇柄轉啊轉,好似那被風兒吹動的風車。

太子殿下這陣春風,也不知撩動了多少女兒家的心腸。

「他……太子殿下……有沒有同你……問起我?」陳的聲音比蚊子哼還輕,若非陳瀅耳力不錯,只怕還听不清楚。

「殿下並沒有問起大姐姐。」她答道,根本就沒去問此言的由來,亦未去想這話是否合乎規矩,回答得很是公事公辦︰「我和殿下攏共也沒講幾句話,主要是祖父在說話。」

陳聞言,那臉一下子便紅到了脖子根兒,咬唇道︰「妹妹你可輕聲些,莫要……莫要叫人听了去。」

「不會的,我的聲音並不大。」陳瀅的回答仍舊是筆直的,彎兒都不帶拐一個。

陳「嗯」了一聲,站在那里踟躕半晌,又細著聲音問︰「那殿下……是瘦了,還是……胖了?」

越往下問,便越涉于私。

如果陳瀅本著國公府姑娘的身份,此時就該加以制止,或以他言引開話題,又或者以穿越者的眼界與見識,隱晦地對陳予以告誡,讓她斷了這份兒心思。

可她卻沒有。

兩度人生、三段記憶,讓她從根本上改變了對事物的看法。

陳不過問了幾個問題而已,並沒有來征求陳瀅的意見,也沒做出更多更出格的舉動。

事實上,就算她有更出格的舉動,陳瀅也不認為自己有資格橫加干涉。

她陳瀅又不是神,更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她憑什麼去干預別人的人生?

誠然,她擁有比同齡人更豐富的閱歷,也具備了穿越者的眼界與見識。可越是如此,她便越不該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去對別人指手畫腳。

陳沒有錯。

情竇初開的少女,對俊美的少年生出了相思,何錯之有?

錯的分明是這個以封建禮教吃人的時代。

「大姐姐見諒,我沒注意到殿下是胖還是瘦。」陳瀅終是說道,仍舊給出了最直接的回答。

陳「嗯」了一聲,面色已是紅得像火,遂將扇子舉起半掩了,輕聲道︰「我就知道,三妹妹……絕不會笑話于我的。」

陳瀅便道︰「大姐姐問我問題,我揀著知道的回答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如此而已。」

見她一臉正色,陳反倒覺得自己似是有點太過矯情了,旋即卻又覺得,陳瀅這樣的舉動,不知何故,很是讓人熨帖。

「妹妹到底還小,還不懂呢。」她柔聲說道,放下了扇子,面色已經不像方才那樣地紅了,唇邊的笑容卻很甜蜜。

縱使並不能與「他」見上一面,但是,她到底听到了他的消息,知道他就在前院坐著,與她不過百步之遙。

僅僅只是如此,她心里的歡喜就已經滿得要溢出來了。

原來,那詩中所謂的心悅,居然是如此地簡單,甚至都不需讓對知曉,只要自己知道自己的心,便已經足夠快樂。

陳上前一步,拉起了陳瀅的手,面上的笑容仍舊甜蜜︰「我同妹妹回去吧,我想再多與妹妹說說話。」

看著她歡喜的笑臉,陳瀅自是說不出拒絕的話,于是,姐妹二人便相攜著漫步轉過了游廊。

陽光濾過繁密的藤蘿,曲廊里飄來不知名的花香,那少女的步伐輕且軟,好似踏在她自己的心事上,歡喜著、逶迤著,宛然而去……

翌日午初時分,裴恕自刑部下了衙,便依約前往四宜會館。

才一轉出東樓巷的巷口,便見那會館門外停著一張精致的小車,油壁青幄,兩匹馭馬更是皮毛光滑,雖不張揚,但卻有種極內斂的富貴氣象。

「陳三姑娘定是已經到了。」跟在一旁的郎廷玉便說道,又偷偷拿眼楮去瞧裴恕。

裴恕「嘖」了一聲,伸出根手指捅了捅頭上青笠,挑起的一條眉毛好似能戳破天︰「好大的太陽!非要約在此時,什麼脾氣!」

語罷,搖頭、嘆氣。

郎廷玉沒說話,嘴角卻撇到了一邊兒。

嫌這嫌那的,有本事你別來啊,還不是巴巴兒地跑過來了?

死要面子,嘴硬得要命,可又管不住自己的腿。他們家小侯爺這個別扭的性子,真是不知道隨了誰。

他二人一個想著東,一個想著西,打馬走在小街上,不緊不慢、勝似閑步,陳瀅立在二樓雅間的窗前,隔著一街白亮的陽光,隔著那行柳落下的余蔭,望著樓下二人,神情有些怔忡。

這是她與裴恕的第四次會面。

而就在昨晚,她終于弄明白了一件事。

他的聲音,她的確曾經听過。

在夢里,那位偵探先生便是以這樣的音色,與旁人說話的。

在憶及這一點的最初,陳瀅的感覺簡直無比怪異。

她居然從旁人的身上,听到了記憶深處的自己的聲音。

而後,她又花了差不多半個上午的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最終得出了一個的結論︰

平白多出來的那段記憶,很可能並不屬于她。

她確定自己並沒有真的變成男人活過,她只記得兩次死亡的經歷。

既然如此,則出現在她夢里的場景,或者說,是她以第一人稱的視角所感知的那個世界,很可能是因為夢境的扭曲作用,而被異化了的幻象。

有極大可能,她並非那個世界的主導者,而只是一位旁觀者,因為參與其中,所以便在夢中不自覺地易地而處。

目前看來,這是唯一能夠讓那段記憶合理化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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