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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章 夢魘

明夷撫著床榻上的被褥,似能感受到當初的溫度。忽而心中一動,他既然曾偷偷回到長安,或許並非是一次而已,若他再來,會不會曾經到過這個房間,會不會留下些許蛛絲馬跡?

明夷一躍而起,尋模遍了這小小的房間每一方每一寸。妝台前,床榻下,窗格,衣箱……她覺得自己幾近瘋癲,開始聞著每一個角落,希望能有他的味道。

必定是失望,伴隨著自嘲。是啊,即便有他的氣味,怎會留到現在?他身上那淡淡的藥香,隱隱的冬日雪松氣息,哪怕站在面前,都需要湊近了聞,又不是這香丸,氣息能纏綿至今。自己真是瘋到沒有理智了。

她咬了咬牙,離開這間房間。多逗留也毫無意義,絕不能縱容自己陷入不能控制的情緒中,厭世的病剛剛好一些,不能再陷于虛無。

連山接了她,在眾人目光中遠去,顧不得身後有怎樣的流言蜚語。

新昌坊背陰那一面,雪還積著,如素白的地毯。明夷起了玩心,偏要踩在雪上行走,留下一個個腳印,連山也由著她,舍不得剝奪她難得的一點樂趣。

豐宅門口,被掃出了方方正正的一塊,以免遮住入府的路。掃掉的一片地,又降了薄薄一層霜,看來昨夜至此未有人來往。

連山叩門,開門的是岑伯。看到明夷前來,他臉上泛了些喜色︰「娘子回來了,快進來。」

岑伯往她身後觀瞧︰「怎麼沒帶丫頭和行李?無礙,連山晚些再去取。」

明夷莫名有些感動,一個觀望著守候著這個家的老人,讓她覺得這真的是一個家了。不忍他空歡喜︰「岑伯,我今日只是回來看看,暫時還不能回來。」

岑伯眼里有些失落,反身關上了門︰「回來看看也好。」

明夷看著更加不忍,決定告訴他一個好消息︰「殷媽媽這幾日應當會回來了。」

岑伯臉上瞬時有了光彩,像個得到禮物的孩子︰「那就好,那就好。」

明夷朝院里頭看了看,空蕩蕩頗為蕭條,想自己進去走走,便對連山說道︰「岑伯這兒有黃歷,你在這兒和岑伯一同找找,有什麼適合成親的好日子,再商量下你們兩對夫妻的新房如何布置。我回自己房間看看,你在這兒等著。」

連山應了,卻面帶憂慮。

明夷對這個新宅子還有幾分陌生感,走在院中,甚至會想到,這宅子前主人的命運是丟官失財,性命也不知有沒有保住。自己原以為命夠硬,不會被它影響,現在倒不好說了。有了這宅子之後,幾乎從無順心的事兒。

走到小樓前,看園中那株臘梅,傲雪而開。不由心中一動,想走上前,聞一聞梅花的幽香。疾走兩步,沒顧上布鞋下面沾了積雪,踩在梅花樹下的石子上,生滑,一下子往前栽去。

摔倒的那刻,她還來得及想,幸好孩子沒有了,摔也不怕了。閉上眼便要接受摔個狗吃屎的事實。

耳邊風聲起,面前一道陰影,也不知是否真的摔暈了。鼻子里本該聞到血腥味,卻有一種令人不舍的氣息,恍如幻象。

怎麼可能呢?她永遠不會忘記這種氣味,定是思念太深,怨恨也太深,一摔,磕著了,出現了幻覺。或者現在自己早已暈厥,這不過是個白日春夢。

自然是夢,這園子不大,一覽無余,空無一人。清晰記得倒下了,卻並無疼痛,像飄在雲上。既然是夢,那就別醒吧,至少,醒得晚一點。

她回身抱住他,暖暖的,那麼讓人安心。他遲疑了一下,輕輕把手環在她身上。

當然是夢,如果不是,他應當是狂喜的,緊緊擁抱著她,怎麼會如此生疏?她緊緊閉著眼楮,任由淚水肆意,抓緊他背後的衣衫︰「不要動,我怕你動了我就醒了。如果不睜開眼,是不是能一直在這兒?」

時之初任由她抱著,像是一個木刻的造像,毫無生命力。

明夷不貪心,能夢到他,聞到那種氣息,感受到他的溫度,已經是先前不敢想的事情。怕想了,是更大的失望和折磨。

她喃喃在說,總覺得不得其法,說著小寒那一日頭一回見到長安的雪,說著從那天起夜夜都盼著夢到他而無果,說著午夜夢回希望伸手能觸模到他的渴望,說著成言走了幻楓也走了自己覺得越來越害怕……

他仿佛有些觸動,又仿佛置若罔聞。她抖動著睫毛,心也顫著,把眼楮睜開,好真切的夢,他衣裳的褶皺,他腦後扎起的黑發,如果此刻看一眼他的臉,會不會一片模糊?她的手顫抖著,還是忍不住想要看一眼,放開他,往後退一些,讓他的臉一寸寸轉入自己的視線。

明夷覺得眼前的人如同一座神像,臉龐被一圈金光圍繞著,神情有一種近乎悲憫的神色,這讓她覺得慌張。她觸模著他的臉,真真切切是在眼前的,為何卻像離得那麼遠?

她沒法停止淚水,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月兌力感,明明在眼前,卻和以前的感覺全然不同了。莫名的距離感讓她無比懼怕。曾向對他說出口的事,怎麼也說不出來。

她不想說出他們曾有個孩子,卻多少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而殞了命。哪怕是在夢里,也不想提,仿佛說了,他們之間的關系就真的到此為止了。

他終于不再沉默,舉起袖子,替她擦了擦淚,可越擦越多,他只得放棄。

他嘆了聲︰「我不怪你。既到了這一步,各安其命。望你安好,保重身體。」

明夷依然看不清他的模樣,可這三句話,像深深烙印在她心里,一晃神,人已不在,夢已醒來,言猶在耳。

她慌了,疾呼︰「之初,不要走,不要丟下我!」

空蕩蕩的院子並無回音。只有連山疾步奔來,左右顧盼︰「娘子,你在和誰說話?」

「可見到之初了?」她舉袖掩住一臉的淚痕。

「並無人出入,娘子見到他了?」連山一臉憂心。

果然是夢啊,或者,他已經不在人世,魂魄來見這最後一面,因此才有了「既到了這一步,各安其命」?明夷從未想到這一成,如今這念頭涌上來,她喉頭一陣腥甜,頭嗡一聲,眼前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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