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一番侃侃陳述之後,大殿里靜悄悄的。
夜風從雕花長窗穿窗而入,吹動勤政殿的蠟燭,燭火一明一滅,幾個宮女忙上前在蠟燭外面加上燈罩。
大殿里的光線暗了下來,而明鶴軒的臉龐在一明一暗之間,似乎並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
這等駭人听聞、有傷國體的大事,就連在明鶴軒身邊侍候快二十年的李公公都覺得天要塌了,偷偷抹了把冷汗,覷著皇上卻是淡定如斯,只不過那剛毅冷硬的臉龐上,一雙漆黑的眸子如同外面的夜色,無法揣度他的心思。
許久,明鶴軒才像剛剛听到一般,淡淡問左相,「左相可以查明到底是何人在操控南方糧食買賣?」
左相再拜,「臣不敢妄言,但是,臣可以斷言,此事崇明教應該月兌不了干系……」
這些糧食必然是別有用心之用,否則,囤糧有何用?
崇明教一直想推翻大明國的統治取而代之,若不是他們在背後暗中操作,又有誰有如此大的財力來操控這一切?
可是,左相私下里又不得不佩服崇明教的先見之明,居然能預料到今年會大旱,提前投機倒把。
歷朝歷代,大旱有可能導致大亂。想必崇明教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吧。
而南方州郡,居然是居安不思危,私心貪腐,猖狂到這種地步。誰又能擔保這五個州郡里面沒有崇明教的人來暗箱操作呢?
而崇明教,也是在大旱前一段才從江湖上重新高姿態出現,這會是巧合嗎?
若真是那樣,南方五郡可真是危險了,說不定就此起來造反都不一定……
這後果,任誰想都覺得脊背發涼。
左相說完後,惴惴不安地等著明鶴軒的發話,說不定皇上會怪罪到自己頭上,用人不察,知情不報等等,這等滔天禍事隨便一點,便可網羅一兜子罪名,然後是抄家問斬……
左相額上徐汗淋灕。
但是,奇怪的是,皇上居然沒有任何怪罪自己的意思,只是淡淡道,「依左相之見,該如何是好?」
左相奚遠暗暗松了口氣,心說,也是,皇上其實真是怪罪不了自己,自己曾經在年前就向先帝奏明南方州郡反常現象。但先帝一心寵幸于蕭太後,以至于並沒有當回事。
可見紅顏禍水啊!死了好!
如今皇上求諫言,身為臣子,怎能不鞠躬盡瘁?
打定主意,左相遂錚錚道,「臣不才,願意去南方查明災情,整治吏治,安撫民心……」
明鶴軒既沒有立即點頭也沒有否定,停了一會後,問道,「右相有何高見?」
右相衛成思心里想著又被這老鬼擺了一道後一邊贊同,「左相高見,臣自嘆弗如。」
心里卻在暗暗罵左相奚遠;我剛說要去查,你就說要掛帥,搶我風頭不說,居然還危言聳听,再一想,那南方五個州郡絕大部分也是你老鬼的人,你不去誰去?哼!到時整治不好,叫你好看!
鎮遠大將軍謝均亭向明鶴軒奏報說京城里又接連死了幾個百姓,有懷疑是崇明教余孽所為,因為那手法極端殘忍。這說明崇明教已經混進京城,且在京城有開始抬頭現象。
不消說,定是為秋季的比武大會而來。
這讓明鶴軒不得不再次想起死而復生已經出現變異的蕭沅沅的所作所為,這幾乎是同時發生的事情,會這麼巧嗎?
君臣議完大事,已經近四更。
再過一個時辰,該上早朝了。
明鶴軒了無睡意,徑直去了明玉宮。
明玉宮一片黑暗,自從人人皆知先帝寵愛的蕭太後被賜死後,後宮幾乎就沒有人踏進這個地方,而且,就算是有事要辦,大家也都盡量繞著走,能躲多遠便躲多遠。
所以,明鶴軒也就沒有給蕭沅沅換地方。
而且,蕭沅沅自被賜死後的幾個月的時間里,一直都在昏睡的狀態,他除了留下翠兒對外稱在此為太後守靈外,其他一干下人全被杖斃陪葬。
如此,這個地方便成了空城般。歷朝太後沒有被殉葬的先例,因此,太後這個地方也便認為不干淨,更是無人願意踏足。
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誰還能想到這被所有人認為是空城的地方原來的蕭太後還活得好好的呢?
普天之下,大約也只有這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皇帝才能干出如此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吧?
直到跟在明鶴軒後面的李公公提醒,一路上思慮沉沉的明鶴軒才想起里面的人已經換了地方。
于是,又拔腳去明玉宮旁邊的一處廢棄已久的冷宮。
幾天沒有見到蕭沅沅了,他想看看這個女人現在是什麼狀況。
不管怎麼說,只要這個女人還是蕭沅沅,她就不能死。
一旁的李公公亦步亦趨跟著皇上,心說,奇怪了,這自打這太後醒來,皇上怎麼連皇後娘娘那里也不去了?
想起今兒皇後還召見他,問皇上最近忙什麼。
他哪兒敢說,只是說南方大旱,皇上忙于朝政等等。
沒想到,皇後還問起衛妃的事情來了。
衛妃自打被皇上懲罰了一下,突然跟傻了似的,被皇上軟禁在宮中,身為中宮的皇後自然關心。衛妃身邊的幾個宮人也都說是散步謠言禍亂後宮而被皇上杖殺。
所以,皇後也是一頭霧水。不過,她是聰明人,李公公不說,她也不細問。
因為不管衛妃是因為什麼成了這樣,但是,于己于後宮,不都是好事嗎?
李公公想著皇後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心想,這後宮的女人,個個都不是善物呢!
想著皇後臨走囑托他的話,他心里直犯難。
你說這皇上要去哪兒,腳長他自個身上,哪是自己能左右的呢?
這一愣神的功夫,連皇上問什麼都沒听清。
明鶴軒見李公公心不在焉的樣子,一腔怒火發了出來,「啪」地一掌甩過去,李公公當即嚇傻了。
明鶴軒罰他在外面跪著,自己便進了冷宮。
——
冷宮里,幾天沒到陽光的蕭琪琪比坐牢還難受。
這冷宮的滋味,她是著實嘗到了。
如果說先前那奢華冷清的寢宮讓她覺得是個華麗的牢籠,那她現在寧可呆在那樣的牢籠,而不是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