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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老汁肉

那馬面婆子也皺著眉,嘴上卻安慰道︰「姑娘別急,這陶大家的從沒干過這事,失手也是情有可原。」

習姨娘听了更氣,一張芙蓉面上泛起紅暈。

「情有可原?本來好好的計劃都被打亂了!」

她知道姨娘里頭就孫姨娘一個是最忠心陸氏不過的,還是個聰明人。就計劃著把她的那兩個小丫頭哄去看水,待那時用嚇也好,推進水塘里也好,把事情鬧將起來,那兩個趁亂跑得無影無蹤。

到時候事情會先查到自己身上,等陸氏給自己定罪了,自己再哭著求了王五爺一查,就能全栽到陸氏頭上,保管叫她有苦說不出,還能借此讓孫姨娘和陸氏離了心。

可誰想到那個大的小丫頭片子行事如此周全,帶足了人手不說,妹妹要去看水,把人全派了去,那兩個被叫來干這事連近身都不得,沒法子想去暖閣踫踫運氣,哪知這丫頭機敏,見事不對拉著丫鬟先跑了,不僅拖了時間,還被那個丫鬟耍了,兩個人連個小丫頭的衣角都沒被模著。

那個被陶大家的找來做這事的幫手本就是膽大不要命的街頭無賴,一見捉錯了人,本想反身回去找,誰知那丫鬟看著瘦瘦小小弱不禁風的,竟有膽子一把抱住那無賴的腿下死口咬住不放,那無賴吃痛之下把這丫鬟提溜起來就往地上砸,不巧頭踫到石頭上,當即送了性命。

這陶大家的常年待在後院,見多了殺人不見血的勾心斗角,可哪見過如此直接的要人命的,見這小丫鬟腦袋底下紅白一片,一雙眼楮還睜得老大,差點尿了褲子,嚇得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她軟著腿沒力氣爬起身,和那無賴互相指責了好一會,耽誤了時間跑得晚了,這才被陸氏派來的人抓個正著。

習姨娘不知道事情具體經過,她听說死了個二等丫鬟,王只是跌了一跤,冷哼了一聲道。

「那兩個也是沒膽破的貨色,既是大部分伺候的都不在,索性把那丫頭綁了弄死都成,現在可好,只死了個丫鬟,什麼都沒撈著,當真是賠了本。」

「姨娘也別太氣了,五爺這不上你的院子來了?可見還是疑了那陸氏的,」馬面婆子見習姨娘越說越氣,連忙勸道,「這回也算做成了一半,想必主子也不會怪罪。」

「你家主子還有臉怪罪呢,人就是你們找的。」習姨娘正待嘲諷,卻見那馬臉婆子黑了臉,還是住了口,她知道自己在那「主子」眼里就是個玩意,遂也不敢再拿大,壓下了心頭怒意,好言好語道。

「今個這事也還不算圓滿,」她伸手指了指正房方面,壓低了聲音,「那頭還有個疏漏呢,媽媽去給她送點吃的吧,也別讓她空著肚子走,怪可憐的。」

馬臉婆子心里一寒,她听著習姨娘言語里的殺意果決殘酷,語氣仿佛人命如同螻蟻一般,襯得那張美人面也隱隱可怖起來。

習姨娘見她帶著不動,有些不耐煩起來︰「你不會心軟了吧,我告訴你,這可留不得,陸氏鬼精著呢,誰知道會被她抓著什麼疏漏。」

馬臉婆子打了個哆嗦,她也知道習姨娘說的不錯,那個無賴是陶大家的出面聯絡,根本啥都不知道,陶大家的才是心月復大患,她低聲應了聲是。

……

柴房里陶大家的不敢合眼,她剛被人拿藤條打過,渾身火辣辣的,太陽穴也一跳跳疼,但她就是不敢閉上眼。

那個被摔死的小丫鬟血淋淋的臉一直在她眼前晃,陶大家的趴伏在地上嗚嗚咽咽無聲哭起來。事情怎麼會成這樣呢,原計劃的好好的,只消嚇唬嚇唬人,再不濟推人下池塘,到時候往趁亂出城去蘇州,一家人天高皇帝遠的做個地主好不痛快。

怎麼就成了這樣呢?

都是那個丫鬟,都是她的錯!陶大家的一合眼就能見著那個小丫鬟豁出命的表情,都是她的錯!就是個做奴婢的,無功無過就行了,那個丫頭片子不過是個庶出貨,有什麼能賞的,干什麼替這種假小姐拼上自己性命,難不成是個傻的嗎!

她咒罵著給自己壯膽,但沒過一會又害怕起來起來,一面憂心自己還能活多久,一面又憂心自己那一家子怎麼樣了。

就在這時柴房上的門鎖傳來了「」的聲音,過了一會鎖就落地了,一個馬臉婆子走了進來。

「桃婆子!」

陶大家的一下子認出了來人,她目光有些希翼起來,莫非主子沒忘了自己,打算救自己出去?

桃婆子見她臉上帶了期許的笑容,心里無端涌起一股悲哀,她低聲道︰「看門的那兩個一個吃了點酒迷糊著,一個在茅房,我的時間也不是很多……」

說著她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解開來,里面是一塊香氣四溢的老汁肉。

她把肉遞過去︰「姨娘說了,不忍心你餓著肚子,把這吃了吧。」

這老汁肉是主子才能吃的菜,雞鴨豬肉慢慢炖了出的汁,拿這汁煨肉煨上許久,再加醬油茴香等調料煮熟,光是聞著讓人食指大動。

可陶大家的就像看到了什麼洪水猛獸似的,人一下子僵直了,牙齒都在「咯咯咯」打顫。

桃婆子幽幽嘆了口氣。

「做奴婢的,就是一條賤命,你且放心去吧,主子已經打點好了,你家里人一到莊子上就能換籍貫,從此以後也是個小地主了,你的哥兒能上學堂考功名……」

「我不求哥兒考功名,只求他能平平安安一輩子就好。」

陶大家的打斷了馬臉婆子的話,她看著桃婆子吶吶無言的樣子笑了一笑,也不嫌髒,赤著手拿了那肉,對她道︰「媽媽快走罷,這肉,我會吃的干干淨淨的。」

桃婆子張了張嘴,到底沒說什麼,把油紙裹成一團塞進懷里悄悄出去了。

陶大家的見她走了,嗤笑了一聲,也不知道在笑誰,邊笑邊把肉狠命往嘴里塞,塞著塞著又哭起來,臉上滿是涕淚,她喃喃道。

「等著吧,一個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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