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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劍起長歌。

周歲前, 賈母接到女兒女婿的來信報喜, 說女兒賈敏于今歲花朝節誕下一女。因女兒出嫁多年未有所出而擔心許久的賈母連說三個好,並吩咐下去, 院子里伺候的人,三月的月錢翻一倍。

把寶玉的幾個女乃嬤嬤歡喜的——三月的月錢翻倍了,下月就是寶哥兒的周歲,老太太必是要再賞的。可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麼?

四月二十六。寶玉抓周,厚實的松江布下墊著褥子,上鋪滿了精美巧妙的小玩意兒,筆墨紙硯自是不用說,刀槍棍棒也是不可少的——畢竟賈家是軍功出身,寶玉的大伯身上還掛著世襲一等將軍的名號呢,還有諸如金算盤、玉制九連環、粟米串……和胭脂!

王氏的臉都要綠了!寶玉的抓周宴上, 怎麼能出現胭脂這樣的東西?必定是那魑魅魍魎看不得寶玉得了老太太的寵, 想要設計讓自己的兒子丟個大丑。

站在王氏身後的元春倒是蓮步輕移, 給自己的母親斟了一杯茶,好叫她不要露了聲色。

坐在最上頭的賈母把下頭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微微垂了垂眼皮子︰「這便開始吧。我的乖孫孫, 快去挑一個自己喜歡的。」

寶玉當然知道,抓周只是大人對孩子未來的美好設想和祝願,並不是抓了啥以後就做啥。可是他更知道, 在古代, 討一個好彩頭的重要性。即便那個胭脂盒描金畫銀, 刻著牡丹花, 前幾日有心人拿它逗弄過自己,寶玉也是堅定不移,蹬著小短腿,搖搖晃晃地走向文房四寶。果然,眾人的臉色是越來越喜氣,尤其平日里板著臉不言苟笑的賈政,現在是一副頗為滿意的樣子。

結局是圓滿的︰寶玉成功拿到了湖筆。

過程是曲折的︰走到一半,小短腿被胭脂盒絆了一下,一個踉蹌,啃了一嘴金黃的粟米。

逗得大伙兒一笑,連剛剛經歷科舉失利打擊的同胞大哥哥賈珠也神色輕快起來。

成功彩衣娛親的寶玉在賈母的碧紗櫥里呼呼大睡。上房里頭,賈母吩咐身邊的丫鬟如是一番,最後打發了鄭二家的出府。

睡醒後的寶玉故作懵懂地問了一句︰「王嬤嬤呢?」

賈母笑眯眯地喂了寶玉一口蛋羹︰「王嬤嬤家去了,她大兒子娶媳婦兒。這可是是喜事兒,咱們不好叫攔著對不對?」

寶玉眨巴眨巴眼,一副「我明明沒听懂可是就裝作能听明白」的表情,小臉嚴肅地說︰「喜四(事兒),賞。」

老太太笑得直不起腰,十歲出頭的元春上前來給老祖宗揉後背,王氏憋不住了,叫李嬤嬤抱著寶玉下去消消食兒。

等到人小鬼大的寶貝疙瘩消失在視線外,王夫人扯著帕子按了按眼角︰「老太太,抓周宴上的事兒您也瞧見了,這還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的呢,就有那起子小人要算計寶玉。可憐見的,他才一歲呀……」

「這事我心里有數,到底莊子上的人不比家生子,日後寶玉身邊伺候的人,都給我細細篦一遍,你這個做母親的,也不能只顧著掌家的瑣事……珠哥兒的親事談的怎麼樣了?我看他這些日子面色有些不好,家里供著的大夫怎麼說?」賈母連敲帶打,先暗指王氏料理家事有疏漏,又拿賈珠的婚事和身子骨作點了點這個有些迷障的二兒媳。

末了,元春攙著王氏回院子,一路安慰母親,道是有老太太照顧寶玉,定是不會有疏漏的。王氏暗咬牙︰老太太年紀大了,越發心慈手軟,居然只是把鄭二兩口子放良了事了,很應該一家子發賣去鹽礦做苦力……

殊不知賈母放還了鄭二夫妻的身契,卻沒放他兒子一家,並將其調去了金陵老家,兒子問清楚緣由,也抱怨起母親糊涂,心生嫌隙。留下鄭二夫婦居京城、大不易,又因戶籍管理制度而不能隨意遷出去討生活,男人只好去尋了抗包作苦力的活計,女人日日做針線,不出兩年生生老了四五歲。姜還是老的辣,此為後話。

到了三歲多的時候,寶玉做了兩回便宜哥哥——他還是听李嬤嬤嚼舌頭的時候才知道的,自己老爹的姨娘生了一個女兒,然後又生了一個兒子,想來這就是探春和賈環了。不過這與寶玉也沒什麼關系,他被養在賈母的院子里,等閑見不到賈政的小老婆們,而親生母親王氏來與賈母請安的時候,也不會在寶玉在場的情況下說這些個掃興的事兒。

三年多的時間,位面交易平台愣是沒有重啟,寶玉都等得有些無奈了——好在現在過的日子衣食無憂、富得流油,不過手握金手指近三十年,忽然沒了它,也著實難熬。

寶玉知道,自己的血能夠加速交易平台重啟,可是滿屋子也沒個尖銳的物件可以扎自己,並且每次想假摔都沒能成功的他終于意識到,作為賈母的寶貝金疙瘩,想要自殘放點血,這天時地利人和,自己一樣都沒佔。

無奈只好安安心心跟著大姐姐賈元春背了百三千、又背下聲律啟蒙,學習速度較一般人,已是飛快,這還是寶玉刻意放慢速度的結果。盡管這樣,也令父親賈政興奮不已,不僅給他講了二十四孝,還拿來字帖親手教「逆子」描紅,然一旬過後,見二兒子的書法實在是沒什麼長進,便灰了心。

寶玉心道︰我才五歲,胳膊軟噠噠的都沒什麼肌肉,哪里能寫出有風骨令人驚艷的字體了?便宜爹真是嚴于待人、寬以律己。

所幸除了賈政之外,榮國府二房別的人都覺得寶玉以後會是一個讀書的好苗子,就連大房的賈赦有時候都拿五歲的寶玉和自己十三歲的兒子賈璉比,弄得本就不愛念書的璉哥兒更加討厭書本了——順帶他決定討厭寶玉三天,不!是五天!

比寶玉大了十四歲的大哥哥賈珠則是擔心寶玉會因為父親的舉動而傷心,在準備會試的同時擠出時間教寶玉描大字。沒錯,三年前,賈珠終于考上舉人,並迎娶國子監祭酒李守中之女李紈。現在李紈已經有孕,而賈珠也在準備來年二月的春闈。

賈珠夫婦的院子並不大,位于榮國府的東北角,不過三間小正房和三間小抱廈,夫婦二人宿中間的小正房,將西邊的做書房用,東邊那一間且空著,日後生了孩子有用場。院子的北面就是夾道,南面和王夫人的院子相鄰,東邊是東角門,西邊就是南北寬的大夾道。院子雖不大,可是清淨。

李紈覺得這樣的日子挺好的,夫君性格溫和、一心科舉,婆婆執掌中饋並沒有時間叫自己日日去立規矩,小姑和藹,小叔子年幼……除了自己之前因為未能有孕而倍感壓力,並沒有別的什麼煩惱了——幸而現在終于盼來送子娘娘的垂青,只希望自己一舉得男,好在賈府站穩腳跟。她一邊繡著小肚兜,一邊思量著︰日子總是越過越好的,不是麼?

…………………………

臘月里,李紈歷經一天一夜,產下一子,取名賈蘭。

二月春闈開始,全國的舉人在京城會試。賈珠特別重視這場考試,連正月里都閉門苦讀。

賈母的心情是復雜的,四王八公之後居然也要靠著科舉才能出仕……

賈政的心情是微妙的,畢竟他自幼酷喜讀書,原欲以科舉出身,不料其父賈代善臨終時遺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遂額外賜了賈政一個主事之餃,升了工部員外郎。現在長子會試在即,倒是讓他感慨不已,一面設想自己當年要是沒有被授員外郎的官職,自己也怕是翰林清貴了吧……

王氏和李紈的心情是忐忑的,她倆日日拜著廂房里請來的菩薩,保佑大兒子(夫君)金榜題名……

趙姨娘想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日後我的環兒必定也能勤學上進,給我掙一個誥命當當……

元春︰「保佑大哥哥金榜題名。」

探春、賈環︰懵。

至于榮國府大房眾人︰

恩,珠哥兒是個有出息的,璉哥兒著實貪玩了些!(賈赦)

爹,親爹,求您可千萬別想起督促我去科考。(賈璉)

唔,我還是得自己生一個兒子才行。(填房邢氏)

我盡管少說少錯便是了。(迎春)

而寶玉則是暗自琢磨︰「雖然不曉得細節,不過我記得李紈是寡婦……嚇!」

武師傅已經吆喝茶博士︰「來十個饅頭,四碗粥。再勞煩小哥給牛車後頭那兩個喂倆饅頭。」

「十二個饅頭,四碗熱粥——客官小菜要不要?腌蘿卜腌白崧腌豆角,都鮮著呢。」

「一樣一小碟子。」

「承您惠顧,饅頭兩文錢一個,算二十四文,熱粥與小菜都是一文錢的,算七文,一共三十一文,收您三十文便是了。」

喲,還懂得抹去零頭呢。

當時跳水吧,武師傅拋棄了銅板,懷里只有幾角碎銀子(他自己的家當)和管事那會子分的大銀錠。現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拿出大銀錠就是傻子。武師傅也不擔心花了自己的積蓄會吃虧,伸手就遞過去碎銀子了。

茶博士稱了武師傅遞過去的碎銀子︰「二錢,合二百文。找您一百七十文。」

指甲蓋大的銀子掏出去,換回來一串沉甸甸的銅板,從分量上來說,完全就是不等價交換。少年的眼楮都瞪圓了,好似很想模模看銅板的樣子。

等粥的間隙,大牛悄悄說︰「銀子官價是一錢可以換一百個銅板,實際上能夠兌一百十來個,大兄弟你若是要換多了銀子,千萬記得別被蒙了。」

其實武三十知道銀貴銅賤這事兒的,不過是人在他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了,就十幾個銅板的事情,實在是不值當費時間去饒口舌。

一碗熱粥下肚,不只是寶玉,武師傅和少年的腸胃也被暖的很舒坦,就算那饅頭是粗白面,少年也就著小米粥吃了倆。

寶玉吃了一個,剩下七個被大牛和武師傅包圓了。

此時茶寮的小廝過來說︰「大人,那被拴著的賊人說要去小解……」自己可是要做吃食的,可不負責幫別人解褲頭。

大牛吃了人家的,正是不好意思,連忙說︰「我去我去,我去看著他們。」

卻不曾想,進了林子里一會兒,听得大牛「啊」了一聲。

等武師傅三人趕過去,原本被捆的結實的兩人已經跑了——那兩人來了同伙,不知什麼光景候在這里的。許是粽子門看見了暗號,才一進林子,就把大牛一個**墩厥倒了。等眾人趕來,只剩下沙沙的風聲和留在原地的兩根麻繩。

老實頭大牛都要哭出來了︰我的天爺,才吃了少爺們請的饅頭,自己就把賊人放跑了?

武師傅安慰到︰「對方人多,若是一路跟著我們,便是現在不動手,等會兒也要去前頭打埋伏的,現在跑了也好。所幸大牛兄弟沒有受傷,不然我們真是……」

寶玉心道︰看來昨晚那些中了麻醉氮彈的人都無甚大事。自己這回心軟是並沒有錯——對方只是求財的游俠兒;若那些人是殺手,自己當時的做法豈不是在現在就害了無辜的大牛?莫說是大牛,自己這幾人老弱病殘的,除非暴露手/槍,不然絕無逃生可能。

「你怎麼知道對方人多?前方會不會還有埋伏呢?」這一路,少年就像十萬個為什麼。

沒等武師傅回答,寶玉繼續用關愛智障的眼神不耐煩地解釋︰「看足跡。不必追了,他們到茶寮的時間比我們早,人也多,若是想動手,方才的路上就可以下手了。現在動手,可見他們是有完全的把握了。憑我們幾個人,趕不上。」

十六皇子︰哈?啊!

…………………………

再次上路,大牛很愧疚,也不怎麼敢與車上的人說話了。武師傅再三安慰他︰「既是知道了對方村兒里去歲被強征徭役死傷多人,那麼日後查起來也不算是沒頭緒。我們都記得了那二人的長相,回頭叫描畫出來,張榜捉人也是容易。」

大牛終于好受點了。

等見到了寶應縣城的城門,已經是午後了。強壯的大青牛也累得喘氣。

「這便不用送我們進去啦,謝謝大牛兄弟了。」牛是大牲口,進縣城還得排隊,武師傅把茶寮找回來的銅板都塞給這個老實人。

大牛自然是不肯接的︰「可不行,可不行,俺爹要罵的。」然後非也似的駕著牛車跑了。

留下中年,少年,童子三人在寶應縣城門口感嘆︰真是個老實頭。

…………………………

話說大牛回了家,天已經黑了。

因白日里里正發了話,不必等大牛吃飯,叫兒媳婦給大兒子留出一份飯食在灶頭就是了。所以等到大牛回來的時候,他兒子乖巧地把牛牽去牛棚里喝水、吃干草,叫爹爹去灶頭拿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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