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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君看我乘風起。   到了端陽節, 賈珠終于被允許出門了, 在府里整整兩個多月,不是躺著就是躺著,在院子散散步也會被一群人圍著, 若是不听勸非要多動動,李紈那就要哭出來的表情讓他很是不好過。畢竟這一次是真的嚇壞她了。

他的身後還跟著兩個個小尾巴。寶玉是早先就同他約定好的, 賈璉則是擇日不如撞日跟著去的。

賈母是拗不過寶玉水汪汪的大眼楮, 只得好好吩咐了賈珠並賈璉幾句。

賈珠帶著兩個書童、兩個小廝、八個身強體壯的家丁;賈璉帶著倆小廝;寶玉……一個下人都沒帶,拉著賈珠的手就要自己走。

賈璉嚇唬他︰「街面上人多, 你可要抓緊大哥哥了, 不然拍花子最喜歡你這樣細皮女敕肉的小孩了。」

賈珠對賈璉瞪了瞪眼︰「寶玉別擔心,咱們自己走一會兒, 累了就叫青松、蒼柏抱著你走。」沒錯, 青松、蒼柏就是咱們珠大爺的書童了——也是他的女乃兄弟,鐵桿中的鐵桿。

寶玉狡黠一笑, 從荷包里掏出一根五彩繩,將賈璉和自己的手腕綁在了一起︰「若是有拍花子要偷我, 那就該把璉二哥一起偷走啦。」

「你這小女圭女圭,你怎地不和珠大哥捆在一起?」賈璉覺得自己這幅樣子一點也不風流倜儻了。

「大哥哥太高了,我舉著胳膊累得慌。」

…………………………

自太/祖皇帝打下江山稱帝至今,已經過去了三十余年了, 三十多年的時間, 足以讓大半江山煥發因戰火失去的生機, 而京城, 繁榮昌盛得一點也尋不出三十多年前改朝換代時候惶惶不安的模樣。

朱雀大街上熱鬧非凡,臨街兩面的鋪子張燈結彩,跑堂的伙計忙得腳下生風;倚牆而設的小鋪子前也是人來人往。賣吃食的、賣手工藝品的、耍雜耍的應有盡有,寶玉還看到一個相面的攤兒,別說,那攤子面前圍著的人也不少的。

賈璉平日出府的機會並不多,因為他還未成家,也沒有獲得功名,故而總是被當做小孩子對待,日日被拘在族學里廝混日子,一旬一日的休沐假也是難得被放出去。饒是這樣,他也要在寶玉面前顯得自己能耐︰「哎,這算什麼?上元節和中秋的時候才叫真熱鬧呢!」

賈珠雖然既有功名又成了家,還有了兒子,但是先前他一心只讀聖賢書,除了赴些詩會之外,也是極少出門的。

賈寶玉就更不用說了,穿越而來六年了,愣是頭一回邁出榮國府的大門。

三個榮國府*賈 子混身都散發著「人傻、錢多、速來」的氣息。可是偏偏那些地痞二流子並不來扒東西,這當然就是那八個壯家丁的功勞了。

榮國府傻 子因為帶著家丁而避開一些烏七八糟的事兒,可是另一行人就沒這份好運氣了。

…………………………

前頭似是發生了什麼事兒,有許多人圍了一個小圈子,鬧哄哄的。因為周圍人聲鼎沸,隔著十來步遠,並不能听清楚。

還有那兩手攏在袖子里的閑漢擠來擠去,要麼是模東西要麼是揩油。賈璉最喜歡湊熱鬧了,立時就想去圍觀,不過想著自己手腕上吊著個活祖宗,要是踩著踫著了,回頭老祖宗非得罰自己,所以耐著性子叫家丁一二三四去開道。

人肉推土機一路推過去,被擠到的小老百姓自然是不高興的,剛是回頭要破口大罵,不過看看三個公子哥以及跟著的僕從,就決定把不高興默默地咽下去了。

被圍在人群中間的是兩撥人,一撥是一個中年漢子,他一手拉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女童,懷里還抱著一個目測不足周歲的小嬰兒,小嬰兒啼哭不休,臉都憋紫了。

另一撥是一個華服少年和他的小廝。

華服少年身量高大,可是長著一張圓臉,瞧著臉女敕,約莫還沒有賈璉大,他倒是牛氣得很︰「都圍著小爺做什麼?爺說他是人販子,這就是人販子。還不快去報官?」

「這位爺啊,小人怎麼會是人販子,這是我親兒子哩。我家小子正發熱呢,您能不能高抬貴手,放小人去找大夫呀?」那中年漢子一臉憨厚,急的直冒汗,一邊還輕拍女圭女圭小聲哄著,端是一副慈父模樣。

周圍百信一看︰是呀,這個漢子也是方形臉、濃眉大眼、衣著整潔的,看著就不像是拍花子。這個小女乃女圭女圭哭得都要背過去了,看著就難受的很。

于是圍觀的外圍人群有人起哄︰「貴人,您可別是話本子瞧多了,想要打抱不平。咱們天子腳下,可不敢有拍花子出來晃蕩。」「是啊,小少爺,您看人家孩子哭得慘那,得快去瞧大夫呀!」「您老生病是請大夫上門,可我們小老百姓就是得去求大夫的呀。」最後這一句,說的倒是有些誅心了,挑撥了百姓的仇富情緒。

圓臉少年的小廝有些驚惶︰「主子,要不就算了吧?」

「算什麼算?這口窩囊氣我可咽不下去!」圓臉少年被自己下人潑了冷水,頓時暴起,一把拉住中年漢子的衣領,「沒人報官是吧,小爺我自己拉他去見官。初一,你把這個孩子送去回春堂去。」

瞧熱鬧的賈璉晃了晃手腕子,低頭偷笑︰「寶玉,這人給下人取的名字和你一樣有意思。」

回春堂的大名在京城可是無人不知,他是今上的幼弟醇親王辦的,背景雄厚。坐診的大夫在杏林中也是赫赫有名,每年與太醫院都會有一場切磋,資源豐富。

多少達官貴人捧著銀子想要請走一個大夫回府供奉,不過至今為止沒人家成功過,因為沒人敢對醇親王的鋪子用硬的。除了每年定期的義診之外,普通人家根本就不敢往那兒去。

周圍的百姓更加看不過去了,有人小聲嘀咕︰「讓那小廝抱走了男女圭女圭……萬一你才是真的人販子呢?」

圓臉少年這就怒了︰小爺我這通身氣派居然會被當成人販子?!

「你們看看這人,穿的這是啥?硬了吧唧的還刮手!再看看這個小女圭女圭,襁褓里裹著的是綾素!江寧織造府的好東西,是你買得起的?」

「嘩……」周圍人其實不知道綾素是個什麼料子,但是江寧織造府的大名倒是如雷貫耳。皇帝老兒出巡江南的時候去過那兒好幾次呢!對了,當朝太子妃也是江寧人。

中年漢子有些慌了,但眼珠一轉,忽然跪倒在地上,那膝蓋磕登的清脆聲兒,讓賈璉不自覺地呲了呲牙。

「貴人哪!您可不能這樣冤枉小人,小人便是被拖去坐了冤獄,也不會把我家蓮花給你做丫鬟的!」中年漢子雙手握拳,牙根緊咬,全然是被逼迫到絕境的老實人。

撕扯之間,原本低著頭的女童叫周圍人看清楚了︰膚似白雪、杏仁大眼、瓊鼻挺直、櫻桃小口嘴角微翹,更精妙的是眉心中有一米粒大小的一點胭脂痣,好似觀世音菩薩坐下的玉女了!此時看去就是個美人胚子。

也難怪這錦衣華服多少年想要謀奪人家女兒去做丫鬟!周圍百姓的風向又一次變了,竊竊私語著好像圓臉少年下一刻就要把女童強取豪奪了。

皇城根地下的小老百姓,膽子總是比別處的要大一些,因為這個地兒,達官顯貴實在是太多了,街上掉下一片瓦,約模就砸中了一個五品官兒;遙遙喚一聲趙/錢/孫/李大人,一條街上不少于五個人回頭罷。更何況每年上元節,皇帝老兒還領著皇後在城牆上和百姓一起賞燈哩!

說起來大伙兒都是見過皇帝二三十回的人了!路見不平一聲吼,怕甚!

周圍人鼓噪起來︰「小少爺,您還是家去吧,別耽誤人家帶娃兒看病了。」「小少爺,端陽節大好的日子哩,青天白日胭脂巷、水粉巷都沒開張哩!」「都散開吧散開吧……」

周圍的百姓偷偷用眼角覷著華服少年,口里的話是不停,一個個倒是把腦袋壓得低低的——一聲吼也可以低頭吼的嘛,萬一人家帶著下人來秋後算賬咋辦?必須得不露出自己的臉啊!

這時候,被一群家丁圍著,昂首(海拔低的寶玉必須抬頭)挺胸(紈褲坯子賈璉的標配)的賈珠三人就特別顯眼了。

既然沒能按照老祖宗的心意救了姑媽,那麼將林黛玉的身子調養好了,也算是變相達成了老祖宗的願望了吧?

他從賈珠支支吾吾的講述中明白了老祖宗與老爺的分歧,雖然他們倆都有各自的小心思,但是通靈寶玉能夠救人性命這麼大的誘惑,不論是于誰而言,都是難以抵擋的吧。不然歷史上哪會有那麼多富有四海的皇帝要追求長生不老?

寶玉可以理解他們,卻不打算縱容他們的**,越是稀少所以才會顯得珍貴。至于黛玉身體好轉?不過是一顆大保丹的事情,何足掛齒。

想的相當瀟灑的寶玉在回頭之後還是心疼了三秒鐘︰畢竟當初真的通靈寶玉只有那一塊,大保丹原有6粒,現在還剩4粒。下回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東西打動雲谷子前輩的……罷了,好歹林黛玉也是紅樓的主角麼,後人說起病嬌的前身可不就是黛玉?

現在黛玉雖然不至成為金剛芭比,但是和弱不禁風是一點也不沾邊了,本就不受束縛的劇情會走向哪里?寶玉是不會在意的。

三七二十一天,于賈家三兄弟來說過得很慢,因賈敏病故,他們也不好在此關頭去逛逛揚州城什麼的,那便只能在林府呆著了。

賈珠還好些,畢竟年紀大一些,能靜心,安安耽耽捧著林姑父叫人送來的書籍,連帶著上頭的注解都仔仔細細地研讀過去,倒也覺得受益良多。

賈寶玉也不無聊,到這兒的第二日就瞅了機會,將大保丹投進黛玉的茶水里,並在有限地每日祭拜的時間觀察丸藥對黛玉的作用,間或扎扎馬步、寫寫大字。

賈璉就無聊得緊了,他本就是貪玩的性子,原想著腰纏十萬貫(並沒有)、騎鶴下揚州的瀟灑,現在也不行了。不要提想去脂粉巷子啦,更不要想能叫歌姬作陪什麼的好事了,想尋些話本解悶,小廝雖也伶俐地買進來了,看著發奮的珠大哥和奮發的寶玉,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拿出話本子來。

這期間,他們收到賈府的來信,老祖宗的意思是,要他們幫襯著林姑父分擔些瑣事,順便提一提將黛玉接去榮國府養一陣子這事兒。眼下,賈珠和賈璉已經很有眼色地主動去幫忙了,剩下尚未換牙的寶玉被分配的任務就是照顧好黛玉。

這倒是更加方便寶玉觀察賈寶玉的官配。這一看,果然了不得,如果說自己是佔著心智成熟與醒腦丸的便利,能夠在念書的時候過目不忘,那麼小小年紀就能寫出一筆簪花小楷的黛玉無疑才是天生的神童——這是寶玉瞄到黛玉燒給賈敏的經書呢。

待到賈敏出殯,已經是鶯飛草長、春意盎然了。

時間總是撫平傷痛最好的良藥,至少林如海的氣色比一開始也好多了,衙門的事兒不能耽擱,前幾日報來,鹽務賬房走水,險些燒毀歷年賬冊,現下衙門里頭上下都焦頭爛額,林如海身為巡鹽御史,不僅負責揚州一地鹽務,可以說整半個江南都是他的轄區。賬房失火一事,非同小可,耽擱不得。因案情刻不容緩,林如海反倒是忙得暫時忘記了喪妻之痛。

是日,賈氏三兄弟提出,自己三人也該告辭了,走之前倒是提了老祖宗的意思。林如海卻是抬眼看向自己的掌珠。

黛玉仍舊嬌嬌怯怯,卻也是有主見的︰「玉兒身上熱孝未過,恐不適合去外祖母家。請三位表兄先替玉兒謝過老祖宗的記掛。」

三人一想,也確實如此,老祖宗肯定就是先提一提,也沒打算立即就把黛玉給帶走的。

而根據賈璉觀察,林姑父後宅的兩個妾室老實得和鵪鶉差不多,也不必擔心她們敢與小表妹別苗頭,這後院比自己老子那兒清靜多了,嘖……

…………………………

四月初十。

宜︰除服、交易、沐浴、捕捉

忌︰齋醮、修造、破土、出行

因林如海公務在身,又是長輩,便是不與賈府三兄弟送行也不失禮的。黛玉年幼,又素來有不足之癥,也不方便去渡口吹風,只將表兄送出二門外。倒是林府大管事、二管事按照老爺吩咐,整理好要送去京里的東西,將之裝車,又早早安排好了船事,躬身親自送三位表少爺出門。

三賈即將登上馬車——賈珠乃是文弱書生,不會騎馬;賈璉乃是紈褲子弟,不善騎馬;寶玉身長三尺,不及馬背……

便是此時,有人驚呼︰「幾位請留步——」

林府所在的這一片也相當于是權貴住宅區了,很少有人高聲說話。

眾人皆是不解,抬眼看到有一僧一道飄然而來,一個癩頭跣足,一個跛足蓬頭,雖邋里邋遢,但是因一手縮地成尺的好功夫,眨眼就從遠處到了眾人跟前,倒是叫人不敢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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