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人各有命
「其實你大可不必理會她們。」時影掩上房門，冷漠的道︰「她們那般對你，難道事到如今，你還對她們抱有期待麼？」
「我不是還對她們期待著什麼。」聶霜紫搖搖頭，淡淡道︰「你可以看作是我對她們的一種憐憫吧。」
時影聲音微冷︰「她們有什麼值得憐憫的？奉高踩低，說的再好听，不過是自私二字罷了。」
聶霜紫輕笑一聲，托腮道︰「這世間上的人，不大多都會如此嗎？既是人性使然，又有什麼好苛責的？」
「時影，你知道蠱是如何練成的嗎？」聶霜紫垂眸，指尖沾了點茶水在桌上畫著圓圈，幽幽的輕道︰「練蠱人會把幾只毒性極狠的毒物封閉在同一個罐子里，讓它們互相廝殺。最後活下來的，方能成為有用的蠱。」
「生在侯門里的孩子，就好比困在罐子里的毒蟲，越優秀才能走得越遠。青芙她們當初手里不過是握了把刀，才敢那樣對我，我該怪的，不是她們，而是那個把我放低，又給了她們刀的人。而現如今，這把刀又回到了我手上，我難道還要握著它，去把她們這些可憐蟲殺光麼？」
她才不會呢，她從來不屑，也不會讓人當刀使。就算這個世界適者生存，她也偏要走一條別人掌控不了的路。這就是她跟聶映雪她們最大的不同，她是來自異世的一縷孤魂，有與別人不同的兩世記憶和心智，這個時代的家族血脈親情等等東西，都束縛不了她。
時影微怔了下，沉默了半晌才道︰「是我錯了，不該將你想成和我們一樣的人。我原以為貴族門里的人都是好命的，卻原來也是這般身不由己的命。」
她成為殺手，滿手血腥，可她的刀是有形的，聶霜紫的刀是無形的。不同的是，她選擇了妥協，為了活下去讓自己殺戮不止。而阿紫選擇的不同，她寧願放棄那些別人趨之若鶩的名利，也要按自己的意願活著……
「時影，你在想什麼？」
見時影陷入沉思，聶霜紫歪著頭問道。
時影在她對面坐下來，難得的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我在想，我也許該慶幸，當初遇到的人是你。」
聶霜紫狡黠一笑︰「那作為報答，你去青樓把鳳燿逮回來吧？」
……
翌日。
聶霜紫還在被窩里和周公下棋下的正歡呢，付管家就敲響了她的院門。
采衣掀開床帳叫她起床︰「小姐，小姐……」
聶霜紫咕噥著翻了個身︰「還早呢，干什麼……」
「小姐，付管家來報說，墨王府一大清早就派人來接咱們了，是司漠大人親自過來的呢。」
「什麼！」
聶霜紫猛的掀開被子坐起來，驚叫道︰「這麼快？」
「是啊，小姐，你快起來，奴婢伺候你梳洗梳洗吧。」
采衣作勢要扶她下床，聶霜紫拉著她的手，一邊下床一邊點頭道︰「喔，好的……誒，等……等等！」
腳剛沾到鞋子，聶霜紫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突然喊停道，伸出床的腳又收了回來，整個人又一股腦的滾進了棉被里。
「我不回去！」
「啊？小姐，怎麼了？」
采衣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你去讓付管家回了司漠，就說我爹剛嫁了女兒，思女成疾，食不下咽，我必須留在家里陪他一段日子。」
聶霜紫整個人都蒙進被子里，聲音隔著被子傳出來，悶聲悶氣的。
「啊？」
采衣更加不解，大小姐不是昨天剛嫁嗎？怎麼老爺這麼快就思女成疾了？
「啊什麼啊？你只管用這個理由去回了他就是。」
聶霜紫從被子里伸出一只白玉似的手揮了揮，不耐的催促道。
「是……」
采衣猶猶豫豫的去了。過了半晌回來，聶霜紫已經從窩在被子里的鴕鳥姿勢換成了四腳朝天的仰面姿勢。
「小姐？」
「走了？」
聶霜紫動也不動，無神的看著床頂問道。
「是，司漠大人說，會把小姐的意思轉告給王爺的。」采衣如實回答，疑惑道︰「小姐，你不是早就盼著早點回王府嗎？怎麼現在又不肯回去了？」
「哼∼沒怎麼，反正我現在就是不想回。」聶霜紫哼了聲，鯉魚打挺似的坐了起來，問道︰「我爹現在在哪？」
「老爺？」采衣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回答道︰「應該還未下早朝呢。」
「那我們就去看看五姨娘吧。」聶霜紫挪到床邊，邊穿鞋邊道︰「采衣，你快找點值錢的物什出來，等會我們一起帶上。」
去看人家總不能什麼都不帶吧？
「額，小姐，我們這里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送人啊。」
采衣無奈的攤了攤手，表示她們家徒四壁，是府里最窮的一房。大夫人當年留下的東西，二夫人能佔的基本佔完了。
聶霜紫動作一僵，哭笑不得的道︰「好吧。那你就去問問孕婦吃些什麼東西才好，叫廚房備好了，等會兒送過去。」
采衣歡快應道︰「奴婢這就去。」
收拾妥當後，一邊往五姨娘院落走去，聶霜紫一邊想著她對這位五姨娘的印象。
五姨娘所居住的院落和聶青芙住的地方相距不遠，也算是在後院的偏僻處了。
五姨娘雖然年輕貌美，得聶丞相的寵愛。但正因為如此，之前二夫人當家的時候，她平日里在後院的日子想必也不會好過到哪里去。再加上進門晚，輩分低，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眾矢之的。
在達官貴族門里，得寵本就是一把雙刃劍，不論何種寵愛都是。
更何況聶相本就不是個多情的人，又能為她維護多少？好在五姨娘性子也不是個吃素的，平時和其他房斗的那叫一個歡快∼
不過也虧了她住的地方不招搖，她才能將懷孕之事瞞那麼久。
來來往往的腳步聲拉回思緒，五姨娘住的月花園近在眼前，聶霜紫卻狐疑的挑起了眉。
「這……」
她是不是走錯地方了？眼前這個丫環婆子來往不停的院子，是她五姨娘住的麼？她記得前段日子來跟五姨娘長談揭發二夫人的事的時候，這里還冷清的很呀。
「小姐，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看出她的疑惑，采衣貼心的為其解答，附耳解釋道︰「五夫人有孕的事公開後，老爺就給她院子里增添了一倍人手，還都是對照顧孕婦有經驗的丫環婆子。穩婆和大夫也是早早的就請了來，住在府里，隨時準備應付突發狀況。不止如此，老爺還吩咐廚房，每日里的糕點補品都優先送到五夫人這里來，誰也不許搶。」
「嘖嘖嘖，真是非同一般的殊榮啊。」
聶霜紫感嘆著微微搖頭，她爹可真是有把人推上風口浪尖的本事啊。五姨娘有了身孕後本來就很惶恐不安了，他還這麼大張旗鼓的，生怕別人不眼紅她肚子里的孩子似的。
聶霜紫頓時就覺得她帶過來的一小盅補湯不夠看了，但既然來了，她也沒有因為這點小事就打道回房的意思，仍然走近了院子。
听下人通報是她來了，五姨娘幾乎是立馬叫人將她請了進去，半點都不敢怠慢。
聶霜紫看到正坐在院子里喝糖水納涼的五姨娘，微一打量，詫異于她的變化。
看來懷孕這事真能改變一個女人啊。
今日的五姨娘不像以往出門見人時的那般濃妝艷抹，不但身著素雅的紗衣，臉上也是一片素淨，看得出是半點胭脂也沒抹。她喝著糖水時，眉目柔和，時不時的看向自己的肚子，眼中溢滿即將當母親的喜悅。
聶霜紫覺得，她快認不出這是那個往常見到，總是鳳目妖嬈，對她爹暗送秋波不停的五姨娘了。
「啊，妾身見過三小姐。」
聶霜紫微愣間，五姨娘已經回頭望見了她，連忙站起來向她走近，欠身就要行禮。
聶霜紫連忙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僵著笑道︰「五姨娘這是做什麼？」
「三小姐是嫡出千金，妾身為妾，理應見禮。」
聶霜紫抽了抽嘴角，苦笑道︰「五姨娘，你有孕在身，向我見禮，豈不是要陷我于不孝之地麼？」
說著用眼神暗示了一下周圍，連忙把她扶好。
五姨娘明白了她的暗示，道歉道︰「是妾身魯莽了。」
「五姨娘不必太過拘謹，你以前是怎麼待我的，現在還同以前一樣就好。」
聶霜紫笑了笑，扶她回到樹下的凳子上坐好。
听到她意有所指的笑語，五姨娘身子僵了僵，有些慚愧的道︰「妾身惶恐。以前，是妾身眼拙，還請三小姐見諒。」
五姨娘嘆息似的感慨了一下。她現在覺得，不只是她，這府里的每個人都眼拙了。眼前的三小姐看似柔弱，卻不知道有什麼本事，好像這府里到處都是她的眼楮似的。不論是她懷孕之事，還是二夫人私挪府銀之事，都瞞不過她的眼楮。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等著一個合適的時機將其抖露。于是略施小計，二夫人就那樣輕易的被禁了足，奪了權利。
這個時機這樣恰好，趕在聶映雪出嫁前夕。這樣她們就不敢為二夫人月兌罪，生怕她又做什麼事出來，破壞了相府和祁王的婚事，當然，也沒有那個時間來辯駁。
五姨娘心里微嘆，其實她現在面對聶霜紫還有些忐忑不安。就連眼下，她們母子的安好都還得靠這個不到十六歲的姑娘不是麼？
「五姨娘言重了。」聶霜紫微微一笑，目光環視著院子里伺候的那些人，見那些人站得足夠遠，才正色道︰「五姨娘現在只需安心養胎，也不用想著偷偷出府的事了。」
五姨娘臉一紅，低頭道︰「妾身，妾身並非是要背叛老爺。妾身只是，真的很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頓了頓，五姨娘苦澀的道︰「妾身家世平凡，在鳳城也早就沒有親人了。平日里為留得老爺的寵愛，已是傾盡心力，實在是沒有余力保護這個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