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的下著。
夜色中,一個身影靠在花園亭子的柱上,不仔細看的話還發現不了。
她時不時的探頭探腦,在四周尋找著什麼。
雨越下越大,她心里漸漸焦急起來,難道她會錯了意?
可是在這花園里,往常無處不在的護衛卻如同約好般一起失去了蹤跡,讓她察覺不出絲毫存在,如果不是他們刻意隱藏到連她都發現不了,那就是被調走了,讓此地成為罕無人跡的空曠之所。而能調動他們的,也只有在前段時間接手了護衛內院之職的他了……
一直等到一頂黑傘出現在她的視野里,她提著的心才得以放下,終于來了。
傘面遮住了那人大半的臉,讓她看不清,但只憑一個下巴,也足以讓她看出那是誰。
那人離他越來越近,漸漸露出了嘴唇……鼻子……眼楮……
直到整張臉顯露在她眼前。
他走近亭子,優雅的合上傘,一甩之後靠在了柱上。
對她歉然一笑,「你已經來了啊。」
你已經來了啊……
你已經來了啊……
整個晚上,何歆穆的耳邊都是這句話,翻來覆去,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以致于吵醒了綠篦。
「小姐,你怎麼了。」
「沒事。」
「我陪你說會兒話吧。」
綠篦的聲音跟蚊子似得,這狀態恐怕說不了兩句又睡著了,何歆穆就不想為難她,「你先睡,我就是有點事情想不通,想通了自然就睡著了。」
綠篦「哦」了一聲,沒一會兒呼吸又平緩了。
何歆穆卻一夜都合不上眼。
干脆掀開被子,輕手輕腳的越過綠篦下了床,打開窗戶,倚在窗邊。
今夜的月亮很圓,月光打在院子里,一片靜謐。
此刻就像無人之境,了無聲息,無人駐足。
但是她知道,天一亮,鶯鶯燕燕們就會出來,彼此間談笑風生,卻不會有人真心相待彼此,因為她們進入此地的目的是一樣的,為了同一個人,又怎麼可能真正的和睦相處。
就像薛牧費盡心思把她塞進來一樣,這些女子,身上又肩負了誰寄予的厚望,為了完成誰的任務在這里苟延殘喘,汲汲為營?她們像她一樣,為了達到目的,一定也費盡心思的尋找方法去接近他,想要引起這一盟之主的注意。
而事實證明她們已經失敗了,難道她就能成功麼?
許依蝶看起來成功了,可經過這些日子的觀察,她是真的成功了麼?
如果她真的成為了唯一站在林夏身邊的女人,那為什麼每次有她的東西送來,她都會無比緊張,無比焦躁,然後就迫不及待的奔向離院。
最後強作精神趾高氣昂,神色卻不經意間露出焦躁和失望。
也許在林夏那邊踫了釘子。
不知道林夏跟許依蝶是怎麼相處的,是不是也像從前待她那樣的溫柔,可這溫柔,他又給予了多少人?
何歆穆一閉上眼楮,仿佛又見到了夢里的那個人。
自從那天「見」過林夏回來後,她就開始夢到往事。
那些過往于她而言已經深入骨髓,無法剝離,她在沉浸于過往的痛苦掙扎的同時,又在享受著這一過程,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對過往進行緬懷。
就像是在看別人的故事一樣,頗有幾分唏噓。
突然外面也下起了雨,稀里嘩啦的聲音打在地上,絲絲涼意從窗戶飄進來,吹到她的身上讓她瞬間打了個冷戰,這才回過神來。
回頭望了眼綠篦,似在睡夢中感受到了這涼意,皺著眉緊了緊被子。
何歆穆合上窗戶,輕腳走出了內室,閉緊門後,敞開外門,緩步踏進了雨里。
就這麼只著寢衣,把自己暴露在雨中。
閉上眼楮,任雨越來越大,毫無遮擋的淋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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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到林公子了……」
「哼,神氣什麼,咱這院里的誰沒見過。」
「不止見了,他還跟我說話了。」
「是讓你端茶倒水吧。」
「嘿,那可不止,他跟我說謝謝吶……」
又一個服飾過林公子的人在炫耀,她撇撇嘴,很是不以為然。她從來不參與他們的討論,況且她也參與不了,她的路過不曾引起誰的注意。
見過林夏算什麼,誰沒見過……
听說盟主在為林夏單獨開闢離院之前,他也住在這院里。
她雖來得晚,沒趕上跟林夏同院的年代,可也遠遠見過幾次,雖然都是驚鴻一瞥,卻已經足以讓任何人記住他。
可惜了,她時常感嘆。
這樣的人,生了一張那樣驚艷的臉,卻是男兒身,這注定會成就他一生的悲劇。
她從不認為自己會有能跟林夏進一步接觸的機會,直到林夏卻主動找上了她……
「你已經來了啊。」
她點頭。
林夏道,「抱歉,臨時被些事情纏住了,來晚了些。」
她連忙搖頭,緊張的擺著手,林夏是什麼人,黑江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竟然跟她道歉,真真受寵若驚。
林夏看她慌亂的模樣,只付之一笑,道,「坐。」也順勢坐在了她的對面。
她有些緊張,只看到他的嘴唇一開一合,卻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林夏見她失神也不惱,等她漸漸回神,意識到方才的失態,紅著臉咬唇局促的望著他的時候,才重新開口,「我要離開這里……我需要你的幫助……你,願意跟我一起麼?」
她愣住了,隨著而來的是震驚……
離開這里,這是所有的人都不敢去奢想的事情,也並非人人都像她這般想要離開。以林夏如今的地位,又有什麼理由非走不可呢?
她有些懷疑他的真實意圖,可又想到林夏的身份……莫非他跟薛統之間的那些都是虛與委蛇?是了,他若非困身在這里,也應當是一方人物,委身薛統實乃被逼無奈,即使如今手握盟內重權,有些不甘心也算合情合理。膽敢籌謀這種事情,不愧是林夏,只不知若盟主知道他生了這些心思,會怎麼處置他。多年情分擺在那里,林夏性命應當無虞,但追隨他的人恐怕未必,她也許會面對比死亡更加嚴重的處罰。
因此她當即就搖了頭,還想著他若相逼相脅,也抵死不能從。
結果林夏只是嘆了口氣,說,「人各有志,我不強求,不過此事干系重大,你不要說出去,以後若你改變了注意,隨時可以來找我。」
她低著頭不作回應,她怎麼說出去……林夏真是多慮了,別說她是個啞巴根本沒法說,就算她不是,說出去了誰信,頭一個死的還是她。
「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