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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陸氏

等歇夠了,何歆穆撿起短劍與薛牧繼續對戰。

非敵非友的兩個人,相處的似乎十分融洽。

最後離去的時候,薛牧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丫頭,你可有修習內功?」

何歆穆沒打算在這上面撒謊,點頭稱是。

薛牧卻說︰「你太心急了……」

「什麼意思?」何歆穆目光直直刺向薛牧。

薛牧見她如此,更加篤定她的身後沒有人教導,語重心長的對她說︰「上次我就有發現,你的身體的幾處經脈有堵塞不通的現象,強行修習內功,只會讓經脈承受不住,有走火入魔的可能。不論你有多著急,最好還是停一停,以你的身體條件,好好溫養幾年再修習會更好一些。」

幾年?她哪里等得了那麼久?

何歆穆縱使再鎮定,此時也難免面色難看。

她按照前世所學習的內功重新修習,卻發現效果甚微,還嘔過一口血。想著是自己太過急躁,後面嘗試著慢慢來,卻總覺得胸口憋悶,呼吸不暢,一直想不通為什麼,直到此時被薛牧點通才恍然大悟。

可是從前沒有過這種情況。

這是為什麼?

薛牧看到她如喪考妣,有些驚詫。

武功對于她來說很重要麼?

方才她有說過,以後會離開這里,可這听在薛牧耳里,就像小孩子說「我不吃藥」一樣幼稚。

莫非,她竟是真的想離開這里。

據薛牧所知,何歆穆是何府庶出的小姐,不受重視這而並不奇怪。她最好的歸宿也就是嫁給一個平常人,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這不應該是每一個庶女的心願麼?

不過既然遇到了他薛牧,他就不會讓她按照她既定的道路走下去。

可是他強迫帶離她是一回事,她自己想要離開這里又是另外一回事。

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離開這一方府邸,該靠什麼活下去。

除非……是私奔。

她要逃離這座府邸,是為了去追尋她的情郎麼?

看著她的神色略帶憐憫,若是這樣,那個男人才是真真不值得她如此。

薛牧也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懷疑。

他本以為,整個何府沒有任何事情逃得過他的眼楮,因此有些松懈,沒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不知道的地方,發生著他不知道的事。

這對他的尊嚴是一種挑釁。

要不要直接制住她,問清楚是怎麼回事?

薛牧抿緊嘴唇,看著還沒回過神的何歆穆,最終還是決定作罷。

罷了,他在這里應該待不了多久了,以後帶走她在慢慢問吧,現下做太大動作,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和懷疑,上面若質問下來總是不好。

又勸慰了她幾句,甚至許諾以後常來陪她練武,何歆穆面色才逐漸恢復正常。

回過神來,何歆穆心中暗叫失態,可是方才他所說的話,于她來說打擊太大,一時真的沒法接受。

這簡直是給她判死刑。

沒有賴以生存的武功,她拿什麼離開這里,拿什麼在這世上謀取一席之地。

把注意力轉移到薛牧身上,或者求他帶她離開?

念頭剛一出現,何歆穆就否決了。

這于她的處境沒有任何好處。

何歆穆調整了一下情緒,重新恢復神采,對薛牧說︰「那以後就麻煩薛兄了……還有這短劍,可否借給我用些時日?」

「無妨,送給你了,你既叫我一聲薛兄,若還有別的需要的,大可提出,我可以盡力滿足。」

這就有些輕佻了,何歆穆不做回答,道謝後離開了。

不到最後一刻,絕不輕言放棄。

何歆穆勸慰自己,還沒到最糟糕的境地,不是麼?

她還沒被逼著架上花轎呢,現在就開始杞人憂天,時間有些早,辦法可以慢慢想,機會可以慢慢等……

******

過了初十,甄直夫婦果然又來了。

何秉和甄直相談甚歡,一起出了門,周氏在堂屋招待陸氏。

礙于丈夫的顏面,周氏強顏歡笑,陸氏仿佛恍然未覺,一口一個夫人叫得十分親熱。

陸氏倒是沒提婚事,提了另一樁事情︰「正月十七知州大人舉辦宴會的事情,大人和夫人想必都受了邀請,我此番來,實是有別的不情之請。」

周氏不搭話,心想,你的不情之請還少麼。

陸氏也不在意,繼續說︰「我那妹妹听聞夫人十分照顧我這個不爭氣的姐姐,就想著見夫人一面,一睹夫人風采,另外……」陸氏掩著嘴笑,「想著夫人膝下教導的女兒也定如夫人般,我那妹妹斗膽想讓夫人帶貴府的小姐一起赴宴。」

周氏端著茶良久沒有動靜,陸氏沒有明說,話卻擺明了,要她帶著女兒讓小陸氏去相看。

把茶杯磕在桌上,吐出一口濁氣,勉強掛上笑容,說︰「女兒們都被我嬌慣壞了,只怕會沖撞貴人,還是在家里呆著才能讓我省心。」

陸氏咯咯的笑,看得周氏分外刺眼。

「夫人真會說笑,何大小姐是個什麼樣的精致人兒我們可是見過的,有這麼個姐姐,妹妹們還能差到哪兒去。二小姐和三小姐我雖沒見過,可心想有夫人這樣的母親,一定都是懂事知禮的孩子,平日里活潑些有什麼干系,夫人可別太嚴厲了。」

听她提到行珠,周氏心中的那口氣愈發堵的厲害。

不想再跟她繞彎子。

「你的意思我知道,我這幾個女兒都是在眼皮子底下帶大的,淑雲要遠嫁已經是舍不得了,一下子又讓我應允另一個,你可知我這心肝多痛。」

周氏聞言,知道這已經是算是應允了一半,眼珠微轉。

「夫人既心疼大小姐,又怎麼忍心讓大小姐孤苦伶仃,給她留個姐妹作伴,也能互相寬慰思鄉之情,豈不美哉。」

「行珠脾氣潑的很,我還得帶身邊好好穩幾年性子。」頓了頓,繼續說,「歆穆也是我身邊長大的,年紀雖小些,卻比姐姐還要懂事,又貼心又穩重,又是跟淑雲住一塊兒的,兩姐妹若能嫁到一起倒是打小的緣分。」

陸氏見她避重就輕,心中不滿,面上卻不露痕跡,還是帶著笑︰「性子潑了才好,我那弟弟頑劣,要能管住了,也讓我省省心。」

這下周氏可不依了。

好你個陸氏,還真敢開口,不就是想給弟弟娶個嫡出的麼,給你便是。

本來還想拿個庶女糊弄過去算了,沒想到陸氏還真敢開口,周氏不想再為這事心煩,又想起老爺的交代,只得隨她心意。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潑的自己都管不來,哪里管的了別人。歆穆生母去得早,打小就在我膝下,在我這里跟行珠是一般般的,只差了個名分。從前就想著這丫頭日後出嫁恐怕得委屈,打算給她抬抬身份,以嫡女的名義出嫁,這倒讓你趕巧了。」

終于得了想要的結果,陸氏哪里有不開心的理兒,笑得愈發真心。

又你來我往了幾句,約定好到時帶著何歆穆赴宴,不等甄直回來,陸氏便告辭離去了。

******

陸氏離開知府府衙,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徑直去了父親陸殷那里。

其實陸氏心里是有些怨恨父親的。

卻沒有辦法狠心拋下他不管。

在別人的眼里,陸殷懶散,酗酒,沒錢了就賣女兒,有錢了就繼續喝酒,可謂一無是處。

陸氏坐著軟轎,一路前往父親家,在門口停下,卻沒有下轎。

她掀開窗簾,看著陌生的家門。

陸氏,單名一個蓉,是她母親給取的名字。

從前,在他們的母親去世之前,也曾擁有過一個溫馨的小家。

記得爹爹做著鐵匠的活計,她身為長姊幫娘親做家務,照顧弟妹。

陸蓉記憶中的娘親是美麗溫柔的,在爹爹滿身疲憊的時候替他擦拭汗水,在爹爹滿身是傷的回家時,沉默的為他擦拭傷口,然後掉眼淚,嘆氣說道︰「何必呢。」每當這個時候,爹爹都會說︰「你是我的女人,我不維護你又去維護誰呢?」

她起初並不知道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直到噩夢來臨的那一天。

那一天,家中闖進了一些人,娘親把她和弟妹關在櫃子里,凶狠的警告她不許出聲,否則晚上不給飯吃。

外面的喧鬧聲逐漸遠離,直到爹爹回家,打開櫃門,紅著眼眶扯著她的胳膊問,你娘呢?

她想說疼,卻不敢,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爹爹發了瘋般的跑出去尋找。

帶回的卻只有娘親的尸身。

後來她才知道,溫柔美麗的娘親,是因為被人羞辱,投繯自盡的。

再後來,陸蓉知道了娘親是從良嫁給爹爹的。

從良是什麼?那時她那麼問。

卻只迎來了爹爹的暴打。

從那之後,爹爹一蹶不振,鋪子的生意荒廢了,家中沒有經濟來源,年幼的陸蓉,卻成為家中的頂梁柱,靠幫別人縫縫補補,勉強支撐以已經支離破碎的家。

可是有一天,爹爹又喝了酒,要拉著妹妹賣了換錢買酒。

陸蓉怎肯,跟爹爹吵了一架,最後被拉到集市去賣的,就變成了陸蓉。

還好她遇到了甄直。

可是後來爹爹還是背著她把妹妹賣了。

陸蓉從回憶中拔出,由丫鬟扶著走下軟轎,叩響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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