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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死命的逃,這是他僅存的唯一意志。

夏末微涼,夜黑如漆,叢生的雜草處尚殘留著鮮血,三三兩兩的樹桿上,也偶有殘留的血跡,血跡方向的盡頭是一個身著黑衣身材矮小的身影,渾身狼狽,身形不穩,腳步踉蹌,勉強行走在樹林中,對自己遺留的血跡仿佛恍然未覺。

逃得掉嗎?

他不知道,他的視線已不甚清晰,身上有太多的傷口,腳步也變得虛浮。該死,走了這麼遠,就這麼到此為止了麼?

向後望去,隱約的火光越來越近,再一次擦掉嘴角溢出的鮮血,喘著粗氣,繼續向前奔去。

血跡和汗水夾雜著流下,可他卻只剩下了奔跑,沒有多余的空暇去擦拭,粘稠的液體順著眼楮滑下,讓他眼前一片紅光。

在血跡的另一端,只見幾個舉著火把的大漢,對這片樹林進行搜索。

一個留著絡腮胡的大漢用刀抵著地上的血跡,喊了聲「這邊,繼續追!」一行人應聲而去。

絡腮胡一邊追一邊自言自語︰「那小子流了這麼多血,該快死了吧,怎麼還跑得這麼快。」又心想,要是帶不回去這個半死的小子,那他恐怕是沒法混了,得卷鋪蓋回鄉下種地去了。

眾人眼觀六路耳听八方,注意著周圍的動靜,和有可能藏匿人的地方。

那小子渾身的傷口,一時半會兒肯定是沒法處理的,循著血跡定能抓到他,要是能直接撿到他的尸體更不錯,還省得他們動手,反正上面說的是死活不論。

尋了一陣,有人覺得不大對勁,湊到絡腮胡大漢身邊,指著隨處可見的血跡,說︰「老大,不對吧,這會不會是障眼法,那小子把我們引到這里,其實已經躲了起來?」

絡腮胡心下一咯 ,朝四周一看,不禁眉頭一皺,這血,是夸張了點,顯得有些刻意,就像生怕他們看不見似得。難道,真著了他的道?

絡腮胡沉著臉,心想這次不會真栽在這里了吧,不過就算錯了也得硬著頭皮跟著,說不定那小子真是傷得不行了才搞成這樣,安慰著自己︰「他離我們沒多遠,不可能這麼快布置好這里還能躲起來,一定就在附近,繼續找。」

這時,離此不遠處響起了刀劍踫撞的聲音,絡腮胡眼前一亮,找到了?

等趕到近前,卻看到自己的人半跪在地上,被一名陌生的青衣男子拿劍抵著脖頸。

青衣男子看幾人走近,眼神愈發凌冽,用腳挑起地上掉的刀踢向絡腮胡,同時用劍柄敲暈抓住的那人,跳到幾人面前迎戰。

幾招過後,絡腮胡幾人十分心驚,這人好高的武藝,這是哪里冒出來的?

該死,不會是那小子的同伙吧?

絡腮胡嘗試的喊道︰「誤會,誤會!我等追尋府上逃奴至此,無意間驚擾大俠,是我等的不是,還望大俠恕罪,手下留情!」

青衣男子斥道︰「當我是瞎的麼,早過了城門關閉的時辰,你等莫非是天上飛下來的不成?」

絡腮胡解釋︰「我家老爺在離這里不遠處有座別院,誰知竟有不知好歹的小子趁機逃跑,我們這才追尋至此。」

男子听他這麼一說,果然放慢了招式,問道︰「哦?你們想出手就出手,說誤會便要和解,當我是軟腳蝦不成?」

見對方有和緩之意,絡腮胡大喜過望,心想,看來跟那小子沒關系,哪里敢在乎是對方先出的手,說︰「實是我等的不是,瞎了眼楮竟然冒犯大俠,還請您息怒。」

男子叮叮當當幾下挑掉幾人的刀劍,拿出手絹擦去沾染的血跡,收劍回鞘,沉聲說道︰「既是誤會,此事便罷了,」踹了地上那人一腳,「把他帶走吧。」

沒想到這人如此好說話,絡腮胡眼珠一轉,對他作了一揖,硬著頭皮說︰「大俠寬厚之恩,我等沒齒難忘,大俠深夜在此,不知……是否需要落腳之處?在下是別院的總管,安排住宿這樣的小事還是能辦到的,您可願去歇息一晚,也讓在下略盡感激之情。」

青衣男子面無表情,冷聲道︰「還不快滾!」

一行人連忙扶起地上那人,正欲離去,青衣男子卻又開口︰「慢著。」

幾人一驚,握緊刀柄,絡腮胡則是心中一喜,以為對方考慮了他的提議。

青衣男子卻只是朝身側努努嘴,慢條斯理的說︰「我在這邊歇息,莫要過來打擾,若是在這附近再讓我發現爾等蹤跡,」說到這里冷哼一聲,眼露寒光,「可別怪我的劍不留情面。」

幾人哪敢再提要追捕逃奴的事情,只得應是,帶著暈倒的那人迅速離開。

等身後的壓迫感逐漸消失後,幾人長長吐出一口氣。

絡腮胡想起方才人還覺得心有余悸,他是誰,怎麼會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兒,到底跟那小子有沒有關聯。他眼中寒光一閃,心想,不管到底有沒有關聯,恐怕也得有了。

那小子受了多重的傷他們都是看到了的,能走這麼遠已讓他們心驚,還給他們布下莫名其妙的障眼法,以他的毅力,只怕這會兒不是跑遠了就是在什麼隱蔽的地方躲起來療傷。

這麼大的林子,今夜恐怕是找不到了,回去鐵定交不了差,不如……

絡腮胡把手放在嘴邊,清咳了一聲,說︰「方才那人分明是那小子的同伙,把他藏匿了起來,假情假意放我們走,不過是知道我們主子是誰,不敢得罪。」

有人想反駁,話到最嘴邊看到老大一臉篤定又凶狠的模樣,就咽了回去。

另一個機靈些的一想就明白了他的用意,配合到︰「還是老大英明,可那人太厲害,咱們打不過,要不到人這可怎麼辦?」內心卻道,你都未必知道咱們主子是誰,他又怎麼能知道,老大你也真會扯。

絡腮胡面露沉思,「看來,只能如實稟報讓上面派人來拿他了。」

「你,你,還有你,留在這兒,離遠點兒守著,若有動靜就跟上,要是模清他們的去向那就是大功一件,我回去定稟報頭兒論功行賞。」隨便指了三個人,帶著其他的人離開了。

被留下的三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想起剛才那人就覺得頭皮發麻,只盼著能離多遠離多遠千萬別被他發現,功勞什麼的也得有命在才能受不是。

而在他們離開之後,青衣人後退了幾步,在他身邊的一顆樹干上,赫然出現了方才拼命奔跑的少年,看他模樣像是暈了過去。剛剛幾人注意力都放在青衣人身上,又有夜色隱藏,因此無人發現這里還躲著一個人。

況且就算發現了又能如何?

青衣人這時開口︰「出來幾個。」

夜色中竟突然出現三個黑色身影,立在青衣人身後。

「你們兩個去模清他們底細,全數處理了,切勿驚動旁人。」

兩人人應是,向他們離去的方向追去。

剩下的那個……

「把他拖回去。」留下這句話,青衣人把他留在身後先行一步。

黑衣人想了想,拖?有些費勁,還會留下痕跡,于是把暈倒的少年扛在了肩上。

借著夜色與樹木的隱藏,層疊之後,竟有著十數的人馬。

此時此刻,方才的青衣男子正蹲在眾人中,處于中心處盤膝坐地的一名銀白衣袍的男子身旁。

「……都是些雜魚,我三兩下就搞定了,要知道這麼沒意思,我才不去!」青衣男子抱怨道。

銀白衣袍的男子乍一看只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人,可觀其氣質,卻深邃穩重不輸于久浸江湖之人。只見他把玩手中玉簫,手指愛憐的摩挲它的每一條紋路,對青衣人所說仿若未聞。

青衣人卻不罷休,「那小子我已經交給衛蘭了,看他那模樣跟死人沒什麼兩樣,我看他來頭定有文章,應能撬些東西出來。」

「……」

跟石頭說話最沒意思了,柳青衣撇撇嘴,坐在地上,無聊得拔了片樹葉放嘴里嚼著。

不一會兒,一位身著灰褐色儒衫的中年男子向這邊走來,沉著臉。顛簸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歇息片刻,卻被那聒噪的小子弄醒,塞了個半死的人過來。

走到銀白衣袍人的面前,作了一揖,說︰「公子。」

「……」

柳青衣只得替他發話︰「那小子怎麼樣,沒死吧?」

他們都已經習慣了,只要柳青衣在公子身邊,那他的話就等同于公子的話,誰讓公子總是……懶得說話。

衛蘭斜了柳青衣一眼,只肯看著公子,回答道︰「他身上傷口無數,都是些外傷,不打緊,就是血流得太多。可最致命的卻不是失血過多,而是他所中的蝕心丸,他毒發已超過一個時辰,按理說不應當還活著……」

「蝕心丸?」青衣人皺眉,他好像听過這東西,突然一拍大腿,驚呼︰「黑江盟的東西!」

要說蝕心丸恐怕沒什麼人知道,但說起黑江盟,這地界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普通人听到了聞風喪膽,武林人遇見了必恭敬非凡。

而蝕心丸是黑江盟歷代盟主掌管的東西,毒發時血液沸騰,髒腑仿若燃燒,讓人在無比痛苦中死去,通常是盟主親自使用,從不假以人手,江湖上幾乎沒有人見過它,或者說見過它的都死了。

被稱作公子的銀白衣袍人這時才有所反應,眉頭微皺。

柳青衣則已經皺成了麻花眉,「他們不在蘇州老窩跑這兒來做什麼,咱們跟黑江盟井水不犯河水,應當不會……沖著咱們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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