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一邊,沐秋水的傷才好全便急不可耐要出去走一走,臥床一個月任是誰都受不了,換過最後一次藥她便出了宅院。
秋日朔風已起,但陽光還是晴好。
再過一個月就是中秋,市場上人頭攢動。沐秋水在床上度過了夏日剩下的時光,此時一路行過,大有恍如隔世的錯覺。
熙攘的人海中,前頭兩個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跛子爺和柳月娘。這兩位都是她認識的人,卻從來不曾被她聯系在一起。這二人此時處在一起,讓她頗覺意外。
跛子爺看起來似乎糾纏不休,柳月娘卻滿臉鄙夷,顯然急于離開卻無法擺月兌困境。此時見沐秋水迎面走來恰如見了救星,立刻快走兩步和她打起招呼。
沐秋水明白她的意圖,于是加緊過去寒暄幾句,跛子爺在一旁顯得非常尷尬,大有作惡被人撞破的感覺,趕緊擺了個笑臉說︰「真巧啊沐姑娘。」
柳月娘對二人的相識大感意外,正問時,沐秋水敷衍起來。
「不熟,」沐秋水道︰「跛子爺,我和月娘姑娘有話要敘,你……」
「那我走,我先走了。」跛子爺很識相的欠欠身,一步三回頭地走開。
沐秋水等到他離遠才問道︰「他時常來糾纏你嗎?」
柳月娘淺笑一下搖搖頭說︰「倒也還好,只要在關雎樓中他就見不到我,不過我難免也要出來逛逛。」她說著又攙起沐秋水的手說︰「沐姑娘,我听說……听說你受了點傷,如今看來可是無礙了?」
「無妨了。」
「顧爺可有去探望過姑娘?」
沐秋水心里淒然,「嗯」了一聲。
柳月娘低聲道︰「姑娘現在可有時間?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下聊聊?」
沐秋水點點頭,二人相伴找了個雅致精純的茶館坐下。小二端上茶壺又上了幾盤茶果,台上唱著大鼓書,台下人聲鼎沸。
茶葉在薄如紙、明如鏡的茶盞中漸漸膨脹開來,散發陣陣清香,沐秋水這才劃開茶葉茗了一口。
柳月娘並不吃果子,而是問道︰「姑娘最近見過顧爺嗎?」
她心不在焉地答道︰「沒有,許久不見了。」嘴上是這麼言不由衷,心里其實很想念他。
「他沒有去探望姑娘嗎?」
「想來軍營里忙。」她有苦說不出,是她叫他再也別來的,他真的再也沒有來過。他為什麼再不來了?他在做什麼?
柳月娘瞧著她心事重重的樣子問︰「听聞……顧爺要和禮部尚書的千金訂婚了?」
「啪」一聲,沐秋水手中的茶盞蓋子掉落下來,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她抬起頭看向柳月娘問︰「你是替自己問?」
柳月娘柔媚地笑著說︰「很久不見顧爺,如今他的近況我還是從旁人口中得知的,想著姑娘和他相熟,所以問一問。」
果然他許久不曾去過關雎樓,沐秋水心里生出奇怪的高興,卻也覺得實在不該,于是垂目道︰「听說是有這樣的事。」
「真是可惜。」柳月娘感嘆道。
「可惜什麼?」
「顧爺這樣桀驁不羈的人,想不到有朝一日也要遵循父母之命。」
「他這樣的出身,合兩姓之好、上事宗廟、下繼後世本不足為奇,你又豈知他不願意?」
「我了解他,我知道他不會願意。」柳月娘飲一口茶道︰「他心有所屬,眼里根本容不下別人。」
沐秋水听了這話心里頗為別扭,柳月娘似乎比她要了解顧長溪許多,她和顧長溪曾經一度非常親近。顧長溪雖然告訴自己他許久不見柳月娘,可他明明還記得要為她挑選首飾。
她看著柳月娘滿頭的珠翠問︰「月娘姑娘,怎麼總不見你戴那支白玉步搖?」
「嗯?哪支?」
沐秋水有些吃味地低聲道︰「顧長溪送你的那支,上好的羊脂美玉,頂端還嵌了一顆紅色的寶石點綴。」她見柳月娘微微張開口做出很驚訝的表情,于是問︰「怎麼了?」
柳月娘問︰「你見到了那支步搖?」
她露出一點苦笑︰「是,恰好看見的。」
「難道他對你說是送給我的?」
沐秋水點點頭。
柳月娘張口結舌顯出痛惜的表情沉默不語,良久,看著低頭盯著茶盞出神的沐秋水她才說︰「沐姑娘,那支步搖不是給我的,是他在你生辰時本來想送過你的。」
見他很是驚訝,柳月娘接著道︰「上元節時他本來就準備送你,可惜太史公子搶先一步。那支步搖一直被他收著何曾送過給我?他心里從來只有你一個人呀。」
沐秋水直愣愣地望著她,一時腦海中斷了思緒。
「難道你一直不明白她的心思嗎?」
「我……不想知道。」
「這是為何?」
沐秋水沒有回答,柳月娘語重心長道︰「杜家的小姐是很好,二人門第般配。可我知道顧爺根本不在乎這些,他對你比太史公子對你更加用心。也許你感覺不到,可是作為旁觀者,我卻看得一清二楚。
我雖然不明白,這麼久以來他為何都不對你明言,可是我知道很早以前他就鐘情于你。沐姑娘,如果你有意,我想只要你伸一伸手,他就不用接受那樁婚事。」
沐秋水不禁啞然失笑,這才明白柳月娘留她敘話的用意。原來在對方看來,這樁門當戶對的婚事卻是一場災難︰「所以,你是想我救他?他可未必需要別人相助。」
「我是不想你錯過一個這麼好的人。」
「你可能還是不夠了解他,」沐秋水道︰「他不是尋常女子的良人。」
「可你也不是尋常女子不是嗎?」
沐秋水沉默下來。杜婉兒,那個少時曾有過幾面之緣的女孩,如今卻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她將要嫁給顧長溪。
她雖然傷心,可是沒有立場反對,再說誰會在乎她的反對。她只能自己說服自己,他們才是天賜良緣。
傍晚時候她才回到家,听說顧長溪來過,心里砰砰直跳。
「他等了多久?」
雙喜說︰「中午不到就來了,听說你不在就一直等著,剛走沒一炷香的功夫。」
他等了這樣久,一定是為了他的婚事。
朔風吹在身上,涼意陣陣。沐秋水站在院中那株金桂下攤開手掌,橙色的花骨朵落在手上,聞之令人陶醉。
遙知天上桂花孤,試問嫦娥更要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