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春衣被嚇了一跳，她平時不願與陌生人親近。魏老夫人現在雖然面慈，但剛才可是審視很久的。而且二人畢竟是第一次見面，她心里多少還是有些不自在的。
況且魏老夫人遞過來的那個鐲子，一看就不是凡品，她無功不受祿，哪里敢要了。
「祖母，這使不得。」顧春衣怕自己的反應太大，會傷了老人心，當下輕聲道︰「您肯花寶貴的時間前來為保護我，我已經感激不盡了，春衣實在沒臉拿這個。」
凌氏笑著抓過顧春衣的手，將那只鐲子給她帶上。
「你已經叫我祖母了，那我就是你的長輩了。長者賜，不可辭。」凌氏的手有些粗糙，手上還有老繭，與那些保養得宜的老封君完全不同。
「這鐲子，是太皇太後賜的，你好好帶著，宮里那些魍魎魑魅，見了自不敢伸手。」凌氏一臉的傲然，她本是忠勇伯府姑娘，手上也有功夫在身，平生最恨那些陰私損招。
今天見顧春衣一個小姑娘得獨自面對，抱打不平的性子又出來。
凌氏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顧春衣還能說什麼。
只得行禮，鄭重的給凌氏道謝︰「謝謝祖母，那出宮後我再還給你。」
「說什麼話，這種死物我有的是。」凌氏假裝生氣，看著顧春衣清澈見底的眼楮很是滿意，不是個眼皮淺的。
能活得這個歲數，幾個人不是人精，誰有什麼心思一眼就能看出來了。
凌氏笑著抓過顧春衣的手，將那只鐲子給她帶上。
顧春衣順手扶著凌氏的胳膊，兩個人慢慢地走著，偶爾低聲幾句，凌氏看著顧春衣的眉頭微皺，不由地安慰︰「好孩子，別怕，我們先進宮，一會兒就回家。」
李嬤嬤跟在後面，看見老夫人露出慈愛之意，有點詫異，在她記憶里，老夫人一直很強硬，就算對少陽這孫輩也是，可對顧春衣竟然如此。
魏府多的是親戚，那些小花一樣的小姑娘多的是想賴在魏府里，可老夫人從來不理，看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姑娘不止得老太爺歡心，也得老夫人歡心呀。
深秋時節，皇宮里一棵樹也沒有，沒遮沒擋的，寒風直接吹到人身上，冰涼刺骨，顧春衣急走兩步，換個位置，擋著風口。
因此自己的事連累魏老夫人也跟著吹風，她的心實在過意不去。
沒想到此舉卻讓魏老夫人的心暖和起來，她生了四男一女，沒有孫女，女兒嫁後不久因病去世，只留下一個兒子，魏老夫人剛硬一輩子，大家也習慣她的強硬，沒人象顧春衣這樣不動聲色地照顧她。
人都得將心比心，憑什麼空口白牙要人家對你好？
「皇後住在坤寧宮，太後住在慈寧宮，慈寧宮在後面，還得走一段路。」魏老夫人進宮第一次解說。
從宣陽門到慈寧宮，那可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還好她們都穿著了貂皮的斗篷，攏一攏，寒氣便被擋在外頭。
魏老夫人經常進宮，對皇宮內外的情況也算得上十分熟悉，現在她看顧春衣順眼，每經過一處宮殿，都會低聲與顧春衣說一些宮中的典故。
魏老夫人步子不緊不慢，氣息調整得十分均勻，聲音也不急不緩，顧春衣听得津津有味。
不過她可不相信，這皇宮內院，真有那麼和諧，魏老夫人說的，都是可以說的故事，那些腥風血雨，她一句也沒說起。
這宮殿已經存在近三百年了，多少代的奪嫡故事，多少後宮女人的爭寵花樣，多少宮女和太監的血淚，老死的、病死的、被人害死的可以不夸張地說，每一口井里都有無數的冤魂，每一塊石板下都有血跡吧。
特別是後宮，娘娘們住的地方，陰私最多。
且不提顧春衣心中感慨，又走了一陣，顧春衣已經擔心魏老夫人支撐不住了，才看到慈寧宮前站著一個體面的老嬤嬤。
魏老夫人一眼認出那是小姑子跟前的紅人杜嬤嬤，她可是魏府家生子，跟著魏太後進宮的。
杜嬤嬤見到魏老夫人，急忙迎了上來︰「老夫人，您可是好久都沒有進宮了。」
魏老夫人臉上露出幾分懷念的神色來︰「杜嬤嬤的氣色還是那麼好！「宮里的女人，不論主子還是奴婢，生活都是不易的，杜嬤嬤這個年紀，從小姑子進宮到皇後到太後，也有三十多年了，居然還能保持這個氣色，可見日子過得還是安逸的。
可惜她們魏家早些年過世的太上皇可沒少忌憚魏家，在天家，沒有丈夫妻子兒子，只有後面站的利益隊伍，現在皇上倒是不忌憚了，可那是魏家人多少命換來的。多少夜不能寐的日子，想起一去不復返的兒子，她甚至連小姑子都恨上了。
可又能如何？自古帝心難測，就是現在，她說話、行事不還得萬分小心？即使一現在站在這，不還得帶著面具應付？
「托太後洪福，老奴身子骨還算硬朗。」杜嬤嬤的視線落到顧春衣身上︰「這位就是顧姑娘吧？夫人怎麼還親自帶進來呢？」
只是一個未長開的黃毛丫頭，要不是蔣貴妃前來哭訴，誰有空理，但是魏老夫人親自帶進來，這可是不同尋常，听說只是鄉下一孤女，不過氣度倒也不凡，若光說漂亮也就罷了，不過一副皮囊，宮里美人見多了，來來去去不過那幾張臉，不過這丫頭氣度，根本看不出鄉氣，京城里的貴女，同年齡的，未必有她的沉穩。
杜嬤嬤越看越心驚，瞧這行禮的樣子，雖然明顯是剛學的，但也挑不出毛病來，也沒有一般小姑娘第一次進宮東瞄西望的輕佻，而且手上那個鐲子，那不是原來太皇太後賜的嗎？現在的太後曾經向嫂子張口討過，可這嫂子根本不給。她不由收起原先的輕慢神色，對顧春衣也露出和善的笑容。
顧春衣自然應和，眾人站在慈寧宮門口契闊一番，才往後殿去了。
後殿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那笑得最張狂的聲音顧春衣有點熟悉，是九公主吧。
看來猜測一點也沒錯，無法避過去了，顧春衣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原來的一絲僥幸心理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