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硬著頭皮說了句，「卓天醫，我是易明。」
然後就听著那頭沉默片刻，才說道，「喔，那不濟事的御醫館里的首席是吧？」
這一句話就直接將人貶得體無完膚啊。
易明卻半句反駁都不敢有，在卓天醫眼里，整個御醫館都是不濟事的，他也的確有資格說這話。
所以易明硬著頭皮應了，「是我。」
「你也吃多了？千隕那麼個醫術不濟的，你還敢讓他給人弄這剖月復取子的事兒？」
卓逸清在那頭斥了一句。
易明哪里敢反駁啊？先前天醫發脾氣的時候，睿親王殿下不也沒反駁就這麼听著了麼？
所以易明也不敢反駁，只能小聲說了一句，「殿下技術還是很精湛的，起碼，我是做不到……」
「行了你別捧他，你過來。你跟我學過東西，我的藥你應該認得的……」
然後易明就听著那頭卓逸清巴拉巴拉的指導，從千隕拿出來的這些瓶瓶罐罐里頭找出了不少有用的東西。
葉風蕊依舊躺在床上，對于旁邊的這些說話，她似乎並沒听進去幾句。
她一直看著自己懷中的孩子。
滿臉都是笑容，眸子里都是溫暖的疼愛。
「小青玄？你真可愛，母親最喜歡你……」
她小聲的說著，口中輕輕哼著些不成曲的調子。
依舊虛弱，不難看出來她有多疲憊，經歷了這樣大的事情，承受了那麼多的痛苦，折磨了這麼長時間，她很疲憊了。
但是她卻不想睡，片刻都不想睡，連眼楮都不想眨一下，只想看著自己的兒子，看著他。
易明在卓逸清的指導下，終于將要用的藥都整理出來了。
「嗯，就這些了，但照你們說的情況，這些藥能起多少作用就不好說了，盡人事听天命吧。」
卓逸清在那頭說了一句，就說道，「千隕，你什麼時候回來啊？阿回那邊也那麼忙。」
「我也想快點回來了，我不放心回兒，所以你別催我，我比你急得多。」
听著千隕聲音里那一抹焦急，卓逸清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是做夢都沒想過千隕也會有今天，會有個人來這麼制住他，把他吃得死死的。
所以啊，人啊，不管你有多牛，有多厲害，有多天下無敵舉世無雙都好，總會有一個人出現，然後制住你，把你吃得死死的，這個人或許沒有你牛，沒有你厲害，甚至很可能各方面都不如你，但是就是有一個特質，哪怕這個人什麼都不如你好，但是你就是被吃得死死的，不是說跑都跑不掉，而是你根本就不想跑。
「你自己小心，趕緊忙完趕緊回來，西北事兒也多，我都準備往前線趕了，天知道會有多少傷員……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卓逸清很顯然也知道屠城的事情了，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也深沉了不少。
能救一個是一個吧，就怕，沒有能救的了。
結束了和卓逸清的連音之後，千隕才看向了葉風蕊，她依舊是那樣，似乎所有的饑寒苦痛都不存在了，目光里頭，只有自己的孩子。
只有孩子。
千隕走了上去，低聲和易明說了一句，「剛剛卓逸清都告訴你了吧？你按照他說的吩咐下去吧，該熬藥的熬藥，都別怠慢了。」
易明輕輕點了點頭。
葉風蕊也終于抬起頭來，側目看向了易明，也看向了房里的其他人，吩咐道，「你們都先出去吧。」
眾人遲疑片刻，才齊齊說道，「遵命，娘娘。」
眾人都退了出去，房里就只剩千隕，和躺在床上的葉風蕊，當然還有她懷中抱著的孩子。
「殿下。」
葉風蕊看著他。
千隕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大抵是猜出了葉風蕊想要說的是什麼事情。
「貴妃請講。」
「我听到剛才你和天醫卓逸清的對話了，所以我也清楚，盡人事听天命是嗎？」
「或許可能有轉機，世事無常，什麼奇跡都是有可能出現的。」
葉風蕊听了這話，笑了，輕輕搖頭，「我本不相信奇跡，但是現在我信了，我兒子還活著，這就是奇跡了，但我不相信會有第二次奇跡，我自認沒有這般好的運氣，沒事，只要我兒子沒事，就好了。」
千隕沒做聲。
葉風蕊問道，「所以你只需要告訴我，就我現在這個狀態，我還有多久時間？」
她看出了千隕的沉默和猶疑，就補充了一句，「我要听實話。」
「少則三五天，多則半個月吧。」
千隕說出了實情，她已經氣數將盡了。
原本，早就撐不住了，是那些靈丹妙藥拖著她，但也完全透支了她的所有生命力，所以的確，奇跡出現的可能性很小了。
葉風蕊卻並不難過，也並不驚訝，她輕輕點了點頭，微笑道，「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實話。這樣……很好了，起碼我能夠很快摒棄掉自己心里的奢望和不舍。」
千隕眉頭皺著，而葉風蕊緊緊咬著嘴唇，目光里頭充滿了掙扎，那種掙扎看著就讓人不忍。
她終于將孩子抱了起來，朝著千隕遞過去。
「拜托你了，求你答應我吧，四妹答應了我的，答應了我，如果我有什麼事情她會保護我的孩子，你……那麼愛她，那麼疼寵她，不會拒絕吧？拜托你了，求你答應我……」
葉風蕊的聲音都在顫抖，不難听出她有多不舍，不難听出她有多痛，但是她很堅決，很堅持。
或許這就是母愛吧，寧願自己痛苦著，也想要自己的孩子有著更好的未來。
在她看來，端王不是她兒子更好的未來，比起端王，在自己這最後關頭了，她更願意選擇相信葉風回，相信千隕。
千隕能敢來救她，這更讓葉風蕊堅定了這一點，起碼，千隕和四妹兩人，是好人。是真正意義上的好人。
起碼在他們眼里，孩子是沒有錯的，盡管這也是端王的孩子，但是孩子是沒有錯的。
所以葉風蕊相信他們，願意將孩子交給他們。
千隕猶豫再三，終于是輕輕嘆了一口氣，「我不能保證，這孩子一定能平安無事長大，他先天不足，還是太虛弱了。」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你和四妹一定會盡力的。不是麼？所以，就交給你們了。我……要先去陪父親了。我還不想這麼早和我的孩子在天上團聚，所以，就交給你們了。我死之後……會保佑你們的，保佑你們和我的孩子，還有你們的孩子一起，平安康泰，相親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