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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轂吱呀作響,送親的車馬緩緩駛向了城南。

「殿下,要出城門了,奴家扶您下車行跪別禮。」乳母劉媽媽說著,攙起了她的胳膊。她挽著劉媽媽,端著雙臂,層層疊疊的長袖沉沉的拖到裙角處。

「嫁到別國去,可就不似在自家國土上了,沒有了你父君、母後的護佑,凡事要多長個心眼兒,若是出了什麼岔子,可就不是你一人的過錯,甚至還會牽連整個士族。」此時腦子里一直環繞著劉媽媽的叮囑,心境就像是被緊緊捆住翅膀的鳥,再也不能隨心所欲的撲騰了,起碼模魚逮鳥這樣的事情,往後要與她絕緣了。

心眼兒這種東西,她有嗎?每次闖禍,蘇姬就會數落她沒心數,想來心數和心眼兒是差不多的東西吧,越想越心虛,干脆不想了。

腳上的六尺厚底木履,她也穿的不太習慣,每踩一步都小心翼翼的。

父君的儀仗遠遠候在城門下面,在劉媽媽的提醒下,她十步一個叩拜,緩緩前行。

小時候,她蹦著跳著,兩下就能奔到父君的懷里。

而現下,去到父君身邊,不再是件容易的事。

近些年里,父親日益忙于政事,也愈加操勞了,她見父親的次數,用手掰著數也數的過來。

而這次以後,恐怕連掰著手指頭數著見他的機會,也沒有了吧。

她走著,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到了父君跟前,她忍不住一把拽住董騫的衣袖︰「父君,阿謠能不能不走?阿謠想永遠待在父君身邊!」

董騫感到一陣鼻酸,卻冷著臉沒有說話,他又何嘗想把她嫁的這樣遠。奈何當年皇兄將掌珠婉婉嫁過去,如今輪也該輪到他這個第三代儲君身上,否則于情于理都講不通。

現在最叫他擔心的是,阿謠的母親去得早,她自小散漫自由慣了,活像個自由散漫的小野駒,又像個單純弱小的兔兒,一些基本的處世之道、規制教條幾乎一點都不懂,有哪知人情冷暖,人心善惡?

「阿謠,以後不論遇到任何事,都記得保重自己,遇事要多和劉媽媽還有你婉婉姐商量,切不可再和以前一樣莽撞。」劉媽媽是她的乳母,閱歷深厚,行事穩健,自她外祖母起,侍奉三代主子忠心耿耿不離不棄,只有將劉媽媽放在她身邊,董騫才能放心不少。

「阿謠姐姐!」遠處的高地上傳來稚女敕的喊聲。

是二娃子!官道封路,他們過不來,只能遠遠的站在高地上。

她高舉手臂朝他們揮手。

董騫見狀板起臉,下令道︰「阿謠,你穿著盛裝,要注意言行,劉媽媽,扶殿下上車吧。」

她掀起側簾伸出頭去,寶馬金車,所經之地軋出了一道道長長深深的新轍,隨著曲曲彎彎的轍子愈來愈遠,父君的身影也變得漸漸模糊再模糊直到看不見了。

陳阿大和二娃子在高地的土坡上,遠遠的跟著車隊跑,一直跑到了坡崖邊。他倆的身影,還有漸漸遠去的城牆,模糊著再模糊直到消失了蹤影。

都看不見了。

她縮回車里,哇一聲哭起來。

「哭吧,哭吧,人這一輩子,哭一回,心就寬一寸,哭得多了,心就變得像海一樣寬了!」劉媽媽將她攬在懷里,安撫著。

越往西行夏味越濃,道兩旁的農家田里,立著稀疏的麥草,農人在驕陽下揮著鐮刀,熟透的麥草里,仿佛夾雜著汗水的咸味,被暖風帶的四處蔓延。

「唉!今年又是大旱,農人的收成若能喂飽家中的童叟,就已經不容易了。」劉媽媽嘆氣。

「他們吃不飽飯嗎?」

「是啊,他們本就收不了多少麥子,還要上交賦稅。」

「賦稅最後不是交到州府嗎?是父親收了他們的賦稅,害他們吃不飽嗎?」她擔心地問。

「不是,這些糧食交到州府,你的父君還要上交給大虞王朝。」

「大虞王朝不種地嗎?」

「他們種的地都養了貪官和庸臣,還有那不爭氣的皇帝!」

「那咱們不給不行嗎?」

劉媽媽捏了捏她的鼻子,被她逗的直樂,「可以啊!等你夫君的大軍打敗了大虞,那時候咱們這些屬國,就都不給了!」

「您是說,姐夫嗎?」

「殿下以後可不要叫端親王姐夫了,等你受封之後啊,就要喚夫君了,記得了嗎?」

「嗯!記得了!」

她要和婉婉姐一樣,成為一個王妃了,她直了直身子,盡量坐的端莊一些,看起來像一個大人。

「劉媽媽,蘇娘娘說,這次同去受封的還有兩個人?」

「是啊,余堯國仇澤士族的公主姜保微,還有一個叫做江楠的,听說是大虞南疆一個女官出身的姑娘。」

以後要和她們一起朝夕相處了,她腦子里浮現著一個個窈窕美少女的形象,手中拿著雪白的羽扇,身著飄悠的羅絹絲裙但肯定沒有她的小滿姐姐美!她撅起了櫻桃色的小嘴想著。也不知道這些人好不好相處,還是和陳阿大他們在一起自在,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爬樹就爬樹,永遠不用顧忌什麼。

載的是公主,隨行也多是女眷,為了不致顛簸,車馬行的較慢,兩日出了丹丘地界,轉乘一段水路,上岸不遠便到了余堯國的尤溪城。

「快到尤溪城驛館了,丫頭,接親的使臣應該已經迎候在那里了!」陸文清放慢了馬速,來到車窗邊上,隔著棉簾子稟報。

「知道了,陸叔叔。」她回答道。

一路舟車行旅,盡是新地方新臉孔,她的憂慮、不安和不舍,很快都化成了滿滿的新鮮感。

「劉媽媽,為什麼會有使臣來接咱們?」

「這是為了彰顯他們的禮數啊。」

「哦。」她敲敲腦仁,這幾天,大概是她人生中接觸禮數最多的時候了。這也需要禮數,那也需要禮數,看來以後的生活里還會出現各種各樣,學之不盡用之不完的禮數。她打算日後有時間,叫劉媽媽多教她一些,因為好像禮數這種東西,大家都喜歡。不過她和二娃子他們之間的交流,就完全用不到這些。

這個使臣會是什麼樣子呢?大胡子將軍?還是瘦小的糟老頭?

媽呀!

當使臣出現眼前的時候,完全驚到她了。

這個使臣好年輕,和她差不多的年紀,並且長得也太那啥了吧!

俊逸挺拔的小身姿,將一襲玉色錦袍穿的叫一個英姿翩翩,臉部的曲線像是工筆畫描的一般線條精秀標致,就這臉上還長著一雙丹鳳眼和一架挺直的鼻梁,皮膚被陽光踱了一層淺淺的麥色,盡顯少年的朝氣俊朗。

太好看了!她盡力控制著情緒,不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很花痴。

「和碩郡王孟禎見過皇嫂。」他迎上前來,離她近到幾乎只剩一步距離。

她往後退了退。

「見過郡王殿下。」她也恭敬的回了個禮,抬眼的時候正好迎上他的眼楮。

這一眼不妙,看得她莫名打了個冷顫。

為什麼他看她的眼光如此復雜?和平常人看她的眼光不一樣至于有什麼不一樣,她也說不清楚。

她敲敲腦仁。

這郡王看起來人五人六的,卻好像有點不正經?一上前來就離那麼近,汗毛都能看見了,這未免叫她有點防備了。

此前,他以恰好要來尤溪會友的由頭,主動向他父君請求做他皇兄的使臣,前來接親。

「想必這位就是陸文清陸大人吧!」他轉向陸文清問候。

「在下正是。」

「陸大人!久仰了!」他雙手拱禮。

「郡王殿下客氣了!不敢當!」陸文清同拘禮。

隨後,一眾人跟著孟禎進了驛館。

余堯國這幾年打下的基礎確實牢固,一路上僅從驛館的規格布置就看得出來,別處驛館遠不及這里的房舍寬敞、陳設講究,加之此間房又是上好的居室,更顯奢而不俗。

她把自己癱到雲紋大床上。

流沙過來跪坐在她身旁,打算幫她揉揉腳。

她一個翻身坐起來,拉起了流沙的手,說道︰「你也快歇息一會吧!別再為我忙了!」

流沙拗不過她,便去收拾衣物了。

她又癱下來。

奇怪,那個眼神

他雖年紀與她相仿,但從他和陸叔叔交流的狀態看起來,倒顯得比三十歲的人還穩重老練……

這時,突然想起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誰呀?」劉媽媽問。

應聲的是個阿嬤。

羲謠慌忙正正衣裝,坐起身來。

「殿下,老身是這驛館的女官,特意送來當地特產槐花糕給您嘗嘗。」阿嬤滿臉堆笑,眼楮直盯著羲謠,不動聲色的打量著。

「女官大人費心了。」她道。

「這槐花照例說應是五月時節才有,但在尤溪這里,四季都吃得上新鮮的槐花糕,殿下可知為何?」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呢!」羲謠立馬覺得有趣了,便接著問︰「是有什麼好的辦法儲存槐花嗎?」

「殿下聰明絕頂!一猜就猜出來了!」老嬤夸張的拍了下手,眉角飛揚的說︰「我們用陶罐制作鹽漬槐花,黃泥封口便可長期保存,不僅可以保持它的鮮度,還使它別有一番滋味呢!」說到這兒,老嬤取出一顆送到她面前。

這糕個頭不大,羲謠一口將它填進嘴里,甜甜的味道,又微微透著點咸、酸,滿口淡淡的花香,她不禁大贊好吃。

女官走後,劉媽媽忍不住溫聲叮囑︰「殿下,這東西再好,也不要表現的太明顯,往後這心里的真實想法,只表現出來三分就好,這是女子的矜持,殿下可記得了嗎?」

「嗯嗯!記住了!」

「還有,即使東西小,也不可以一口填進嘴里。」她又補充道。

羲謠一下子撲到劉媽媽懷里,將一個槐花糕放在她嘴里,撒嬌道︰「阿謠知道了嘛!」

「殿下總是這樣,若旁人對你一分好,你恨不得回報對方十分,但是殿下可知道,這世上最難揣測的就是人心,若是不了解一個人,斷不能隨便對人掏心掏肺。」

「嗯嗯!」她不住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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