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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衿忽而怔住,視線直直落在這劍上,就像是透過這把劍,看見了被塵封已久的歲月。

四下突然安靜起來,鳳宣低頭盯著眼前的劍,神色亦是懷念而沉重。

唯有陌遲抬手要去拿劍︰「原來你一直背在身後的寶貝,就是一把斷劍?」

他指尖觸向劍柄,正要將東西拿起來,卻見眼前忽而一晃,那把劍竟自己動了動,遠離了陌遲的手。

陌遲話音不由一頓,看向這劍的目光終于也變了。

鳳宣好不容易看他這番呆滯神情,忍不住笑了起來,挑眉道︰「別小看這把斷劍,他雖然是斷劍,但卻比其他劍都要好用,它可是我爹的佩劍,平時只讓我們鳳家人踫,其他人別想踫它。」

他話音剛落,卻听得身旁雲衿突然開口喚道︰「蘊華劍。」

這一聲喚,讓原本縮在鳳宣身後的蘊華劍突然一頓,而後就在鳳宣驚訝的目光注視之下,蘊華劍突然瘋了似地掠到了雲衿的腿邊,然後他搖搖晃晃的用劍柄蹭著雲衿小腿,看來竟是親昵極了。

鳳宣登時張口結舌。

陌遲抱臂好整以暇道︰「鳳家人才能踫的寶貝?」

鳳宣瞪了陌遲一眼,只是心中依舊不解,不由得目光猶豫的往雲衿看去。

雲衿出手安撫著面前許久不見的蘊華劍,神情亦是不比鳳宣輕松。她緩緩抬起頭來,與鳳宣對視在一處,輕聲解釋道︰「這把劍曾經陪過我很長時間,五十年前此劍在瀛洲被人折斷後便不知所蹤,沒有想到,它會出現在這里。」

鳳宣像是怔住了,半晌沒能夠答話,于是陌遲悠悠道︰「所以說,這把劍原本應該是雲衿的?」

雲衿垂眸不語,卻是似有不解。

鳳宣盯著雲衿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你去過塢城,是嗎?」

「塢城外,山林里。」鳳宣緊緊注視著雲衿,神情似乎有些緊張。

雲衿將這五個字喃喃念了一遍,意識穿過記憶的迷霧,終于回到了那個寒冷徹骨的雪天。

「五十年前,塢城外的山林,我去過。」雲衿垂眸輕聲道。

鳳宣輕咬下唇,神情微變︰「果然是你。」

雲衿直覺鳳宣自是有話要說,她抬眸看向對方,等待半晌,終听得鳳宣低聲道︰「這把劍,是我爹在五十年前從塢城外的樹林里用一壺水換回來的,他說將劍換給他的,是一個將死的男子。」

听到此處,雲衿不覺道︰「師兄。」

話音出口,她不由一怔,至此才發覺,五十年來自己從未再主動提過此人,卻沒想到那個名字一直藏在心底,從未離散過片刻。

鳳宣與陌遲皆朝她看去,鳳宣沉默片刻,才接著又道︰「我爹說,那時候那人懷里還抱著個昏迷的少女,他說他死前還有些話想要對那少女說,可他等不到那少女醒過來了,所以那些話,他便讓我爹等那少女醒來之後再代為轉達。」

「可是後來我爹去尋人救他們,結果未能成功,後來路上又被十洲敵人所劫,等他好不容易逃出來,再去那山林中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不見了。」

鳳宣語聲一頓,這才又看著雲衿,認真道︰「你是當初那個少女嗎?」

雲衿素來沉靜,自五十年前那一次失聲痛哭之後再未讓人看過自己的喜怒哀樂,但這一次,她卻恍惚著久久未曾作答。

時隔多年,一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原來慕疏涼曾經托人為她帶話。

當初那個雪夜,竟發生過這樣的故事。

強自壓抑著心中復雜的情緒,雲衿聲音沙啞的問道︰「他……說了什麼?」

「我听我爹說,當時他沒能夠將那話帶到,所以這麼久了,他一直都記著,總有一天要將話帶給那人,若他不能帶到,那便由我來。」鳳宣已然認定雲衿就是當初那人,因為蘊華劍從來不會主動親近鳳家人以外的人,除非那人是它原來的主人。他低頭看了蘊華劍一眼,轉而向著雲衿道,「那個人說,二十年之內,若沒有第三種信送來,那便是說那人已經不在了。」

「那麼,你要小心。」

說完這話,鳳宣停下話頭,有些不解的往雲衿看去,似乎想知道她會說什麼。

然而雲衿听得此言,卻只是蒼白著臉抿唇不語。

這話的意思,只有雲衿能懂。

慕疏涼口中所說的信,當是那空蟬派密室當中的書信,第一種是黑衣所送來的信,內中傳來的是鬼門的情報,第二種是桓羅的傳信,里面是十洲的情報,自五十年前十洲一事之後,這兩人都已經離開了各自的門派,也再沒能夠將鬼門與十洲的情報告知于她,但每過二十年,他們依然會遞信前來,道知自己的平安。

只有無憂谷,自五十年前雲衿接管密室,一直到現在,從來沒有傳來過書信。

雲衿也曾經疑惑過,身為中原三大邪流之一,無憂谷雖早已經銷聲匿跡多年,卻依然讓人不敢小覷,然而無憂谷的那名內應,究竟為何會長時間不曾有過訊息?

如今看來,此事恐怕還有蹊蹺。

慕疏涼說要小心,那麼要小心的,自然是無憂谷,無憂谷究竟有何目的?難道會比如今造成天下大亂的十洲還要危險?

就在雲衿沉吟之間,鳳宣忍不住擔憂的問道︰「究竟怎麼了?」

雲衿默然片刻,輕輕搖頭。

將這話放下,雲衿看著眼前的蘊華劍,心中隱約有種難以言說的失望之情。

慕疏涼所托之言,竟只說了這些。

關于她,竟只字未提。

她分明知曉自己本也不該有所期待,但卻依然心心念念,想要尋找他留下的只言片語。

「他……只說了這些嗎?」雲衿澀聲道。

鳳宣看她神情,只得輕輕點頭道︰「是。」

雲衿微微閉目,沒有再開口。

只有這些,那也夠了。他本就從未給過她什麼期盼,也從未有過多余的承諾,她又在渴望什麼呢?

就在雲衿沉默之際,鳳宣眸光閃爍,卻又突然開口道︰「其實,他還留了一句話,不過那話剛說出口,他就後悔了,他讓我爹把那句話忘了,不用告訴你。」

听得此言,雲衿再次睜眸,怔怔看向鳳宣。

陌遲坐在一旁,亦是輕輕挑眉。

鳳宣吐了一口氣,輕聲道︰「見于晨曦,慕于月下。」說完,鳳宣攤手道,「我爹對那日的事情印象很深,所以連這句話也記下來告訴我了,雖然那人說不必將這話帶給你,不過……我想這話大概對你有用?」

雲衿沒有應聲,她端然坐在火堆旁,眸中漾著些微火光,像是在懷念很多年前的某段時光。

慕疏涼所存在的那七天,對于幾十年的生命來說,短得像是流星掠過的剎然一瞬。

她突然記起了當時一件很小的小事。

他們二人行至炎州,遇上了當時的炎州島主魏灼,那時候魏灼還沒有認出他們的身份,所以在他詢問他們身份的時候,慕疏涼隨口說了一個謊,為他們捏造了一個身份。

那時候他稱她為,晨月。

見于晨曦,慕于月下。

他們第一次相見是在什麼時候?

那天在流洲島上,她帶著昏迷多年的慕疏涼躲藏在亂石堆下的洞穴當中,晨光升起之時,她出去探尋離開的路,等再回到洞中,慕疏涼便已經醒來了,她帶著滿身狼狽,一眼撞進了慕疏涼寧靜安然的眸子。

後來呢?

後來他們在夜里同行,一路伴著星與月,說了許多許多的話。

原來他是喜歡著她的。

是因為哪一場月光呢?

雲衿頭一次覺得心底這樣的平靜和煦,像是飄搖多年的落葉,終于拂進了暖春的歸宿。她眼底浮著淺淺笑意,抑制不住微微翹起唇角。

她還記得,後來她們乘龍歸去,在晴空之下,大海之上,他對她笑說,原來不是因為月色。

那時候她听不懂,到如今,才恍然明白。

那是他在說自己的心意。

他喜歡她,無關風月。

只是喜歡。

原來這就是他的心意,時隔五十年,被他隱瞞起來的心意。

往事的脈絡兜兜轉轉落在心間,不再有惋惜,只剩下滿足。雲衿唯一所慶幸的,是她將那幾天的日子牢牢地記在了心底,沒有絲毫遺忘,所以她才能夠只用一瞬,便串聯了整個故事。

她自往事中回過神來,看著眼前欲言又止的少年,不禁輕笑道︰「謝謝。」

鳳宣愣神的看著她,還未反應過來,便見雲衿突然傾身上前,輕輕擁住了他。

這是一個十分短暫的擁抱,空氣中隱約的梅香還未印在他意識深處,便已經抽身離去。鳳宣僵直著身體,面色終于在雲衿的注視下微微紅了起來,然後他輕咳一聲,轉過臉淡淡道︰「不、不用謝。」

雲衿淺笑著還未答話,那邊陌遲忍不住輕咳了一聲,用看戲的腔調道︰「小鬼不是喜歡漂亮姑娘,怎麼又怕了?」

鳳宣被他這話激得皺眉,轉而回頭語氣不滿的道︰「不要你這死娘娘腔管!」

兩人又是一番打鬧,等到他們吵得差不多了,雲衿才終于收拾心情,接著問鳳宣道︰「為什麼你爹說要帶蘊華劍去七海深淵?」

鳳宣趕緊收了心思,回頭道︰「我爹說,不久之前他偶然去了七海深淵,卻沒想到一直沒什麼動靜的蘊華劍,像是在七海深淵里面發現了什麼,主動帶著他往山谷深處走去。」

「蘊華劍帶著他到了一個洞穴之前,他原本要進去,結果卻突然出現許多十洲的人,他無奈之下,只能先行離開。但那些十洲人已經發現他了,之後他們便一直追殺我爹,我爹無奈之下將劍交給了我,自己去引開那些追兵了。」鳳宣將這話說得明白,他話音至最後,卻仍是眼神微不可見的黯了黯。

雲衿知道眼前這少年就算表現得再冷靜,到底還是剛失去了父親的孩子,她輕輕揉了揉這少年的頭,心中卻另有疑惑。

「七海深淵我去過,那時候我就是在那里撿到了師兄的蘊華劍。」她微微蹙眉,接著道,「可是那時候,蘊華劍並未帶我去過什麼山洞。」

那個時候的蘊華劍,對七海深淵並無特殊反應,為何到了現在,卻突然之間做出這般反應?

難道說,五十年後,七海深淵當中多了什麼從前沒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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