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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存韓滅趙

這一年的冬天不知為何格外冷,昭陽殿的火爐也較從前多加了兩個。

「存韓……滅趙……」

趙政定定望著手中的竹簡,口中不禁自語出聲。

梁兒一驚,轉頭看向趙政,見他面前正是韓非今日所呈上的奏章。

梁兒暗嘆,韓非入秦還不滿半年,怎就這般沉不住氣?這麼快就提到了于他而言最為敏感的話題,究竟是他對自己太過自信,還是說,他當真是活夠了?

存韓……存韓……

他身為秦國之臣,怎能一心只想著保住他的母國?這般死心眼,又讓趙政往後如何能信他?

「梁兒,把李斯今日的奏章拿出來。」

趙政淡聲吩咐,眼神卻依舊停在韓非的奏章之上,未曾移開半分。

梁兒忙低頭在如小山一般的竹簡堆中翻出了李斯的那一卷,小心翼翼的攤開于桌案之上,緊挨著韓非的奏章。

梁兒跪坐在趙政身邊,垂眸看向並列的兩卷竹簡。

一卷所奏為「存韓滅趙」;一卷所奏為「加緊滅韓」。

韓非與李斯這一對昔日同窗,在秦統一天下的方式上,竟剛好完全對立。

兩份奏章同時置于眼前,趙政眯眼沉思,久久不語。

「你傾向哪一邊?」

這等重要的時刻,趙政不說話,梁兒亦不敢出言打擾。

然而終于等到他開了口,卻是這樣的一句問話。

「奴婢……」

歷史早已證明李斯是對的,梁兒此刻自然應該傾向于李斯,可話到嘴邊,她又遲疑了,她怕如此一說,會害了韓非。

她敬重韓非,雖然知道他會淒慘收場,卻不願在他的悲劇中推波助瀾。

梁兒努力收斂了所有情緒,面上一片淡然,不想讓趙政看出任何異樣。

「奴婢覺得,二位大人所說都有道理。」

「何解?」

趙政亦是一副淡如靜水的模樣,梁兒無法猜出他心中所想。

「先說存韓滅趙。韓是六國之中最軟弱的一國,使其依附秦國輕而易舉。而滅趙是我大秦東出的必經之路。趙國固然難攻,不過若能有韓做臂助,就等于是圍住了半個趙國,可以大大增加勝算。只要趙國一滅,韓是否還存在,其實也並沒那麼重要了。」

梁兒余光偷偷瞥了一眼趙政,見他神情仍是看不出任何波動,便又繼續道︰

「再說滅韓以震五國。幾百年間各大國相互制衡,誰也沒能將水徹底滅掉,才會令六國一直有恃無恐,縷縷合縱攻我秦國。如今秦已達極盛,出兵滅韓幾乎僅是彈指之間。制衡百年的七國若突然有一國被滅,天下定然大亂,秦便可趁亂乘勝追擊。如此,六國盡滅自然不難實現。」

梁兒言畢,趙政面色未改,語氣亦是平淡無波,可所說內容卻令梁兒心悸難抑。

「嗯。所以,你並不懷疑韓非此諫另有所圖?」

梁兒暗自吞了下口水,強裝鎮定道︰

「大王應該還記得李大人曾經上表的那卷《諫逐客書》吧?公子韓非雖是韓國人,但秦國之臣現有大半都是來自他國,其中專心事秦的亦是大有人在……」

「看來,梁兒是向著韓非的。」

趙政原本垂著的眸緩緩轉向梁兒的方向。

他直視著她的眼,仿佛可以瞬間看穿所有。

「你明知韓非癥結所在,卻未與寡人指出,還在盡力為他辯解。」

梁兒心中一震,她的心思在趙政面前從來都無所遁形。

她連忙躬身叩首。

「奴婢知錯。奴婢……不該說違心之話。可……奴婢真心不希望大王失去一個難得的人才……」

趙政神情凝重,雙手將梁兒扶起。

「寡人明白……此事……先容寡人仔細想一想……」

韓非是曠世奇才,那刻于片片竹簡上的治國之道,是可令大秦萬代千秋的字字箴言。他才剛剛將其招致麾下,又怎會忍心就此放掉?

而李斯是絕世鬼才,他見識犀利,句句在理。若按他的規劃,大秦必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橫掃**、歸一四海。

這一晚,趙政平躺在榻上,幾乎徹夜未眠。

梁兒知道趙政難以抉擇,其實她自己的內心也十分掙扎。

若為大秦,韓非必是留不得的。

可是,韓非之才,這世間再無第二人可有。

梁兒心中一寒。

韓非,她不能害、更救不了……

或許此事就只能如史書那般,等著該插手的人去插手了……

第二日,冀闕。

「寡人已經決定,舉兵伐趙。」

什麼?

梁兒愕然。

趙政分明是為韓非之事糾結了一夜,為何今早又突然說要攻趙?

眾臣更是不明所以。

李斯首先起身站出,恭敬一揖。

「不知大王因何想要攻趙?」

「寡人昨日收到一卷奏章,其上內容是勸諫寡人存韓滅趙,寡人思慮整晚,覺得甚有道理。」

李斯聞言凝眉,心生質疑。

他早年便勸說大王首先滅韓已震五國,大王分明是十分贊同的,這些年他也一直在秘密行事,試圖由內而外將韓國徹底瓦解。

可大王怎得突然只因這一卷奏章就轉念要去攻趙了?

更重要的是,那所謂「存韓滅趙」,于秦而言絕非良策啊!

「敢問大王,此奏章是何人所奏?」

「李大……大人,此……此為韓非所……所奏。」

韓非起身站出。

李斯瞬間了然,對著趙政一拜,正色道︰

「臣懇請大王收回成命!」

趙政不以為然,淡色問道︰

「廷尉這是何意?」

「近日李牧已被趙王召回邯鄲冊封為武安君,此時絕非攻趙的最佳時機。更何況韓趙比鄰,多年來唇齒相依,秦若不首先滅韓,趙便永遠難滅。大王三思啊!」

「李……李大人此言太……太過極……端。韓若能……依……依附于秦,成為秦……之屬國,合兩國……國之力,豈不更容易攻……下趙……趙國?」

韓非轉向趙政。

「大……大王,韓非願……出……出使韓國,勸說韓……韓王納地效……效璽,從此韓……將成為大……大秦之臣。」

此言一出,眾人具震。

韓若交了國璽,即便秦未滅韓國,卻也幾乎等同于將其並入秦國了。

趙政大喜,拍案笑道︰

「好!那就有勞韓卿了!韓卿事成之日,便是我大秦起兵攻趙之時!」

韓非經此一說,李斯竟無言以對,反對存韓滅趙一事只得暫時作罷。畢竟拿到韓的國璽,對秦而言百利而無一弊。

年底,韓非作為秦使出使韓國,一切都進行得順暢非常。

秦王政十四年初,韓王安派遣使臣來到秦國,奉上了韓國的地圖和國璽,請為秦臣。

此後,韓國凡大事小事都要听從于秦,嚴格來說,它也算是名存實亡了。

梁兒不懂,韓非拼了性命想要保住的,竟然就只是那一個名為「韓」的國名。既然他已知韓國難存,又何必偏要執著于此呢?

入夜,月明當空,清麗皎潔。

「大王當真要興兵攻趙?」

梁兒總覺得此戰不妥,正如李斯所言,此時李牧正駐守邯鄲,怎能輕易攻之?

史書上的李牧從無敗績,也就是說,趙政若是非要打這一仗,秦將必輸。

趙政一雙幽深的明眸緩緩睨向她。

「連你也擔心寡人會敗?」

梁兒不敢與他對視,斂頭囁嚅︰

「奴婢只是……」

「梁兒你可是忘了?寡人曾對你說過,兵之成敗,不在其表。只要能達到目的,不勝……也勝。」

見趙政面容毅然,眼中幽光微凜,梁兒便知趙政所想並不簡單。

「那此戰……大王的目的是……?」

見她如此問,趙政一反先前,竟是邪魅一笑。

「將軍桓戰功卓著,此戰,可為主將……」

梁兒怔住。

桓……那個害死成蛟的男人,楚系的男人……

早前趙政曾親手將他捧成了秦國家喻戶曉的大英雄,如今,終于要對他動手了嗎?

梁兒在桌案邊維持著跪坐的姿勢,痴痴失神。

樊於期改得了名字,卻逃不過血債。

成蛟的名聲和性命就是在戰場上因他而失去的,趙政便也要讓他在戰場上身敗名裂、客死異鄉。

趙政起身,伸手輕輕撫模梁兒順滑柔軟的額發。

「梁兒,無論耗時多久,只要是你想要的,寡人都會一一給你,一樣也不會少。」

梁兒的眼逐漸晶亮。

她想要的,便是桓的命……

她緩緩仰頭,望向眼前這個天神一般在天下間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男人。

究竟是何時起,他已經高出她這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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