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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晚輩輩出

秦王政十三年,秦國開始面對天下廣納客卿。

但凡有識之士,都可入秦來一展才華,謀求官爵。

稱霸七國的秦王招賢,至使各國學士全都蜂擁而至。

偌大的咸陽城,一下子變得擁擠許多,越發熱鬧了。

冀闕大殿上,趙政冠冕加身,端坐于王位之上。

「近日是三年一度的獄官大考,寡人听聞,有人年僅十五便被破格錄取,能有如此少年俊杰,實為我大秦之傲!」

聞言,殿中眾臣皆面目含笑、頷首稱贊,對于此事,他們也都早有耳聞。

「蒙武。」

蒙武起身出列,恭敬一禮。

「大王。」

「那位少年可是你蒙家後輩?」

「回大王,正是小兒蒙恬。」

話落,趙政面上難得浮現出一絲笑意。

「不愧為蒙老將軍的後人,果然能人輩出。」

「大王謬贊了,小兒不過是運氣好些罷了。」

趙政笑意又深了幾分。

「蒙卿無需謙虛。寡人早就听說你這兒子天資聰穎,不止善文、善樂、甚至還更善武。」

話到此處,蒙武作為蒙恬之父,終是忍不住露出欣慰之色。

「是,小兒生來便有一副絕佳的筋骨,極適于練武。先父早年也曾悉心囑咐,絕不能浪費了這孩子的天份。」

說到這,他又轉而無奈一嘆。

「只不過他不知何時起迷上了研習獄法,竟背著臣……偷跑去參加了獄官考試……」

趙政輕笑。

「呵呵,听你如此說,寡人對他真是愈發有興趣了。明日听事之時,你將他一同帶來讓寡人見見吧。」

蒙武稍作遲疑,卻也只得應了聲「諾」。

兒子年僅舞勺便能得到大王的賞識,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光耀蒙家亦是指日可待。

可自古禍福同出。

他這般惹眼,恐怕也會招致不少人的嫉恨,就如當年的神童甘羅……

第二日一早,冀闕之中果然多了一位紫衣少年。

他玉冠束發,品貌非凡,玉樹臨風,豐采高雅。

第一次見到蒙恬,梁兒沒想到,他的形象竟全然是個文里文氣的翩翩公子,與她心目中那個抗擊匈奴的大秦名將形象相去甚遠。

趙政興致極好,叫人試探了他的武藝。

他不蠻斗,很擅于取巧,會快速分析對手的弱點,選取捷徑,集中攻之。

他眉目英俊,天生神力,功法又漂亮,看他武斗竟很是養眼。

趙政又對他提出了諸多問題,無論是有關治國、為臣,還是為家,他都能一一作答,並且頗有建樹。

梁兒不禁暗嘆,蒙恬不愧是後世人人皆贊的著名秦將,果然在少年時代,就已是文治武功樣樣精通。

因為蒙恬的琴藝在咸陽頗有名氣,趙政還命他當眾撫琴一曲。

給他那張琴甚是普通,他竟也能撫出氣勢如虹、扣人心弦的曲子,實屬難得。

就連梁兒,也並無把握能將一張如此平凡的琴奏出那般張力,這與蒙恬自身的武學之氣也是分不開的。

曲畢,趙政大喜,一張口便令四下皆驚。

「蒙恬,寡人對你很是欣賞。長公子如今已有五歲,就由你來做他的老師吧。」

此言一出,驚得最厲害的便是蒙武。

「大王!這怎麼使得?小兒才剛滿十五歲,怎會有資格做長公子的老師?只怕會耽誤了長公子了啊!」

「大王,蒙恬可以勝任!」

豈料蒙武話音還為落,蒙恬就決然應了下來。

氣得蒙武心中直罵這熊孩子年輕氣盛、不分輕重。

「恬兒!休得胡鬧!」

趙政挑眉,唇角勾起。

他對這樣既有膽有識又自信的蒙恬很是滿意。

「好!寡人拭目以待。」

「大王……」

蒙武見大王與蒙恬二人一唱一和甚為合拍,便更加有些急。

而趙政卻輕輕一笑,勸道︰

「蒙武,你無需擔憂。難道對于你兒子的能力脾性,你還不夠了解嗎?至于此事是否合乎情理,寡人都不甚在意,你又有何在意的?」

蒙武一嘆。

大王做事,一向都是不問常理的,而恬兒文武全才,確有過人之處,做長公子的老師也並非全然不可。

于是,他斂頭一禮。

「大王所言極是,臣定會勤加督促小兒,不會辜負大王的期望。」

昭陽殿中,趙政仍是意猶未盡,跟梁兒反復叨念著蒙家之事。

「多年以前,寡人就曾見過這蒙恬。那時他還是個小女圭女圭,他與他弟弟蒙毅,皆是不同于尋常孩童。寡人當初就料定了他二人將來會是我大秦的棟梁之才,卻未想到他竟這麼早就展露了頭角,真是令寡人分外驚喜!」

梁兒見一向極少多話的趙政今日竟那般欣喜,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夸贊蒙恬的話,可知他有多麼看重蒙恬之才。

同時,他也一直對蒙家心懷愧疚,打從心底盼著蒙家可以人才輩出,永伴君側,屹立不倒。

無論如何,趙政開心,梁兒便陪著他一同開心。

「若如大王所說,蒙家兄弟皆才智過人,那豈不是在蒙恬之後,蒙毅遲早也會一鳴驚人?」

趙政笑意甚深。

「蒙毅如今還小,往後會不會一鳴驚人寡人還說不準,但寡人將來定是會尋個機會將他引為近臣。蒙家兩代忠良,到這第三代,也絕不會差了。」

梁兒點頭,在心中默默附和,趙政沒有看錯。

未來的大秦帝國之中,這蒙氏兄弟一文一武,蒙恬統兵在外,蒙毅輔政在內,是秦始皇最為信任的兩位忠臣。

正當殿內趙政與梁兒二人心情大好之際,忽有內侍入內通報。

「大王,已故長安君的夫人帶了府上的小公子前來,說是小公子如今已年滿七歲,希望大王能為其賜名。」

成蛟的妻子和兒子來了。

趙政面上笑意瞬間煙消雲散,梁兒亦是傷懷之情驟起。

是啊,趙政的長公子已經五歲,那成蛟的孩子自然也到了該正式取名的年紀。

趙政許久未語,內侍便也只得杵在那里低頭等著,不敢催促。

梁兒緩緩轉頭看向趙政,見他神色復雜,不動不語,便輕聲喚他︰

「大王……」

「那個孩子……寡人今日不想見他……」

梁兒心中一痛,她知道,趙政不想見那孩子,不是因為討厭,而是因為他太在乎成蛟,至今仍接受不了成蛟的逝去。

「至于名字……」

趙政頓了片刻,方又緩緩開口︰

「他的名字,成蛟曾叫他子嬰,往後他便繼續叫這個名字吧……」

內侍應「諾」,打算退出復命,卻被趙政叫住。

「此事不需你去。」

他轉頭看向梁兒,眼中隱有悲戚。

「梁兒,去待寡人見見子嬰,可好?」

趙政這樣的神色,總是會讓梁兒胸悶難耐。

「大王寬心,奴婢這便去。」

梁兒起身步出殿外。

前殿之中,一婦人打扮的女子領著一個孩童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

那女子生的極美,梁兒想到當年成蛟曾幾次與自己提到他的這位夫人,往事一幕幕又閃入腦中……

梁兒近前施禮。

「奴婢拜見夫人、公子。」

「你……是梁兒?」

梁兒見她視線停在了自己腰間的紅玉蕭上,便知她是憑此而認出了自己。

「回夫人,奴婢正是梁兒。」

女子淡淡一笑,似回憶、似淒楚、似釋然、似自嘲……

「公子生前經常說起你的事,我早就想要見你一見,卻不想終于見到了,竟是這種情境……」

梁兒見她如此,心中亦不是滋味,左右思量,還是將腰間玉簫解下呈給了她。

「當年事發突然,公子便將此玉簫交于奴婢保管。如今既然見到了夫人與小公子,那這玉簫也算可以物歸原主了。」

女子定定看向玉簫,眸光淒淒,柔荑在簫上反復輕撫。

「曾經,我多想將這玉簫搶來把玩,可他什麼都依我,卻唯獨這玉簫怎樣也不肯讓我踫……如今總算是模到了……終于……模到了……」

霎時間,淚水大顆大顆的落下,很快便掛滿了她蒼白的面頰。

梁兒也不由淚濕了眼眶。

原來,竟連她這結發妻子也未曾踫過這玉簫……

「母親,您別難過了……父親不在了,可子嬰還在。子嬰會一直陪著母親,永不離開……」

子嬰……

梁兒低頭看向那個孩子。

他雖也是皮膚白皙,可那張水女敕的小臉肉嘟嘟的,倒不似成蛟那般的鵝蛋臉,五官也不及成蛟精致。

不過那一雙圓圓的杏眼中水波涌動,純淨非常,竟與成蛟有九分相像。

「子嬰……」

女子蹲子,含淚望著孩子。

他很乖,伸出小手,將女子的淚一點點拭去。

梁兒斂眸,此刻,她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覺得心中隱隱化出一模憂傷,越放越大……

忽然,女子似是想起什麼,她起身,面色慌張。

「瞧我,只顧傷情,竟忘了要面見大王之事,梁兒姑娘,若是大王等的急了……」

「無妨的,其實,奴婢來此,就是奉大王之命傳話于夫人……大王國事繁忙,暫時沒有空閑召見二位……」

聞此,女子失落的低下了頭,大王終是介懷當年之事,不願見到他們。

梁兒見狀忙又繼續說道︰

「夫人不必多想,大王當年與公子手足情深,他只是還需要一些時間來平復傷痛。至于小公子的名字,大王說,既然當年公子已為小公子取名’子嬰’,那便繼續叫這個名字吧。」

女子斂了憂傷,再抬頭時,她神情誠摯,將赤玉簫又遞回梁兒手中。

「多謝梁兒姑娘告知我這些。這赤玉簫……既是公子臨終所托,它便應該歸于你所有,而且,怕是也只有你,才吹得出他喜歡的曲子……」

說到此處,女子眸中再度黯然……

梁兒不知如何勸她,便只得跟二人請辭回去復命,走出很遠後又不禁回頭望了一眼,剛好踫見那孩子也回頭望她……

梁兒心中一顫。

那雙眼……真的像極了成蛟……

「他……像成蛟嗎?」

昭陽殿中,趙政聲音低沉,努力壓抑著情緒。

「眼神很像……」

梁兒的眸悠悠的,仿佛又見到了那孩子的臉。

趙政緩緩閉眼,重重一嘆。

「還好,寡人沒有見他,否則恐怕……」

話到一半,他卻斷了言語。

否則恐怕,他也很難控制住情緒,若是讓人見到他落了淚,那可如何是好?……

「梁兒,寡人還沒準備好見他……」

趙政聲音沙啞。

梁兒感受到了他的痛,她邁近一步靠在他身前,任由趙政抱著,而她的手,始終都放在腰間的玉簫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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