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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朱家巷口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西斜。

巷口有一隊士兵把守。

確認了梁心頤一行人的來歷後,士兵給每個人都安排了去處。

看起來最弱不禁風的梁心頤被安排給最靠里邊,緊貼山腳的一戶,听說那位公子名政。

梁心頤此時正處于初到戰國的興奮狀態,腦子靈活得很。

她听到公子政的名字,立刻就想到,在這個時期的趙國為質……難道會是……?

因為快到換崗的時間了,士兵都推推攘攘不願給梁心頤帶路。

好在朱家巷的路並不復雜,士兵指給她的路她走的還算明白。

眼看越走越深,腳下的路已經從夯實的土道逐漸變得松軟。

顯然越往里走,平日越是人跡罕至了。

她越發好奇,住得這麼偏遠,想必這位公子政的身份必是不受趙國待見的,那便更像是她猜想的那個人了。

剛靠近最里面的院落,便听聞巷子中有孩童的吵鬧聲。

轉了一個彎尋聲望去,似乎是一群小孩在打架。

「野種!你不配在這質子之地!快滾出去討飯去!」

竟是三個看上去十歲左右的男孩在欺負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那個被欺負的小孩子頭發和衣衫被扯的凌亂如乞丐。

他並沒有哭,反倒惡狠狠如小狼般盯著每一個欺負他的人。

他一言不發,也不還手不抵抗,直到被推倒在地。

幾個孩子一起對倒在地上的他拳打腳踢,有幾下竟然還中在他稚女敕的小臉上,他這才用手臂護住了頭。

想來這是何等疼痛,這麼小的孩子,他竟吭也不吭一聲。

梁心頤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你們幾個臭小子住手!欺負比自己小的孩子算什麼英雄!」

不知是不是因為對方都是小孩,她竟連拉架的口氣都跟著幼稚起來。

可也總算是奏效,那些孩子都停手回頭看向了她。想著是哪根蔥這麼不識相,壞了他們的雅興。

「你是何人?」

「這還用問?看她穿得破破爛爛的,定是個婢子!一個下等女奴,膽敢干預我等!」個子最高的孩子吼道。

說罷幾人便沖梁心頤打了過來。

可憐她剛剛經歷了活埋,又徒步走了那麼久的路,體力還在透支中,怎麼就又不小心惹了這幫毛孩子?

他們雖還只是孩子,但她剛才已經見識到了他們打人下手可是不輕的。

見此狀,她也是做好了要全力一搏的準備。

窮酸的地方,最好的一點就是雜亂無章,隨手皆是暗器。

梁心頤抓起地上的兩塊石頭就拋了出去。

沒想到那幾個孩子學的倒是快,左閃右閃之後也抓起石頭向她扔來。

三個孩子,六只手里的石頭同時扔向她啊,她哪躲得過來?

不過被石頭打得再疼她也還是咬牙挺住了。

梁心頤又抄起一旁牆邊的木條準備迎戰已經沖過來的孩子。

這下她可後悔自己怎麼沒拿到一根輕一些的。

這根木條雖不算太重,但她目前的身體狀況實在是有待滿血復活中。

只是情勢緊急,一時間也沒法再換「武器」了,只好硬著頭皮一陣亂揮。

她雖個子不高,但怎麼也高過那幾個孩子。

那些孩子的穿著一看就知道是些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他們瞬間就被梁心頤的木條打得嗷嗷喊疼。

想來她這「拼死一搏」也算是下了狠手了。她心中還略有懊悔,對孩子是不是下手有些重了。

可是想到在這人情冷淡的戰國時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麼眼下她這一仗就是「不是壞小孩哭,就是她這奴婢死」。

畢竟她只是個婢子,在古代可是說打死就打死的,一點法律責任都不必付。

想到這,梁心頤忽然想起她這一仗還是助人為樂的正義之戰,就越發覺得自己打哭幾個沒教養的小破孩是可以原諒的。

果然,那三個小孩大哭著喊著「瘋女人」便一溜煙兒的跑散了。

轉瞬間,巷子里只剩下了梁心頤和那個被欺負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已經踉蹌著站了起來,臉上能看到明顯的淤青和血漬。

真不知道之前那些孩子小小年紀怎麼會下手如此狠毒。

小男孩並不看她,只擦擦眼邊的血跡便要離開。

梁心頤也沒太在意,不理便不理了,她剛來,這里的事還是少摻合的好。

方才自己嘴快了一下,就差點被幾個小屁孩打個非死即傷。再多管閑事的話,怕是也太不珍惜上天給她的第二次生命了。

她剛要挪步離開,卻覺眼前一黑,就這麼兩腳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估計剛才她那一陣發力是打了雞血的逆天而行,如今她是氣力用盡原形畢露了。

朦朧中,梁心頤耳邊響起一個稚女敕的童聲,可語氣卻異常沉穩,沉穩到不該屬于一個如此小的孩子。

「你怎麼了?喂……」

意識又慢慢回到腦中,梁心頤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竟是一個風華絕代的女子。

看起來也是二十二三的年紀,皮膚細白,黑發如墨,朱唇欲滴。

她穿的是暗青麻衣素衫,肩肘處還隱有些許補丁,卻還是難掩她的驚鴻之貌。

唯獨遺憾的是那眼神中略帶了些孤獨與落寞。

女子見她醒來,如釋重負般松了一口氣道︰

「你總算是醒了。我們請不起大夫,不知你何故昏倒,怕是傷了他處,真是擔心得緊。」

女子身後走出了方才被欺負的小男孩。

他的頭發已經梳理整齊,臉也清洗過了。

這樣看來,他還真是一個面目清秀的孩子,長相與那美貌的女子有七分相似,想來必是一對母子了。

那孩子表情淡然,似乎還略帶一絲不屑的望著梁心頤,沉聲道︰

「欺負弱小不是英雄,但不懂得量力而行同樣不是英雄所為。」

梁心頤怔怔的看著這個剛剛一本正經教訓了她的小男孩,傻傻的問了一句︰

「你幾歲啊?」

「七歲。」

他淡淡的回答。

「七歲?」

梁心頤啞然,這孩子竟然只有七歲,他說話的語氣會不會太早熟了點?

「你莫要見怪,這孩子命苦,從小便早早更事于常人,說話做事間多少已經月兌了些孩童該有的稚氣。」

美麗的女子替兒子解釋著,表情有些無奈和黯然。

「不,無妨的,我只是在想,令公子如此早更世事,日後定能有所作為。」

梁心頤這話絕不是刻意逢迎,而是發自肺腑。

這個孩子被人欺負的時候她就看出他與眾不同。

一般來說,一個孩子,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已是萬中無一,加上他說話間又氣宇非凡,以後肯定不會是個碌碌無為的人。

梁心頤救了他,他非但沒說聲謝謝,還跑來數落她一番。可梁心頤就是提不起絲毫怒意,反而被他身上強大的不知是什麼的氣勢吸引。

盡管他身邊坐著一位天仙下凡般美麗迷人的母親,梁心頤的目光還是無法從他身上移開分毫。

男孩的母親繼續道︰「你言重了,我作母親的不奢望他有多大作為,只要不再被人欺擾,過得自在快活便好。」

說罷又黯然神傷起來,看得梁心頤心里犯堵,又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

只是不知如此氣勢強悍又早熟的男孩,又怎麼會被別的孩子欺負的?

正在這話有些接不下去的時候,男孩突然說道︰

「娘親,我餓了,我們都大半個月都沒有婢子使喚了,他們怎麼還不派人來?」

這話讓梁心頤頓覺還魂了一般,士兵分配她去做婢子的事忽的又閃回了她短路的腦袋。

「請問……這里是朱家巷最里面的院子嗎?」

她弱弱的問。

「正是。」女子道。

「那,這里可是公子政的住處?」

「正是。」

「呃……我想我應該就是那個新來的婢子了。」

男孩頓了一下,淡淡道︰

「難怪,這里平時半個外人都沒有,今天竟冒出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英雄’來,我早該猜到的,只是沒想到這次的比以往的強了一些。」

「大英雄」三個字被他咬得異常清晰刺耳。

「政兒,人家可是救了你的,就算只是個婢子,也是你的恩人啊,怎可如此無理,娘平日是如何教你的!」

女子急道。

「夫人,沒關系,公子說的沒錯。我雖替公子解了圍,但後來暈倒也是被公子所救,本就是扯平了的。」

不知為何,分明是梁心頤被瞧不起了,可她卻下意識的幫著那個小子說話。她搞不懂難道她是上了婢子的身,連思想也跟著「婢子」化了?

美女夫人見梁心頤一直稱贊她的兒子,也抿嘴笑而不語。

做母親的,最喜歡的就是外人對兒子的夸贊了。

「那,夫人,奴婢這就去做點吃的。」

梁心頤剛要起身,不料夫人又扶她躺了回去。

「你剛醒,還是多靜養一會的好,今日的膳食就我來做吧。」

說罷便走了出去。

屋內只剩梁心頤與公子政二人。

沉默片刻,公子政開口道︰

「以往的婢子不是被外人打走了,就是私下逃走了。要想跟著我,你需有個準備,今天僅是開始,我倒好奇你能與他人有何不同,究竟能多撐個幾日?」

小小的孩童,竟笑得鬼魅,讓梁心頤心中一陣惡寒。

她不禁暗自揮淚,跟了這麼一個主子,這往後的日子也別想安分了。

梁心頤偷偷瞥向坐在一旁的公子政。

看他不凡的氣度,與年齡不符的神情,還有他那美若天人的母親……

他是戰國後期在趙國為質的別國公子,名為政……

那麼……

天!這孩子真的是他嗎?!

秦始皇?

剛才那美女夫人是趙姬?

梁心頤不自覺的咽了一下口水。

「請問公子可是姓嬴?」

「如何?」

公子政不屑的反問。

「你真是嬴政?」

梁心頤雙眼放光,激動的有些舌頭打結,瞬間忘了古代繁瑣的禮數。

「大膽!小小婢子膽敢直呼本公子的名諱,是不要命了不成?」

七歲窮酸小孩的臉瞬間陰森老成得好似八十歲的顯貴,嚇得梁心頤又是一陣冷汗,尤其是已經知道眼前這個孩子就是幾十年後的暴君秦始皇。

見梁心頤臉色變了又變,公子政將目光轉向別處,緩了一下口氣道︰

「罷了,見你腦子也不是太靈光,本公子就不再追究你今日之責。還有一點……」

他又將頭轉回梁心頤的方向,直視她道︰

「本公子乃贏姓趙氏。自古男稱氏,女稱姓,故而本公子不叫嬴政,而是趙政。你日後便是我的婢子,如此只會動武不懂動腦,豈不丟了我的臉面?」

呃……對此梁心頤確實是無力反駁了,書上不都是叫他嬴政的嗎?古人怎麼還姓啊氏啊的分開說啊,真是麻煩。

「是,奴婢知道了。」

梁心頤乖乖應下。

咱學識不夠豐富,認栽了還不行嗎。

本來死回古代還差點被活埋,然後又要給人做婢子。她雖不得不認命,可心里終是各種不爽的。

不過倘若跟的人是秦始皇,那情況可就大不相同了。

這位可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個皇帝,被後世稱為千古一帝的超級大人物。

她可以從他小的時候就一直在他身邊,看著他一路成長,揮斥方遒,一統天下,這是多麼讓人興奮的事啊!

婢不婢子的也算不了什麼大事了,不就是多干點活嗎?這樣難得的經歷得讓多少歷史學家羨慕嫉妒恨啊!

她想著自己在現代看了那麼多古代史的書,大概的歷史走向也是清楚的。不求在這里混個風生水起,至少在這亂世里站對陣營保住小命肯定是沒問題的。

突然間,她分外感謝起老天給她的第二次生命。

看來她不是上輩子做了孽,而是積善太多,這輩子是交大運了!

想到這,心中不免一陣邪笑。

不一會,趙姬做好了飯。

這與其說是飯,不如直接說是糙米餅。

三個人,三個餅。

也不知道是美麗的趙姬廚藝不行,還是這糧食質量太差,亦或是二者兼有之。

餅堅硬難咬,入口無味,更是難以下咽。

梁心頤沒想到她來到這里吃到的第一頓飯竟然這麼寒酸。

餅難吃也就忍了,還連個配湯也沒有,噎都噎死了。

再次打量眼前的這對母子,雖有高貴的身份和姣好的相貌,卻是衣衫襤褸,骨瘦如柴。

心想也罷,兩個主子都已經過得這麼委屈這麼寒磣了,她這個新上任的小婢子還有什麼可埋怨的。

再苦再累也就只是眼前的事,史書記載這二位大人飛黃騰達可是指日可待的,只要她乖乖跟著他們,往後吃山珍海味的機會還是大大的。

想到這,她不禁笑出聲來。

「怎麼?突然如此開心?」

趙姬不解。

「娘親,莫要理她,她腦子不靈光。」

趙政嫌棄道。

梁心頤不免斜了趙政一眼,這個小屁孩真是從小嘴就毒,難怪日後會成一暴君。

「政兒!」

趙姬嗔怪到。

「夫人,公子,呃……我……奴婢是孤苦伶仃一個人習慣了,好久沒跟人一起圍坐于一屋內,吃著熱乎乎的食物了,所以……呵呵……」

梁心頤這最後的一笑,可是並非對面二人認為的「不好意思」,而是她對自己絕對的自我崇拜。

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臨場編謊的功力竟然這麼深厚。

「唉,天下戰亂不斷,苦的都是各國百姓。」

趙姬嘆道。

「對了,還沒問過你的名字,祖籍何地?」

「回夫人,奴婢姓梁,叫梁心頤……」

「名字怎麼這般繞口,從今日起你便叫梁兒吧。」

梁心頤話音還沒落,趙政便搶著給她改了名字。

「也好,梁兒這名字確實不錯,好听也好記,你覺得如何?」

趙姬也笑眯眯的附和著兒子。

梁心頤很是無語,母子倆都已經把這事兒定下了,她不同意還有用嗎?

于是乖順道︰

「那奴婢就多謝公子賜名了。」

實則心里不禁咒罵了數遍。

她這婢子當的,還真沒跑了婢子的命,連爹媽給起的名字都混沒了。

唉,算了,梁兒就梁兒吧,在古代嘛,女子都是叫這個「兒」那個「兒」的,這名字也倒是應景了。

「那梁兒是哪國人啊?」

趙姬接著問。

「啊……」

這可讓梁心頤,哦不,是梁兒,梁兒一時語塞,差點月兌口而出「是中國人」。

腦中迅速反應了一下,她是北京人,北京放在這個時代大概就應該是最北面的燕國。

「奴婢是燕國人。」

梁兒琢磨後一本正經的肯定道。

「燕人?听口音不像啊,不過倒也不像別國人。」

趙政看似不搭不理的,實則倒是細膩得很。

梁兒無語。

她口音當然不像任何一國,她家離這里可是有兩千多年的距離呢!

倒是趙政剛才那句「燕人」讓她听得十分不舒服。

燕人燕人,好像「閹人」似的,她又不是太監。

可是縱使再不爽,公子大人的問話還是要好好回的。

「奴婢自小與親人走散,後又流落多國,怕是口音早就混淆了。」

梁兒編謊話已經編到駕輕就熟了。

「唉!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趙姬又嘆。

听到趙姬稱她是孩子,梁兒倒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都已經是二十二歲了,怎麼看趙姬也不比自己大啊。就算她是女圭女圭臉,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可怎麼也不至于叫自己是孩子。

梁兒突然又想起之前那些士兵跟她說到蠶室的時候也稱她年紀小,心中更加疑惑起來。

不等她多想,簡陋無比的晚飯已畢,趙姬帶著梁兒熟悉了院子的情況。

院子非常小,幸而竟然還能騰出一間小小的倉庫給梁兒做睡房。

這房間甚是狹小,小到真是一轉身就容易撞到牆。四面無窗,進門便是一張小到不能再小的床榻,要想在上面睡覺都要蜷縮著身子才睡得下。

不過她也無從埋怨,因為隔壁那兩位主子的房間也大不到哪去。

趙政都已經七歲了,還得跟母親擠在一張塌上睡。原因只有一個,這院中只有一間可以稱得上是房間的房間,而房中也只放得下一張可以稱得上是床榻的床榻。

入夜,梁兒躺在草墊鋪成的小塌上,竟剛一閉眼便沉沉的睡去了。

這樣的一天實在太過讓她太心力交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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